第 6 章
新生湧向操場,天色微亮的校園裏,一片軍綠色海洋。
因為腰帶的事情,江鹿和顧准出發得比較晚。
還以為會趕不上集合,見其他新生不緊不慢地走着,他們心情稍稍放鬆。
在前面快走的顧准發現江鹿掉隊,在原地停下,扭頭看他。
只見少年微微垂着頭,唇角緊緊地抿着,一臉嚴肅。
就像是在認真地想什麼。
顧准輕輕地喊了聲:“江鹿,教官們已經到操場了。”
言外之意,是提醒江鹿抓緊時間。
決定要掰彎直男做個壞蛋的江鹿抬眸回神,加快腳步跟上。
顧准:“想什麼那麼認真?”
他長得高,江鹿看他的時候,需要微微抬起頭,他輕眨眼睫,琥珀色眼睛很漂亮,眼角微垂,透着單純和無辜感。
江鹿:“沒想什麼啊,就是出神了。”
顧准輕點下巴:“嗯,好。”
江鹿心裏卻在想:說出來嚇不死你!
他用餘光看着顧準的側臉,臉色微微發燙。
從小到大就沒幹過什麼壞事的江鹿,一想到自己就要對顧准這種優秀青年下手,心裏還有點……過意不去。
嗚嗚,良心備受譴責啊。
要不然再處處一個月,要是他還是這麼喜歡顧準的話,就……試試?
萬一顧准恰好也是Gay呢,雖然這種幾率和中彩票差不多。
第一次喜歡上人,還是一個男生。
追人的難度直接拔高。
江鹿也沒胡思亂想太久,和教官見面的第一個清晨,教官就拿出他的威嚴,簡單的自我介紹結束,軍訓生就被他趕上了紅色橡膠跑道。
軍訓隊伍按照班級和身高排列,江鹿在前面,看不見其他三位舍友。
三圈慢跑下來,江鹿腿軟得不行,差點直接給教官跪下了。
他待在原地直喘氣,白皙的臉蛋染上緋紅,弓着腰,細細的手腕撐在膝蓋上。
張挺、周舟和顧准走過來。
張挺和周舟體格很不錯,三圈慢跑下來只是微微喘着氣。
見江鹿累成這樣,他倆嘻嘻哈哈地打趣:“小鹿,你這有點虛啊,接下來半個月你怎麼辦。”
周舟:“我剛才聽他們說,帶我們的教官是最嚴厲的。”
江鹿緩了好幾口氣才抬起眼睛看他們。
三圈對他們三個來說遊刃有餘,特別是顧准,額頭都沒什麼汗,像是才散完步。
江鹿有點驚訝。
顧准身體素質這麼好嗎?也看不出來啊。
比起張挺和周舟,顧準的腿和胳膊都要修長許多。
不過在公交車上顧准單手鉗住罪犯的手腕,這麼一想,顧准跑三圈一點不累好像也很正常。
正想着,眼前遞過來一張手帕紙。
顧准嗓音微涼:“擦擦。”
江鹿熱着臉接過,輕聲說謝謝。
他努力控制呼吸節奏,讓自己沒那麼狼狽點。
“小鹿你這樣不行啊,多吃點飯。”張挺大家長的模樣,拍拍江鹿的肩膀。
江鹿:“……”
到了食堂,江鹿買好早飯,其他三位舍友已經入座,顧准旁邊還剩一個空位。
江鹿雀躍地走過去,腳下卻一滑,整個人直接往前倒,以一種狼狽的姿勢撐在空位上,一抬頭就對上顧准微微錯愕的眼睛。
顧准反應了兩秒,只能放下剝好殼的水煮蛋,一邊扶江鹿一邊問:“你沒事吧?”
耳邊響起張挺和周舟哈哈大笑的聲音。
周圍其他新生也在看,江鹿一張臉紅透了:“……”
救命。
為什麼他老在喜歡的人面前出糗!!!
在顧准過去十八年的人生里,並沒有接觸過像江鹿這樣冒失性格的人。
想起前幾次各種意外,顧准思忖片刻后,對坐好的江鹿說:“上午也差點踩空了,平時多注意點,要是不小心摔骨折,會很麻煩。”
江鹿細白的指尖捏着軟乎乎的大饅頭,怔怔地看着顧准。
緊跟着,一張臉瞬間爆紅。
他羞得都快將腦袋埋到桌子裏,說:“……好。”
顧准瞥了眼少年燙紅的耳朵,接下來的早餐時間裏,見江鹿一句話都不說,有點懷疑自己剛才是不是不應該說那種話。
江鹿吃飯很慢,其他三人都吃完了,他的饅頭還剩一大半。
他起身說:“我拿回宿舍再吃。”
回到宿舍,顧准看着坐在位置上啃饅頭的江鹿,幾次反覆張唇,欲言又止。
想着要不要因為食堂那番話說句抱歉。
他興許無意間冒犯到人。
畢竟有的人性格如此,這種很小的事情,單獨拎出來說可能太過嚴肅。
只不過沒等顧准找到合適時間,軍訓的集合聲又響起。
一行人只能收拾東西下樓。
——
盛夏烈日,江鹿挺直脊背站軍姿。
教官在方陣周圍來回巡邏,和傳言裏一樣,分配到他們隊伍的教官極其嚴格。
其他教官帶着學生在樹蔭里站軍姿。
他們隊伍站在烈日下,個個汗流浹背,雙腿也僵硬得不行。
連續幾日高強度的訓練,儘管顧准就站在旁邊,江鹿也無暇再想什麼情情愛愛。
全部精力都被迫放在軍訓上。
江鹿身體素質一般,每天腰酸背痛,白皙的皮膚也尤為敏感,根本經不住曬。
部分人曬太陽會變黑,江鹿後頸連着頸側紅了一片,像被晒傷了。
隨着教官一聲令下,快要暈過去的江鹿托着疲憊不堪的身體走到樹蔭下休息。
休息期間,有不少女孩子過來要微信。
江鹿連拒絕的力氣都沒有,木着一張臉打開二維碼隨她們掃。
顧准見他狀態實在不好,拎着常溫的電解質水遞到他面前。
“喝點這個緩緩。”顧准低着頭說。
江鹿懨懨地看着他,語氣是自己都沒注意到的軟:“我想喝冰的……”
少年嘟着唇,唇角略往下壓,看上去有點委屈。
他坐在路沿上,腳抵在橡膠跑道上,露出的腳踝很細。
顧准頓了下,聲音不自覺放輕了點,耐心地解釋:“才訓練那麼久,喝冰的傷胃,對身體不好,將就一下?”
“啊……”江鹿下意識拖長聲音表達自己的情緒。
靠在鐵絲網上的張挺走過來,大手揉了把江鹿的軟發。
剛才軍訓的時候,他站在後面,看着前排江鹿籠罩着金燦陽光的淺栗色頭髮,就想這樣抓着試試手感。
還挺舒服。
江鹿被揉腦袋揉得有點懵,扭頭抬眸看張挺。
張挺咧嘴笑着說:“小鹿你還挺嬌氣啊,老三都放軟聲音哄你了。”
江鹿眨眨眼。
嬌氣?顧准哄他?
他扭頭重新看顧准,回想剛才的畫面,後知後覺意識到,顧准好像是在哄自己。
一時間,江鹿更不好意思了,連忙接過電解質水。
“謝謝。”他一接過水,發現顧准貼心到把瓶蓋都擰開了。
“你提前把蓋子擰開了……”
因為軍訓太累沒時間沉浸在戀愛心思中的江鹿,心臟再一次因為顧準的小細節怦怦直跳。
顧准不以為意:“嗯,畢竟你看上去很累。”
江鹿小口小口抿着水,唇色被潤得光亮。
“還是很謝謝你……”
站在他面前的顧准低垂眼帘,眉眼深邃,薄唇微抿。
漆黑的瞳色沒什麼情緒,顯得有些冷,可給到江鹿的照顧又很細心。
江鹿感受着胸腔里的跳動,愈發覺得,他對顧准好像不僅僅是見色起意了。
短短几天相處,顧准和另外兩位舍友都很照顧他。
江鹿情緒更失落了,顧准這麼好,把他掰彎的話,也□□將仇報了。
嗚嗚,難道第一次心動註定無疾而終?
江鹿眼睛都紅了,心情看上去更加不好。
休息時間快結束,顧准以為江鹿是因為接下來又要訓練才這麼失魂落魄。
“實在難受的話……”
顧准想到蔣羿澤在軍訓時假裝中暑去醫務室休息小半天的事情。
蔣羿澤在微信里炫耀自己的小計謀,對於這種行為,顧准自然不支持不提倡。
不過……
顧准回想起這幾天江鹿每天早起都在喊腰酸背疼,皮膚也曬得這麼紅。
蔣羿澤一米八的大高個逃避軍訓,在他看來是有點不好。
換成江鹿的話,好像就沒那麼不好。
顧准都快要這樣說,忽地又清醒,頓時很驚訝自己會這麼想。
“實在難受?”江鹿懵懂地問他,“就請假嗎?教官肯定不同意。”
再說了,他確實難受,可也死不了人。
早知道軍訓累成這樣,他在暑假裏就應該多聽爸爸的話每天鍛煉身體。
江爸爸開了家小公司,平時忙,但很注重身體保養。
四十幾歲的人身體素質比江鹿還要好。
家裏也有獨立的健身室,江鹿就沒踏進去一次。
每天江爸爸喊他鍛煉,總會被江鹿的撒嬌攻勢搪塞過去。
面對懶懶的兒子,江爸爸無可奈何。
只能丟下一句:“白長這麼高,就你這小胳膊小腿,以後都抱不起女孩子,丟不丟人啊。”
江鹿裹着薄被,舒服地賴在床上哼唧哼唧,完全不聽江爸爸的屁話。
“就……別逞強,小心中暑。”顧准改口。
江鹿聽話地點點頭:“好,我會注意的。”
又是一輪紮實且殘酷的訓練,一套軍體拳下來,江鹿都要歇菜了。
累得不行,但教官並沒有心軟,又讓他們站軍姿。
二十分鐘過去。
對着烈日晒的江鹿只覺得臉頰超級燙,唇瓣乾澀,喉嚨也渴得不行。
胃裏泛起一股子噁心。
頭暈眼花了一陣,江鹿想起顧準的話,下意識扭頭看他。
他一動,就被眼尖的教官發現:“那個男生——”
江鹿眼前直接黑了,整個人不受控制地倒。
倒下前,隱約看見顧准微微睜大的黑眸。
耳邊是教官的擔心:“同學,你沒事吧?”
緊跟着,江鹿摔到一個結實溫熱的懷抱里。
抱着他的人肩背寬闊,遮擋住直射過來的光線。
江鹿被包裹在清冽好聞的木質香里。
他虛虛地睜開眼睛,顧准緊蹙眉間看着他:“中暑了?”
江鹿難受到連話都說不出來,下一秒就被攬腰抱起。
“教官,他可能中暑了,我帶他去校醫務室看看。”
教官擔憂:“好,要是有什麼事情和我說一下。”
江鹿被抱起來,膝蓋彎着低垂,是很傳統的公主抱。
“抓緊點。”顧准怕他掉下去。
江鹿費力地摟住顧準的脖子。
真的不是他占顧准便宜……
江鹿身體還難受着,心情卻很開心到暈眩。
操場到校醫務室的距離並不算近。
走到後面,江鹿瞥見顧准額間冒出的薄汗,他的下頜和頸側因為用力綳得緊緊的。
緩了片刻,江鹿好受很多。
於是輕聲說:“你放我下來自己走吧,已經沒那麼難受了。”
顧准都沒低頭,只是看着幾十米遠的目的地,淡聲說:“就剩一點路,沒必要浪費時間。”
期間,江鹿直直地看着顧準線條鋒利的喉結,整顆心臟都很不爭氣地狂跳。
這樣的視角,顧准也發現不了,江鹿的眼神更加肆無忌憚。
貪戀且享受着這樣的時光。
被放到單人病床上的那一刻,江鹿還很不知羞恥地想:這麼快就到了?
醫生簡單地給他看了下,聽診他的心跳,說:“心率這麼快?臉也好紅。”
“我給你拿點葯,你躺在這裏歇一會兒。”
醫生轉身去開藥,顧准倒了一杯溫水遞給江鹿。
顧准:“那我先回去了,你在這裏好好休息。”
江鹿乖巧地點頭,有點不舍地看着顧准離開。
吃了葯,噁心的感覺好受許多,就是腦袋還有點暈。
醫生坐在外面工作,江鹿抬頭看天花板,電風扇吹出的風都是熱的。
想到二話不說抱起他的顧准……
“他這麼好。”
“掰彎他也太不是人了。”
嗚嗚,江鹿覺得自己還是失戀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