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真相
蘇青趴在洗手池上乾嘔,什麼都吐不出來,只能打開水龍頭,往自己臉上撲水,強制讓自己鎮定下來。
漸漸的,耳鳴消失了,頭也不痛了。一切感官都清明起來,隨之而來的,是心口劇烈的疼痛,和眼裏再不能控制的淚水。
她都記起來了,關於南撻的一切,關於...格里的一切。
神山塌了,南撻沒了,她以為拽着扎那跳進枯樹,她會活下來的。可結果是只有她自己安然無恙的回來了,扎那被永遠的壓在了雪崩下。
蘇青縮在洗手間的角落,捂着胸口痛苦着,眼淚決堤,一切美好的,痛苦的回憶,一股腦的湧上來。那些自以為的噩夢,那些指引自己向北的,都是,都曾是鮮活的,明亮的,活生生的人。
“...格里”你該有多痛。
一連好幾天,蘇青再沒做過夢。連夢裏都不能見的人。
“青青寶貝,你還好嗎?”晚晚小心翼翼的問道。
“...嗯,好”蘇青沙啞着回道。
劉晚晚看着像是被抽空靈魂的蘇青,抬手摸了摸蘇青消瘦一圈的臉,“眼睛都腫了”
蘇青扯起嘴角笑了一下,“真的沒事”
劉晚晚盯着蘇青看了半天,開口道:“能跟我說說發生什麼事了嗎?”
還沒等自己說出話,眼淚先掉了下來。
蘇青用力抹了一把眼淚,有些崩潰道:“晚晚,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劉晚晚抽了一張紙幫着輕試淚水,無聲的看着她。
“這很奇怪,你一定以為我瘋了”蘇青更咽着說道。
“不會的不會的”劉晚晚鄭重道:“我相信你”
與遙遠的記憶重疊,心口的苦楚成倍增長。
“我...應該是穿越了”蘇青艱難的開口,“我跟着拍攝組去了草原北部,荒無人煙的,我不知道怎麼就被卷了進去,一個叫南撻的地方。我認識了很多人...他們是真實的,熱的,是和你我一樣的鮮活的人。”
劉晚晚跟着點頭,極力的表達着自己的信任。
“我還喜歡上了一個人,他叫格里......他是一個很好很好的人。”說著就無法抑制痛苦的掩面哭泣。
劉晚晚無措的將蘇青抱在懷裏,輕拍着安撫。
“...雪”
“雪崩了...”
蘇青斷斷續續的,喘着氣說著。
“人...都沒了,只有我活下來的”
更咽着,舌頭像是打了結,那場災難怎麼也說不出來。
劉晚晚嘆着氣,安撫着蘇青。心裏賭了一口氣,腦子裏亂鬨哄的。很難說自己到底相不相信蘇青的話,或許,她真的病了。
蘇青在床上醒過來的時候,晚晚已經不在房裏了。留了一張字條,說自己還有工作,要她先好好休息,明天再來看她。走到客廳,桌上是晚晚帶過來的粥,蘇青坐下打開喝了一口,嘗不出什麼味道,又不想浪費,還是堅持一口一口喝完了。
之後又一個人躺在沙發上,像泄了氣的氣球,軟軟趴趴的沒有精氣神。如果全部都是一場夢就好了。
冰冷,孤寂,像海水一般快要淹沒了她。轉頭看向外面,城市裏喧囂的燈光里,有沒有人和自己一樣在看向零星的夜空。
嗖的一下站了起來,隨手套了件衣服就走了出去。
這邊的劉晚晚也不是因為工作,蘇青的話讓她坐立難安,索性自己過來找到之前那位心理醫生。可是就根據自己傳達的話,醫生也無法定性到底如何。上次的深度報告已經出了,蘇青只是有些輕度焦慮,別的沒有任何問題。
蘇青來到了市圖書館,找到了民族文化區域,她要找到關於南撻的事,隨便是什麼都好。
蘇青躲過了看門大爺的巡視,在圖書館角落裏找了一夜。可惜,什麼都沒有。
哪怕一個字。
聖誕夜到了,滿街檳榔滿目的小飾品,熱熱鬧鬧的拍照打卡。南方的冬天很少有雪,街里的風都是濕冷的。
西裝革履的小老頭,今天換了個墨鏡戴着,看着還挺有那麼回事兒。悠閑的坐在自己攤前,百無聊賴的吆喝:“算命...不靈不要錢...算命...”
一會又換了一個姿勢,一手杵着臉,一手輕磕在桌面上,又打了個哈欠。盤算着今天能賺多少外快。
很快一個穿着白色羽絨服的人站到他的攤前,他抿嘴一笑,生意來了。馬上一臉笑意的抬頭,看到來人後又皺起眉頭。
蘇青的頭髮被風吹的有些雜亂,但自己沒有心情管,就呆愣愣的站在這個小老頭的攤前,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麼。
兩人對視半天,誰也沒開口說話,小老頭剛要起身,就聽到那姑娘微弱的說了一句,“銀鈴,你上次說是什麼意思”
“兇惡之物,概不出售”小老頭搖着頭說道。
“我只是想問,它的用途”蘇青神色淡淡的,“我還想再看看...”
“沒帶”小老頭語氣不善。
“或許,你說的時機,到了。”
蘇青跟着小老頭走進一個七扭八歪的巷子。很奇怪,這裏的裝修風格都很復古,有一種上世紀歐式建築的風格,空蕩蕩的沒有人。外面的聖誕氣氛像是絲毫沒有影響這個獨立的小巷。
走到一個由綠色的柵欄圍起來的白色的小房子前,小老頭站定,念叨了幾句,蘇青沒聽清。接着拉開柵欄,走進去,又打開一個紅色的門。也沒管蘇青有沒有跟上,徑直走了進去。
蘇青趕緊跟着走了進去,映入眼帘的是昏暗燈光下的雜貨間,裏面各種稀奇古怪的小玩意擺的有些擁擠,最裏面是一個木質扶手樓梯,小老頭走到樓梯旁邊,搖了一下掛在扶手上的銅鈴。然後走到另一邊,拿起一個小木盅,又掀開一個圓的木桶,舀了一勺放進嘴裏,滿意的砸吧嘴。一股清冽的酒香順着空氣飄散開來,蘇青覺得這酒一定是好酒。
“老東西!又偷喝我酒!”樓上傳來罵罵咧咧的聲響。
隨着一陣腳步聲,蘇青看清了來人。
一個穿着墨綠色緊身長裙,頭上戴着大的誇張的黑色圓頂禮帽,帽子上鑲嵌了一顆個子蛋那麼大的綠寶石,腳上踩着的卻是一個黑色拖鞋,吧嗒吧嗒的踏着木質樓梯,身姿款款的走了下來。
“嘖,什麼偷喝”小老頭賤兮兮的走上前迎了一下,“我不是搖鈴告訴你,我來了嘛”
那女主人走下來,透過昏暗的燈光,蘇青才看清她的臉,大紅的唇色,嫵媚的眼神,眼角是歲月留下的痕迹,卻更填魅力。
“來幹什麼?今天也不是交接日期”慢悠悠的走到貨架另一邊,語氣也像飄在空中。
小老頭在屋裏,摸摸這個扒拉扒拉那個,隨口道:“帶來一客人,您多指點。”
女主人這才賞眼看了一下蘇青,隨即瞭然道:“你怎麼摻和這事兒了?”
“收人錢財替人消災”
女主人哼了一聲,轉頭對着蘇青柔聲道:“姑娘怎麼找到這的?”
“我看到了大叔賣的銀鈴,我想知道是怎麼回事”蘇青乖巧的答道。
女主人眯起眼睛,從牙縫裏擠出一句,“銀鈴”瞪着小老頭。
“我就...我就借用”小老頭悄悄摸摸的往門口座挪。
“砰”的一聲,她一掌拍在桌子上,喊道:“我說呢!你個奸商,偷了我的東西拿去賣!”
“下回見!”小老頭身手敏捷的跳着就從門口跑了出去。
女主人翻了個白眼,又轉頭打量起蘇青。
“你是解鈴人?”
“啊?”蘇青一頭霧水。
女主人手撐着櫥櫃,一臉懶倦的說道:“你要找的銀鈴,是困住靈魂的罪罰,當贖輕罪則,解鈴人就會出現,解下銀鈴,魂魄消散,不再受輪迴之苦。”
“只有解鈴人才能聽見銀鈴的聲響”女主人接著說道。
這些話怎麼進了蘇青的耳朵,反倒是一句都聽不懂了。什麼罪罰,什麼輪迴,又是什麼魂魄消散。
或許一切都解釋的通了。
過了許久,蘇青才喃喃道:“不是穿越時空...是罪罰...是輪迴...”
女主人饒有興趣的看着她,也沒打斷。
“...我不明白”蘇青濕潤着眼睛看向漂亮的女主人,一臉的倔強,像是等待着最後的審判。
女主人隨手扯過旁邊的大算盤,漫不經心的扒拉幾下,開口道:“簡單來說。數百年前,因為格里錯誤的決定導致了南撻的毀滅,這是草原長生天降下的懲罰。困住他的靈魂,從出生開始到生命結束,反覆的經歷着南撻的輝煌和毀滅,死亡才會清醒,然後再一次陷入輪迴,如此往複經歷百年,直到解鈴人的出現。”
“而你就是他的解鈴人,解下他的銀鈴,讓他從幻境中解脫,這是你的任務。”
蘇青怔怔的看着她,忿然道:“南撻滅亡不是他的錯。是雪崩!是勒和克!是勒和克要長生,是中原費盡心力建造的長壽宮,是陰謀,是崑圖王上的糊塗。為什麼要懲罰格里!”
女主人又拿起一個鑲着珍珠的鏡子,一邊整理帽子一邊淡然道:“因為他是長生天選中的神”
又瞟了一眼蘇青,沉聲道:“這是他的使命,不得違抗”
拿起一個口紅,塗在唇上,“而你的任務,就是解開他的銀鈴,就這麼簡單”
“我若不做呢”蘇青瞪着她,語氣有些生冷。
女主人挑了一下眉,放下口紅,一臉無所謂道:“天道使然,因果輪迴,非你我能阻攔。你不做,有人會做。不過就是再等個百八十年,這幾百年都熬過來了,再來個幾百年又能如何?”說著就輕笑起來。
“為什麼!”蘇青氣的手控住不住的抖,“為什麼要這樣對他!”
女主人假模假樣的嘆了口氣,沒說什麼,繼續擺弄手裏的物件。
一陣沉默中,蘇青堅定道:“如果我再進一次呢,我去改變,我阻止一切發生。南撻不會亡,他們都不會死,是不是能改寫結局”
“時間點不對,你所經歷的都是歷史的一遍遍重演,不是什麼穿越時空,無論你如何選擇,該發生的還是會發生。一切早成定數,你又如何改呢?”又耐心的勸慰道:“這一次是長壽宮,下一次又是別的什麼東西。南撻消亡,是既定的結局。你改變不了,我也改變不了,當世才具的格里也不行。”
又搖頭嘆息道:“多說無益,反正到時一併都忘了”
“忘了?”蘇青自顧自的說起來:“你是說,若我解開銀鈴,不僅格里會消散,夢境會破碎。連我...也會忘記。這世間再沒人記得南撻,沒人記得格里。”
蘇青一臉痛苦道:“那我們之間算什麼?為什麼要我和他一起經歷那麼多,一開始就不認識,直接解開銀鈴多簡單”
“緣之一字,非你我能解”女主人笑着答道。
“就沒有別的辦法嗎?”
女主人放下手裏的東西,看向蘇青通紅的眼睛,淡然道:“老身當值這麼多年,你不是第一個問這問題的,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隨即下了逐客令,“夜深了,姑娘慢走”
99.infowap.99.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