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對於夏目的消極,更紗也沒有多言。
畢竟她很清楚,有些心結不是光用言語就能解開的。
她只是說,“不用擔心什麼,如果你遇到什麼危險都可以來找我,但基本上你的力量已經足以保護自己了。”
他身上的力量很純凈,與其說是生於負面情緒的咒力,不如說是與生具來的強大靈力——
當然,咒力也不弱就是了。
她很少看見兩種力量都如此強大的人,只要自保的話已經綽綽有餘了,甚至想一統這個八原山也不是問題。
唔,不過這樣一想,她這個引導老師好像沒什麼大作用欸。
居然稍微有點寂寞。
突然有點想念她的學生們了,穿越前剛接收的一年生們都很可愛,見子、真希、狗卷、熊貓……不知道他們現在過得怎麼了呢?
雖然有傑君在,他們肯定沒問題就是了。
[棉花糖之王:真是愛操心孩子的媽媽呢w。]
熒幕上是不久前認識的網友。
式守更紗把事情包裝成生活在異國他鄉的旅人思念家人,他就非常貼心的給出了安慰。
[棉花糖之王:就算有別的監護者,你的孩子們也會思念你吧。]
[棉花糖之王:既然想念了,找個時間回去就行了呀~]
[上輩子過勞死:哪有這麼容易啊。]
她打下回覆時,嘆了一口氣。
先不說世上有多少千萬億個平行世界,她要找回原來的那個又有多低的機率——她甚至沒有辦法跨越時空。
當時她感覺到自己要猝死了,“擬態”徹底解除前,無下限術式瘋狂的亂成一團。再醒過來的時候,本來已經冰冷下來的身體居然慢慢回暖,並且毫無予兆的出現在這個平行世界。
如果要她說的話,穿越極有可能是因為暴走的無下限術式,造成打破界壁的扭曲。
要完全複製那時的咒力流動不是不行,但她需要精準到原子的“六眼”。
到了這個平行世界后,她的擬態還能用,無下限和反轉術式都可以使出來——
但不知道為什麼,唯獨六眼無論如何都沒法模擬出來。
明明十年的時間都讓她已經用到爛熟於心,哪怕睡覺都能自動運轉了,在這裏卻被一股看不見的力量無情地阻撓。
所以她失敗了好幾遍后,就直接躺平了。
反正也沒有非要回去不可的理由。
[上輩子過勞死:不說這個了,最近有什麼好玩的東西?]
[棉花糖之王:我最近在跟小嬰兒們玩搶奶嘴遊戲~]
[棉花糖之王:可有趣了,欸嘿。]
更紗注意到那個“們”字。
想不到啊,隨便在網上認識的人都已經是好幾胎的奶爸了。
她忍不住在內心感嘆。
而且居然跟小嬰兒搶奶嘴,聽起來真有趣……啊不是,真是缺德的大人。
她在內心責備這位網友。
[上輩子過勞死:別跟嬰兒傻樂了。]
[上輩子過勞死:牙牙學語的小東西有什麼好玩的,連發脾氣都只會哭。]
[上輩子過勞死:十歲以後的孩子倒是能逗逗。]
[棉花糖之王:感覺你好像有千里眼欸。]
[棉花糖之王:我剛好快要迎接一批十五歲左右的少年客人了~]
[棉花糖之王:到時候你也來玩吧。]
她也去?
不了吧……更紗無奈的敷衍了一句“再看吧”,反正對方肯定都是聊得興在上頭滿嘴跑火車。
順便跟他交流了幾句育兒(帶學生)的心德。
[上輩子過勞死:少年少女的自尊心很重,很容易玩過火啊。]
[棉花糖之王:沒事啦。]
[棉花糖之王:我準備了大遊戲和很多陪玩的人,他們肯定會喜歡的(心)]
[上輩子過勞死:那就好。]
[棉花糖之王:倒是你,對孩子們不能太寵愛哦。]
[上輩子過勞死:你想多了,我現在都見不到他們呢。]
她盯住屏幕看了好一會,才意識到不對勁——為什麼對話聽起來這麼老啊?明明她才二十多歲單身未育!
她果斷的下線,遠離奶爸奶媽味過分濃郁的聊天框。
這個“棉花糖之王”說話感覺很年輕,但隔着網線也看不見人,說不定是個五十歲老大叔呢。
她可不能被拖下水了。
*
第二天,她把夏目帶到一間空教室里。
這裏已經被她清理過,牆上貼着不起眼的保護符紙。
夏目抬頭看了一眼,又飛快的收回視線,看起來像鬆了一口氣,但又沒有完全相信的樣子——
很好。更紗暗自認同。
擁有超越一般人的力量的話,對一切都抱有疑心才能活得更久。
午後剛下課的時候,輕小說部的部員們到了幾個。
全都閑閑散散的坐在椅上,各做各的事情,有些在看書,有些在打遊戲機,有些直接把部室當成自修室在溫習和做作業。
夏目環視了一圈,一、二、三……
明明板上列着的部員至少有十人,可到現場的人數寥寥可數。
夏目向她投以疑惑的目光。
“大家都是來混學分的。”她淡定的說。“我們沒有出席要求,要是跟其他部的時間撞了,大多都會選擇翹掉這邊。”
“這算哪門子的社團啊?”夏目小聲吐槽,頂多只是同好會程度的東西吧。
更紗笑了笑,“別這樣說嘛,要知道我這樣的臨時教師要申請到部室,也是很不容易的。”
“部員有跟你同班的西村和北本,也有隔壁班的田沼要,還有其他年級的學生們的——要跟大家好好相處哦。”
話音剛落,本來正在各做各事的部員們就抬起頭。
田沼看了夏目一眼,笑了笑又低頭看書。
西村輕快的說,“哦,是我們班新來的轉學生啊。”
“又一個倒霉鬼上當了。”北本笑道。“肯定是式守老師硬拉你過來的吧。”
“嗯,也算是吧。”夏目點頭承認。
“做自己的事情就行了,這裏是跟回家部是差不多性質的東西。”北本拍拍他肩頭就繼續打起遊戲。
夏目忐忑不安的坐了下來。
但過了一會,他發現了妖怪和咒靈似乎真的進不了這個地方,只能在外面遠遠遊盪,連窗戶都靠近不了——
太神奇了。
而且大家都很友善,也比較喜歡做自己手上的事,沒有人揪住他問東問西。
夏目這才鬆了一口氣,也找起書看,慢慢的放鬆下來。
更紗在一旁觀察他。
看到他沒有什麼不適,才把目光放回自己正在努力寫的輕小說上。
她把電腦文檔打開,在鍵盤上慢慢敲字,正好寫到男主角變成了前勇者少女,正在努力適應她的力量。
【高中男生的身體順利變成勇者少女的模樣了,在眾人驚訝的目光中,他知道自己成功了。】
【然而……為什麼會這麼痛苦?好熱、像燒起來一樣,她的魔力質太強了。】
【光是另一個人的魔力在自己的身體裏肆無忌憚地橫衝直撞,就令人痛得恨不得一頭撞到牆上昏死過去。】
轉生男主吃下變成勇者少女的魔葯后,抱住身體在地上打滾,並且每一刻的變身都會感受到同樣的苦難。
她的手指停下來,看着寥寥無幾的字數。
過程太苦難的東西,寫出來只會勸退讀者吧……乾脆把疼痛改成一次性的效果?式守更紗有些猶豫,但這樣又很不甘心。
她筆下的主角就應該跟她同甘共苦嘛。
剛開始適應“五條悟”的力量的時候,她可是吃盡了苦頭。
雖然成功變成五條悟的外貌,可是他的咒術卻用得一塌糊塗,甚至連他的體質都受不了。
六眼帶來的巨量信息讓她抱住腦袋哀鳴,彷佛要把腦子架在火上燒燙一樣的信息量,沒有常人能承受得住。
她第一次擬態只維持了三秒鐘,就消失得一乾二淨。
往後也進步得很慢,只能以秒來計算。
為了使用無下限咒術,她還必須學習遠超年齡的高數——高速心算的那種,對十來歲的孩子來說,只能用噩夢來形容。
五條家的人對她的進度很着急。
他們不能讓“五條悟”消失太久,不然傻子都該起疑了。
所以天天催促填鴨,有時候還會因為她學習得太慢了而毫不掩飾地擺出失望的表情,以及擺出他們的拿手好戲“忘記”她的晚餐和休息時間。
但他們似乎真的忘記了,她是“擬態”的前提下使出“無下限”的,同時運轉兩種咒術就像左手寫字、右手彈琴一樣,根本就忙不過來。
第一個月,她只能維持十分鐘的擬態,連無下限的防護都無法打開。
第二個月順利了一點,時間增加到一小時,她也能粗糙地使用無下限咒術把咒靈彈飛了。
但她仍然沒辦法習慣六眼,就算用布條或者墨鏡遮蓋住眼睛,源源不絕的沒必要情報還是不斷湧進腦子裏,就像同時站在數十部超清高光電視中間。
世界變得前所未有的鮮艷奪目。
但也帶來了難以言喻的疲勞與刺痛。
經常只是數十分鐘,就已經令她想頭昏腦脹想要睡過去。
連天生擁有六眼的五條家繼承人都死了,假如她頂上去,五條悟遇到的危險將會全部發生在她身上。
——她這個只會擬態模仿咒術的冒牌貨,真的會平安無事嗎?
這個問題,她質疑過自己無數次。
直到她進入了高專,夜蛾校長讓硝子守在她身邊,不斷為她治療,一點點的增長她的擬態時間。
然後第三年、四年……十年過去,直到時間讓她漸漸習慣了屬於五條悟的力量。
雖然咒靈與敵人越來越棘手,但她身邊的朋友後輩也漸漸多起來了,學會了硝子是反轉術式后,擬態終於不再帶來任何負擔,就好像自己已經徹底變成一個強大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