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九章 逆變
應天府
“你是什麼人,這裏可是……”
砰的一聲響,將正沉寂在即將完成挾天子以令諸侯美夢的苗傅、劉正彥二人驚醒。
整面屋門掉了下來,看門的兩個衛兵躺在地上呻吟着打滾。門口站着一人,紫黑的面膛,身不滿三尺,一身藍色錦袍上綉着金線圖樣。矮小的模樣卻散發出令人戰慄的氣場,來人正是冷荼。
冷荼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兩人:“你們手下人可真不懂規矩。”
劉正彥見來者不善,略帶客氣的問道:“敢問閣下是?”
冷荼:“滄溟府,冷荼。”
劉正彥:“你是金國人!”
苗傅:“來人!”
冷荼:“不要喊了,你手下的那些個酒囊飯袋早就躺地上動不了了,不過你要是有什麼需要,可以直接吩咐我的人。”
冷荼拍了拍手,兩名隨從走了進來,搬椅子,看茶,一氣呵成。冷荼盤腿坐在椅子上,看着警惕的站在屋內的苗劉二人。
冷荼:“不用見外,坐,坐。”
冷荼反客為主,見二人不為所動便出手打算恫嚇。
冷荼:“你們這裏,有些冷啊。”
但見他聚氣於掌心,抬手打出一道白光,砰的一聲,幾步遠的角落裏的火盆燃起火光。冷荼走上前,直接用手指倒了倒火盆里的木炭,火苗竄了起來。
冷荼表情十分平淡,回頭看向苗劉二人,問道:“二位將軍還有什麼要問的?”
二人縱橫沙場多年,察言觀色的本事如火純青。他們見冷荼手段了的,知道對方來此別有用意,不然早就搬走了自己的吃飯傢伙。
劉正彥思慮片刻:“滄溟府,可是靖康年間,暗中與那江東大族勾結滅了皇城司,打進皇宮的滄溟府?”
冷荼:“劉將軍不虧是跟着李邦彥和杜充幹起來的,眼光獨到啊。”
劉正彥:“過獎,閣下來此,有何貴幹?”
冷荼:“來幫二位,過着騎虎難下之局。”
苗傅:“騎虎難下,我二人坐擁應天,又有皇子趙旉在手,誰敢動我們兄弟。”
冷荼:“苗將軍不要把事情想的簡單了,趙構在哪,靠着假傳幾道詔書就能萬事大吉了,紙是包不住火的。”
冷荼說著從懷裏拿出了一道二人之前發出的聖旨,隨手一拋,平穩的落在苗傅面前的桌子上。醒目的玉璽印告訴二人,這絕對不是偽造的。
冷荼:“你們以為自己做的就這麼天衣無縫,武德司的鄧恩可不是傻子,江南的士族們更不是傻子,不要以為抓了個剛學會說話的孩子,拿着一塊有名無實的破石頭就天下大吉了。”
劉正彥一言不發,苗傅愣愣的說道:“我現在手上有二十萬人馬,江南士族算什麼。”
冷荼笑道:“二位自認為,比那南道總管張叔夜,京畿河北制置使种師道如何?”
冷荼伸手比劃道:“兩張紙,四顆頭,百萬大軍灰飛煙滅,二十萬人,算什麼?”
冷荼說完一副盛氣凌人的模樣,悠閑的靠在椅子上看着兩人。
冷荼:“哦對了,那鄧恩此刻,應該正在趕來的路上,無錫離應天……”冷荼故意拉長腔調。
劉正彥:“那依閣下的意思?”
冷荼:“現而今,大齊國在淮右陳兵二十萬,我金國狼主親自率軍十萬不日便將南下,那劉光世、韓世忠、張俊三路人馬不過十萬人,二位何不趁此良機裏應外合,夾擊三人,等滅了他們,剩下張浚一個有名無實的總兵管,手下不過岳飛八萬人馬,到那時二位坐擁江南膏腴之地,豈不穩妥?”
苗傅:“你這紅口白牙就像讓我手下二十萬人馬叛國投敵,似乎沒有這樣的好事吧,我們不能對不起祖宗啊。”
冷荼笑道:“那以二位的本事,是守得住這應天府,還是能躲得過鄧恩的暗殺,況且,城中釜灶炊煙屈指可數,二位將軍手下不會超過六千人。”
二人無言以對。
“二位鞍前馬後跟了杜充和張浚多少年了,看看那韓世忠,從個不入流的小卒到今天手握幾萬重兵的大將,還有那吳家兄弟,反倒是二位……如此叛逆之事,不做的牢靠恐怕。”
冷荼點到為止,不在多言。
苗傅將手一揮:“送客!”
……
花雲拜見了趙構,將自己的經歷簡單做了陳述。
花云:“陛下,總之現在汴京城防空虛,若此時出戰,事則必成。”
趙構:“哦。”
見眾人無精打采,花云:“陛下,武大人,你們為何如此呀,又為何如此狼狽?”
“你居何官職,胡亂打聽什麼?”
花云:“小人原是嘉興府武知寨。”
“小小的一個知寨,這裏那有你說話的份,還不退下!”
幾個文官突然換了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彷彿眼前不入流的花雲,每和他們說一句話就是對他們的玷污。
武傾影道:“哦,既然如此,各位大人何不到嘉興府中去,以聖人所訓,教化那幫叛逆的粗人。”
幾個人全都泄了氣似的不敢言語。
武傾影道:“臨安出了叛亂,苗傅和劉正彥帶兵攻擊了行宮,現在到應天府去了。”
花云:“那城防的守軍?”
武傾影:“原先的部隊全都集結在了江北與偽齊對陣,巡防營的人根本就指望不上。”
花云:“那藍,藍公公他們。”
趙構:“他們都死了。”
……
入夜,嘉興府大牢
“說不說,說不說!”
一個光膀子的大漢拿着鞭子來回的抽打趙廷玉。
“說不說,是不是你冒充皇帝的。”
趙廷玉耷拉着腦袋,身上被抽爛的衣服上滿是血跡。
“哎呀,你說……”
一鞭子打在趙廷玉的肚皮上,傷口流出的血竟然是黑色的。
“這,這,這小子不會是要死了吧。”
幾個獄卒面面相覷。趙廷玉直感覺渾身輕鬆,他吃下的蘊血丹一直積壓在體內無法充分吸收,吐出了飲血針之後又吃了冷荼的毒藥。冷荼和冷凝霜師出同門,所用之物大多相通,兩者在裏面反應,有葯的壓制使的毒素時而發作。雖然跟着那姓戴的老者跑了身汗釋放了一些,但殘餘的毒素,直到今天才被真正排出。
趙廷玉直感覺自己全身有使不完的力量,冷凝霜教的本領他一股腦的全都想了起來。只見他雙眼佈滿血絲,臉上青筋暴露,手臂用力,捆綁他的繩索開始磨的咔咔響。
“這,這小子,這小子要幹嘛!”
“不,不知道呀。”
“宰了他!”
幾個獄卒見趙廷玉表現怪異,心中發虛。便抄起架子上的鬼頭刀砍向趙廷玉。
趙廷玉掙開繩索,向前翻滾到揮刀的人面前站起。動作之迅速,就在劊子手的胳膊一起一落之間。那人下落的手腕剛好落在了趙廷玉的肩膀上。瞬間就像手腕砸在了石頭上,疼的他手中刀噹啷一聲落地,趙廷玉迎面一拳,那人倒地。
另外幾人抄起各式刑具朝趙廷玉打來,趙廷玉右手連發陰冥指,數道白光接連打出,一時間竟照亮了牢房片刻。幾個獄卒被打飛,撞破了牢房門,倒地不起。
……
隨行的人數一旦變得多了,路就不再好走,特別是有這群官人大老爺們跟着,三步腳疼,五步腰酸。幾人只好露宿荒郊。
夜半,刺骨的冷風,吹打着眾人。儘管顫抖的篝火燒的木柴啪啪作響卻絲毫趕不走肆虐的冷風。眾人三五成群聚做一團。
趙構抬頭看着天空,皎潔的彎月射出潔白無瑕的光,訴說著寒冷的空氣。黯淡的群星簇擁着彎月,在月亮面前,顯得那麼卑微。
“我是皇帝。”
趙構猛的站起:“我是皇帝,我才是皇帝!”
聲音驚醒了所有人,他們一臉茫然的看着立在篝火旁的趙構,火光映紅了他的身影。
蘇月夕小聲對公孫嬈靈道:“他有毛病吧,大半夜的瞎喊什麼呀。”
公孫嬈靈:“難不成,中邪了?”
楊琳把頭塞到兩人頭之間:“會不會是被鬼上身了。”
蘇月晨湊過來:“你們三個注意點,別嘴上沒個把門的。”
“來人!”
趙構突然以命令的口氣高聲道:“你們全都給我撒出去,到江北調兵勤王。”
說話間,遠處傳來一聲鑼響。周圍傳來密集的腳踩草地的聲音。
武傾影:“不好,大家當心!”
她立刻帶着五音奇才和花雲把幾個文官和趙構圍在了身後。
聲音越來越近,武傾影從篝火中撿起一條木柴,當做火把朝遠處扔了過去,火光照亮之處人影竄動。
武傾影:“什麼人!”
對面沒有應答,只有鑼聲有規律的重複着循環響起。這些人,步態緩慢,身形僵直,從他們身邊吹過的風,散發著腥臭味。
蘇月晨:“師父,這些人的樣子好奇怪呀?”
武傾影沉寂片刻道:“你們小心,這是苗疆的人,想辦法先帶皇上走。”
蘇月晨點頭說是,轉頭對師妹們說道:“姐妹們,咱們想辦法衝出去。”
“交給我了!”
沈嵐逸橫過鐵傘,率先沖了上去。等到了近前沈嵐逸不由得一驚,眼前的景象只看的她頭皮發麻,心中打顫。這來的那裏是什麼人,一個個皮膚腐爛乾癟,面如死灰,甚至有蛆蟲從空洞的眼眶中爬出來。明明就是一具具行走的屍身。
身後的公孫嬈靈不明狀況,從沈嵐逸身後跳起,數枚飛針打下,射中的人絲毫不為所動。
沈嵐逸掄開鐵傘橫掃,這些東西倒也奇怪。沈嵐逸的鐵傘打到它們身上,一個個就像是木頭樁子似的碰着就倒,卻又直挺挺的馬上立起來,即使是砸斷手臂也沒有痛覺和害怕的意思。打斷了腿就用手扒着地往前爬。
包圍圈越來越小,面對這些怪物沒有痛覺,打不死的怪物,幾人束手無策。只是徒勞的揮舞着手中的武器驅趕。無意間,楊琳手中短槍抽在了其中一個的頭上,那東西腦袋立刻落地,空腔子隨之倒地,只剩下個抽爛的腦袋在地上一顫一顫的動。
楊琳:“打頭!”
所有人全都朝着那些東西的頭打去,那黑夜中的陣陣鑼響也不在起作用,眾人如同砍瓜切菜般,不多時便殺出一條路來。幾人朝着大路奔去。
卻又聽得道路兩旁悉悉索索的作響,像是有萬千小蟲子在爬行,聽的人頭皮發麻。
月光下,樹影婆娑,風吹的樹葉沙沙響,幾人正前方忽然升起一陣濃霧。霧中飄着幾個綠色的火球,緊接人影跳動。只見那人影越來越清晰,他們身着苗人服飾,或搖着銅鈴,或敲着腰鼓。
這些人腦袋都特別的大,寬出左右兩邊的肩膀。青面獠牙,目若牛鈴,一頭五顏六色的飄飄長發,走一步蹦三蹦的嘴裏唱着聽不懂的唱詞。
“師父,這不會是鬼吧?”
楊琳害怕的抓着蘇月夕的肩膀。
蘇月夕也有些怕了,握着笛子的手不斷發抖:“鬼知道是什麼東西。”
武傾影:“你們幾個,趕緊閉氣,嵐逸,把琴給我!”
沈嵐逸解下身後的琴,武傾影盤膝而坐。琴聲一起,楊琳直感覺周圍暖風陣陣,怪響、霧氣、鬼影全都消失不見,只留下潔白的月光照着陰冷的大地。
武傾影:“出來吧,既然來了何必裝神弄鬼,故弄玄虛。”
話音剛落,鄧恩帶着解大勇母子,東島奇人安倍,苗疆三老,楊顯,常靈芝,還有瞎了一隻眼的翁克己。
鄧恩:“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本以為能順順利利的到應天,結果半路上碰見了你們。”
武傾影放下琴,碧落掌直取鄧恩,鄧恩以玄天十二訣全力相迎,拳掌相對,鄧恩連退數步站定。武傾影卻一下子栽倒在了徒弟們的懷裏,口吐鮮血。
這鄧恩的武藝着實讓人捉摸不透。
“給我上,抓住趙構!”
鄧恩一聲令下,那些人一起殺出。五音奇才擺開陣法與眾人纏鬥,單雨彤、沈嵐逸還有公孫嬈靈三人拖延着眾人,蘇月晨和蘇月夕得以繞過眾人脫身,合力使出碧落掌偷襲鄧恩。
鄧恩使出玄天十二訣相迎。兩下相遇,經過上次的交手,蘇氏姐妹早已有了防備。臨到近前二人突然變了招式,收掌回身,蘇月晨身體下蹲,手中玉簫刺向鄧恩的丹田,蘇月夕腳尖點在蘇月晨肩膀,手中玉笛橫抽向鄧恩的太陽穴。
鄧恩一招落空,又急忙收招抵擋。蘇月晨和蘇月夕配合默契,再次合擊而出,二人的鄧恩疲於抵擋,陷入被動局面。兩下相對,鄧恩接連遭受到碧落掌攻擊,體力不支,額頭上的汗珠浮現,氣喘吁吁的單膝跪地。蘇月晨和蘇月夕雖然功力不及鄧恩,但多年來二人早以大有進步。與鄧恩相對之後,也是各個汗流浹背,多少受了內傷,二人急忙運氣治療。
但畢竟鄧恩一方人數和戰力呈全面碾壓的局面,眾人漸顯頹勢。
“都給我住手!”
東島奇人安倍抓住了趙構,舉着手杖喊道:“都住手,不然我打死他!”
眾人投鼠忌器只得束手就擒。
鄧恩運氣緩了幾刻,站起說道:“把他們……”
早在混戰時,楊琳就偷着繞到了一旁,她緊握手中短槍從樹上跳下,雙槍刺向鄧恩。可鄧恩一身的鎢金甲怎會怕她的短槍。鄧恩運氣發力將楊琳震飛,遭受反震的楊琳,雙手虎口撕裂。
楊顯:“今天就先用你補補身子吧!”
楊顯雙眼放光,上前抓住楊琳,張嘴就往她脖子上咬。
五音奇才瘋了一樣嘶吼着要殺了楊顯。可被苗疆三老等人看的死死的無法自拔。
突然一隻手捂住了他的臉,一股強大的力量,掰着楊顯的頭,硬生生將他拉開。
“你沒事吧?”
楊琳定睛一瞧,來人正是趙廷玉。
楊顯就像是只餓狼,從趙廷玉背後撲上去對着趙廷玉的脖子就咬。趙廷玉猝不及防的被楊顯扳倒,二人從地上扭打着翻滾。
楊顯:“小子,今天是你自己找上門來的!”
扭打中,一道白光穿過了楊顯的額頭,楊顯隨之口吐鮮血噴在了趙廷玉臉上,隨後楊顯停止了動作。趙廷玉推開身上的楊顯,月光下,他猶如寺廟裏的怒目金剛,身後的嘉興城火光衝天,映襯着他猶如從煉獄中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