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

重逢

寬敞的練習室里,穿着黑色寬鬆衣褲的男人身上吊著威亞,手裏一柄摺扇點地輕縱而起。

他的動作優雅翩然,卻招招都能看見爆發般的力道,連着兩個側翻接旋轉,身輕如燕,招快如風,腳尖借力軟墊回身踢腿過肩,單手撐地連續後空翻點地空中劈一字馬。

揮扇如劍,把控精準,扇尖定點極穩,帶着幾分四兩撥千斤的遊刃有餘。最後一個拋扇后穩定落地,微沉的木摺扇在空中旋轉后又落回男人手中,似是黏上他一般在他指尖掌心連轉數圈。

男人單手背在身後,儀態端方如松。讓人眼花繚亂的殘影之下,“啪”得一聲,摺扇被瞬間展開,終於讓人看清了他分毫不輸給身段的臉。

整個過程一氣呵成行雲流水,總共不過十來秒,在一邊圍觀錄像的年輕演員發出了一聲驚嘆,緊接着一陣接連不斷的叫好聲和掌聲從旁傳來,導演迎上去遞了瓶水:“傅老師辛苦了!”

傅星徽就着敞開的扇子轉了轉,收起來遞迴到小演員手裏,與此同時,導演對那年輕的小演員指導道:“小尚,這段兒就這麼演,看明白了嗎?”

小尚:“……”

傅星徽看出了他臉上的窘迫,溫和地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沒事兒,慢慢來。”

小尚登時眼裏多了幾分被觸動的神情,“傅老師……”

盧導見狀調侃道:“別哄了,就你這麼慈母似的哄下去,他永遠都練不出來。”

他對傅星徽說完,又換了副嚴肅的面孔對初出茅廬的小演員道:“傅星徽慣着你我可不慣着你,你別光看他現在動作漂亮,傅老師當年可比你能吃苦多了,都是流血流汗練出來的。”

“你們幹嘛呢這麼熱鬧?”

他們這兒正說著,突然有人從不遠處走過來。

盧導看見來人笑了笑,“這段兒戲有個演員老演不好,我就請星徽來給他示範一下。”

“盧導,你又壓榨我們家星徽給你當武術指導?”傅星徽的經紀人宋琦道:“這指導費是不是該結一下?”

“宋哥。”傅星徽對自己的經紀人打了聲招呼。

“噯,”宋琦應了一聲,玩笑道:“以後別對老盧有求必應的,他賊着呢。”

“你可別說了,這組裏就星徽還能幫我掌掌眼,”盧導跟宋琦握了下手,“什麼風把你這個大忙人給吹來了,宋大經紀人今天來,不會真是來找我要指導費的吧。”

宋琦指了指傅星徽,“我找星徽有點事兒。”

“哦那行,你們去聊吧,”盧導笑着看向傅星徽,“今天辛苦了傅老師。”

傅星徽擺了擺手,熟練地解開威亞,跟着宋琦走到化妝間。

“你看看。”宋琦給他遞過去一份文件。

傅星徽擰開瓶蓋,一邊喝水一邊手裏的策劃案。

“《東籬客棧》?”

“對,”宋琦說:“第四季。”

《東籬客棧》是近幾年娛樂圈大火的一檔明星生活類綜藝,參與節目的男女嘉賓將共同住進節目組安排好的客棧,在這裏開啟歷時三個月的合住生活,並根據節目組的要求隨機組合搭檔,完成各種各樣經營類或者生活類的小任務。

這檔節目原本的主打是歸園田居的郊區生活,最開始熱度也不算高,不過第一季錄完之後,有兩位參加節目的嘉賓公佈了戀情,一時間博得了不少的眼球。

好巧不巧,緊接着第二季、第三季結束之後也有明星公開了戀情,還提到是在節目中結緣,而這波熱度又在第一季的兩位明星官宣結婚時被炒到了頂峰。

一時間,不少網友紛紛打趣這檔節目應該改名為《月老客棧》,明明不是戀愛綜藝,卻比戀綜還能撮合情侶,而《東籬客棧》也被看熱鬧的網友們封了個“小戀綜”的稱號。

節目組索性抓住這個點又營銷了一波,把這檔原本名不見經傳的綜藝帶成了有名有姓的大火綜藝。

“你要去嗎?”宋琦問。

傅星徽沉默了一會兒,宋琦接着道:“那邊給的報價還是挺不錯的,就是時間有點緊,你這邊的戲拍完之後馬上就得過去,之前說好的假期應該是休不了了,湯總的意思是……”

他欲言又止道:“這節目不算很累,你就當是去休假了。”

傅星徽揉了揉眉心,一頁一頁地翻着策劃。

湯總是傅星徽所在的盛捷娛樂的老闆,人生最大的愛好就是割韭菜賺錢。

而傅星徽就是他最愛割的那棵。

“有台本嗎?”傅星徽問:“其他嘉賓有誰?”

在娛樂圈待了這麼多年,綜藝的路子他早就摸透了,說白了就是換個地方演戲。

“沒有台本。”

聽到宋琦的回答,他愣了愣。

“這節目挺特別,不止沒有台本,還一直不肯告訴我們還邀請了誰,”宋琦說:“說是為了保證節目效果,還搞什麼保密協定。”

話說到這兒,傅星徽大概也明白了節目組的用意。

一般來說,按照往常明星做綜藝的慣例,這樣的節目,各個參與的嘉賓都是互相提前知情的,甚至不少還會在節目錄製開始前一起聚個餐,通個氣,大家的經紀人們也都坐一塊兒聊一聊,爭取能合作雙贏。

大概也是因為這個,現在綜藝節目越來越套路,觀眾們多數都膩了,更何況之前還有不少網友質疑《東籬客棧》節目促成的明星情侶也是拿錢辦事在炒作,所以估摸着節目組是想用不安排台本和保密協定做宣傳營銷的噱頭,給自己打造個推陳出新的口碑。

“湯總說……這節目時間上很寬鬆自由,沒什麼限制,也不要求你二十四小時都在,所以你還能抽空接其他的工作,賺兩份錢。”

宋琦越說越小聲,說到最後一句,都有點不好意思開口了。

畢竟習慣了壓榨員工的湯總不要臉,他還是要臉的。

從去年過了年十五開工到現在快一年,傅星徽幾乎沒休過假,連着拍了四部戲帶兩檔綜藝,期間還接了無數個代言和廣告雜誌拍攝,比生產隊的驢還拼。

一線那些頂流里,就沒有誰比他還像社畜的。

不過好在,傅星徽是個脾氣很溫和的社畜,聽宋琦說完,他把策劃遞迴去妥協道:“簽吧。”

*

疾馳的高速路上,兩邊蔥蘢的樹木只剩殘影,半敞着的車窗灌進呼嘯的風,把駕駛座上的男人頭髮吹得格外凌亂。

傅星徽不甚在意地掃了眼後視鏡,騰出一隻手來隨意理了理落進眼睛的頭髮。

盧導的電影殺青后,傅星徽一天也沒休,便馬不停蹄地奔赴了《東籬客棧》的現場。

高速路結束,車速降了下來,玻璃窗緩緩升起,他沿着寂靜的小路驅車到達節目組的停車區,許多工作人員已經等在了那裏。

傅星徽看了一眼後視鏡中的自己,摘下口罩,露出線條分明的臉。

妝發是來之前妝造師打理過的,風有些吹亂了,不過隨手撥一撥,依舊賞心悅目,傅星徽理好頭髮,打開車門,便有工作人員迎上來同他握手。

“你好傅老師,我叫鄭莉,叫我小鄭就好。我是咱們節目組的主要負責人,您有任何的問題都可以找我,隨後我也會把我的聯繫方式發給您。”

傅星徽回握過去,又看了看她遞過來的工作證,溫聲道:“好的,我知道了,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

饒是小姑娘聽說過傅星徽是圈子裏出了名的好相處,從來不耍大牌,真的見到本人的時候,還是被他友善的態度打動了。

“宋哥應該跟您說過了,咱們的節目跟拍攝像不多,為著出來的效果更自然更真實,主要的攝像頭都是固定在屋裏的。”

傅星徽點了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

“傅老師,那……麻煩您再回到車裏,我們的拍攝就正式開始了。”鄭莉像是剛做這項工作不久,有些緊張,但總體還算落落大方,一點兒不拘泥。

“好。”傅星徽又坐回到車裏,直到鄭莉在車窗外向他比了一個“OK”的手勢,他才重新推開車門。

深色的西褲包裹着筆挺修長的腿,剪裁得體的西裝襯出男人的寬肩窄腰,黑色的皮鞋纖塵不染,傅星徽的頭髮沒有染色,可濃重的黑反而更襯得他眉目如畫,眸如點漆。

他從後備箱中利索地拿出厚重行李箱,輕鬆地像是沒有費半分力氣,一路沿着花園裏的石板路走進去。

周圍各個角度的攝像機都聚焦在他的身上,身邊是亦步亦趨的跟拍攝影師,他對這樣的場景駕輕就熟,面色溫雅,帶着點恰到好處的笑意,優雅從容地推開了客棧的大門。

東籬客棧坐落在A市郊區,石屋的構築配合大面玻璃窗扉,棲山而居,將現代設計與古拙的風格融合的很好,周圍都很安靜,還真有幾分歸隱山田的閑適味道。

隨着深灰色的厚木門關上,工作人員的聲音亦被隔絕到而後,攝影師並沒有跟進來。

傅星徽看了一眼鞋櫃和地面,見並沒有別的鞋,就知道自己是這棟客棧的第一位客人了。

他掃了一眼隨處可見的攝像頭,獨自換了鞋提着行李箱上樓,男生的宿舍做成了上下鋪的形式,總共四張床,地方還算大。

見樓下還沒有人來,他便去廚房洗了茶具,泡了些檸檬水端到客廳,才看了看客廳屋內掛着的一些提示語。

客棧守則並不多,和來之前跟他們簽的合同上的要求大差不差,他掃了幾眼,又坐回沙發上。

宋琦事先給他準備過一些書,他方才將那些書都放到了客廳沙發旁的小桌上,今天沒有別的行程,就是和其他的嘉賓見面,因而這會兒索性也無事做,他正要抽一本雜誌出來看的時候,門突然響了。

他本着禮貌的態度放下書站起身,原打算繞過玄關走到門口去跟新來的嘉賓打招呼。

可二號嘉賓大概是個火熱性子,動作特別快,還沒等他走到玄關,一句熱情洋溢的“大家好”率先打破了安靜許久的客棧。

娛樂圈裏同行看同行,一句話就夠了。

就像這位二號嘉賓,傅星徽沒見到他,已經差不多明白了他在節目裏的定位和人設。

“沒有大家,就我一個。”

傅星徽自然而然地脫口而出,語氣輕鬆而隨意,是他慣常和同行打交道的口吻,既不顯得疏離,也不會過分熱絡。

然而就在他說完的一瞬,一點微妙的情緒卻忽然牽動了傅星徽敏感的神經。

這個聲音有點耳熟。

屬於那種沒辦法突然想起來,可又莫名會讓人心裏一跳的聲音。

下意識的,傅星徽想往後退一步,但慣性已經讓他踏了出去,而那位聲音的主人也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弟弟、愛笑、氣氛擔當。

這是兩人見面前,傅星徽對對方人設的猜測。

穿着淺綠色的衛衣和白球鞋的年輕人同他面對面站着,面容乾淨帥氣,少年感撲面而來,看樣子一切都很符合傅星徽的推斷。

但他沒有笑,或者說,是在與他對視上的一瞬,青年的笑容硬生生僵在了臉上。

屋裏很靜。

以至於傅星徽能聽見對方加深的呼吸,還有自己胸腔里躁如擂鼓的響聲。

“你好,我是傅星徽。”

藝人的素養控制着他的身體向對方伸出了手,一整排黑壓壓的攝像頭控制着他露出了毫無差錯的微笑。

從頭到尾,他的神色都沒有半分的不合時宜,只有小拇指微微顫抖的指尖,暴露了他並不完全平靜的心。

至於他那一刻心裏到底劃過了什麼,對於一個專業的演員來說,並沒有那麼重要。

可對面的青年顯然沒有他那麼專業。

紀朗像是魂魄都被抽走了似的失神地望着他,直到傅星徽的手都快要舉不住了,他才低下頭握住了他的手。

“哥?”

紀朗的聲音帶着幾分不敢確認的試探,明明很輕,卻像是撞破了傅星徽的耳膜。那雙明亮的眼裏震驚而複雜,寫滿了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讓傅星徽沒想到的是,下一刻,他清晰地感覺到,一滴壓抑的眼淚砸落在了他微涼的皮膚上。

滾燙而灼熱。

像是他們陳舊的青春與過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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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青回,我嗑的cp成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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