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8 章 第一百二十八章
原本朝中的言官不停地諫言立儲一事,但北疆戰事不斷,蒙古部落屢次侵犯我朝邊境,眼下朝中不少將領都已經被派到了邊境,國庫也並不充盈,可謂是內憂外患,自然也就沒人敢再到皇上面前添堵。
這頭沒人敢追着皇上諫言,那一頭皇上便追着滿朝戴烏紗帽的百官要說法:“邊關告急,糧草兵器又要短缺,戶部的銀兩撥下去了沒有?眼下邊防失守,難道你們兵部就這樣坐以待斃嗎?水渠的修築工程辦得如何了,工部的人怎麼都沒有上過摺子……”
一句句,問得朝中大臣皆是大氣都不敢出一口,他們也總算是明白了皇上天天被追問着要立誰為儲君的痛苦了。
今早的廷議又是在一種朝臣的“老臣有罪,請皇上責罰”的叫喊聲度過,蕭祈年不是不知道自己把這幫人逼得緊了,只不過是這些人都在京中待舊了,怕是以為這天下疆土各處的百姓都像京.都這般安居樂業。
蕭祈年對朝中對朝中之事不堪其擾,下了朝便想着去御花園逛逛,不知不覺走到了豫思堂,站在堂外就能聽見自己的子女在裏面的琅琅讀書聲,頓時感到了一陣欣慰。
如今朝中缺乏才幹,他也擴大了鄉試範圍,希望可以廣納賢才,如今回到宮中一看,自己的子女也個個出類拔萃,心中頓時舒暢了不少。
太監王壽見陛下站在豫思堂門口半晌,便詢問道:“陛下,是否要進去看看皇子們的功課。”
蕭祈年揚手制止:“不必了,朕去了他們難免惶恐,要分心的。”
王壽應聲說:“是。”
是啊,就連陛下自己都知道他的孩子們見了他要惶恐,有時候旁人還真是不懂,這當皇上真的有那麼好嗎?
手足之間的相爭、親子之間的疏離、枕邊人的猜忌……
當了皇帝,就註定高處不勝寒。
蕭祈年又靜靜站了一會兒,剛準備擺駕離開,轉頭就看見了一抹身着綠色羅裙的蘇余。這還是她受過責罰后第一次見她,清瘦了不少,也不知是不是被雪“浸”過的原因,整個人越顯清冷,不過目光灼灼,依舊可以看得出她還是那個不同於其他女子的蘇女傅。
蘇余見到蕭祈年立馬跪下行禮:“微臣拜見皇上。”
蕭祈年的嘴角含笑,彷彿之前的事沒有發生過一般,噓寒問暖道:“蘇女傅身子可好些了?這春深露重,可得多添些衣裳。”
大概是常年居高臨下的原因,蘇余並不能從他關懷的話語裏體會到半點溫情,他說話的語氣更像是命令,但蘇余還是要表現得感恩戴德:“多謝陛下體恤關懷,微臣身子已經好多了,陛下不必為臣擔憂。”
蕭祈年俯視着蘇余,如墨的眸子裏深不可測:“那便好,來日方長,蘇女傅可是要好好休養。”
蘇余恭敬地道:“是。”
蕭祈年一擺手,王壽便立馬明白過來高唱道:“起駕,回宮。”
龍攆從蘇余的身側而過,她始終都沒有抬頭看一眼,只感覺到自己身邊有無數雙腳走過,待到腳步聲遠了,她才緩緩起身,卻感覺到一陣眩暈。
好不容易緩過來,蘇余又陷入了沉思。
皇上是個好記性,自然不會忘記蘇余抗旨的事,眼下他不過是將她的命寄存在閻王那兒,哪天他不高興了,自然是要奪走的。
這邊宮裏的事還沒有消停,家中蘇鶴揚又被戶部和兵部約談,原因無非就是眼下戰事吃緊,蘇鶴揚作為一名有官籍在身的皇商,自然是要馬不停蹄地將軍需用品源源不斷地提供給朝廷。仟韆仦哾
眼下邊關需求量又大,物資又都是要上好的,朝廷撥款銀兩又不足,蘇鶴揚每次面對朝中的這些個大臣的催促之時,都彷彿是在被黑白無常索命。
戶部的銀錢沒有撥下來,每次蘇鶴揚去商議此事的時候戶部侍郎都在跟他打太極,奈何蘇鶴揚不過是個九品芝麻小官,在這些大臣面前大氣都不敢出,每回也就是吃個啞巴。所幸,蘇鶴揚家底豐厚,既然銀錢沒那麼快撥下來,那便自己先添進去,畢竟若是到期供不上物資,保不齊可是要掉腦袋的。
蘇余甚是關注家中的動態,對於蘇鶴揚近期的去向都了如指掌,見他似有鬱結,便忍不住去追問:“父親近日是怎麼了?總是早出晚歸還如此傷身,您可是要注意身體,莫要病倒了。”
書房中,蘇鶴揚手肘撐案,手扶額頭,抬頭看了一眼自己這個已經出落得清麗的女兒,此時的她正在為自己倒燕窩百合湯,手法倒是十分嫻熟體貼,細細想來自己那麼多房子女妻妾,想不到如今在他最為苦惱時前來掛懷的竟然是這個從一出生便不被自己看好的“九星災殃”。
蘇鶴揚的一腔愁苦便忍不住盡數吐露:“這兵部的侍郎大人像是被狼攆了似的日日催着我,戶部那頭又拖來拖去不肯撥款,一會兒又說朝廷的銀兩派發需要內閣大臣審批,待到一項項都由皇上過目后這銀兩才能下來,再你說這可如何是好,哪頭都不能得罪,稍有不慎人頭落地。”
蘇余小心翼翼地將湯碗放在案上,問道:“那父親打算如何處置。”
蘇鶴揚輕嘆了一身,端起碗用勺子在燕窩湯上輕掠了一下,隨後飲了一口:“還能如何,眼下能自己填的窟窿先自己填上,如今時局緊張,咱們總不能為了此事驚擾到聖上吧。”
況且,蘇余抗旨拒婚的事也才剛發生沒多久,蘇家人還是少在皇上面前出現為妙。
蘇余自然知道蘇鶴揚說的窟窿是什麼,她一聽便忍不住皺眉,思忖了半晌才道:“女兒認為此事不妥。”
蘇鶴揚忍不住抬頭去看蘇余,他知道這個女兒是有主意的,忍不住問道:“那照你的意思該如何辦?等到了時間咱們交不出東西,全家人頭落地?”
蘇余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但總覺得這其中有什麼不對的地方,一下子想不出,蘇余便再三叮囑道:“父親,不論如何您的賬一定要一筆一筆清晰明了地做好,再者便是所有向朝廷供給的東西都要自己親自盯着,不能放任手下的人去做,就算是多年的親信都不可。”
蘇余苦口婆心地叮囑,蘇鶴揚垂下眸子,燭光映出了他眼下的淡青色,他甚是疲憊地應了一聲道:“知道了。”
———
笙歌鼎沸湖蕩漾,岸邊傳來鶯歌陣陣,波光粼粼的湖中央畫舫飄在其中,如畫美景,美不勝收。
蘇余先是在岸邊上了一艘畫舫,等到這畫舫飄至橋下時,才快速地轉到了另一艘畫舫上。
而那艘畫舫上,早就已經有人久候其中了。
蘇餘一進去便看見了身着靛青色常服的蕭祈澤正在斟茶,旁邊沒有婢女伺候,就連他的貼身侍衛季同和季生都立在了畫舫外。
蕭祈澤看見蘇余,立即展顏一笑,眉目彎彎,恰似一輪彎月懸挂在黑暗的蒼穹之上,散發著無盡的光輝。
蕭祈澤將茶遞到她面前說道:“知道你喜歡紅茶,這是安徽的祁紅,你先嘗嘗。”
蘇余端起來抿了一口,確實芳醇。
其實她並不愛喝茶,這玩意兒又苦喝了還睡不着,她只是喜歡喝加糖加奶后的茶。
蘇余沒有任何過渡,直接將自己近日心中的思慮說了出來:“你也知道我父親作為皇商專門是為朝廷提供軍需用品的,眼下兵部催得緊,戶部又以審批為由遲遲不肯撥款,我父親只能自己先填了這個窟窿,將這些銀錢補上,但我總覺得此事不妥,所以便想着來問問你的意見。”
蕭祈澤清澈的眼眸里似有光華流轉,像是陷入了思索,蘇余話剛一說完,蕭祈澤便道:“此事茲事體大,向來都是由內閣商議審批,而且此事向來皆是由我的老師初審再交由皇上定奪,據我所知這錢款早就已經一筆一筆批下,為何現在戶部的人卻要拖你們呢?”
蘇余原本就覺得這其中有貓膩,現在被蕭祈澤這麼一說,就越發覺得可疑,當下皇上最看重的就是邊關戰事,誰敢在這上頭動手腳,豈不是在老虎頭上拔毛?
蕭祈澤也知道這件事絕對是一場陰謀論,卻又一時想不到究竟是誰要其中獲利,又是誰要將誰推入萬劫不復之地,但其中有一件事可以肯定,蘇家已經註定成為了被殃及的池魚。
蕭祈澤開口道:“此事且待我去查查,眼下絕對不能再有行差踏錯,也不能打草驚蛇。”
蕭祈輕聲細語地安撫,蘇余懸着的心放下不少,要算計他們家的人估計什麼都猜到了,就是沒有猜到蘇余和蕭祈澤有這一層關係。
雖然邊關尚有戰事,但京城還是一片歌舞昇平,到了夜晚江上放起了煙花,蘇余和蕭祈澤站在畫舫的床邊一同看着寂靜如墨的天空中綻放出朵朵燦爛絢麗的煙花,隨後又在“滋啦”聲中煙消雲散,轉瞬即逝。
蘇余忍不住問蕭祈澤:“也不知這場禍端什麼時候能過去。”
蕭祈澤看着絢麗的煙花映在蘇余白皙的臉上,靜靜地說:“快了。”
蘇余轉頭看向蕭祈澤:“我要將我的六弟蘇然送到蜀中去,越快越好,到了那裏換個賤名,從此再也不要踏入京中。”
蕭祈澤點點頭:“你放心,我會儘快安排。”
蘇余點了點頭,嘴角的笑讓人可以看出她的安心。
為了增加主人公的悲劇色彩,蘇家可是被判滿門抄斬,蘇余原本想要早做打算的,可她總以為自己是上帝,可以開金手指,可是如今一切事宜非但沒有好轉,壞的事情反而提前了,看來任何劇情的發展流向憑藉她一人之力,還是非常難轉變的。
臨走的時候,蘇余湊到蕭祈澤耳邊說:“若是要查,得從皇后黨入手。”
蕭祈澤眉頭一擰,但還是很快平復下來了,其實他也猜到了,這世上若說誰能夠在朝中這般攪弄風雲,非皇后黨莫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