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桑梓地初建地下黨

第六章 桑梓地初建地下黨

聽了張景聖一番訴說,回想當天的種種不幸,張景龍等人深感形勢嚴峻,隨時隨地都會有災禍不期而至。但一時半會兒又拿不出穩妥的應對之策。

張景龍沉思片刻,抬眼望望謝鍾鋒和楊馨,小聲提議:“依我看,這事單打獨鬥不行。咱們是不是分頭到鄉親們中間走一走,聯合大家力量,共同對付這些個地痞無賴!”

“說得很對!走,咱們分頭到村裡轉轉去!”謝鍾鋒、楊馨說著站起身來,隨同張景龍一起出得柴院,向著村中街巷疾步而去。

目送張景龍等人走出老遠,張景聖掩上大門插好門栓,吩咐溫金豆回作坊繼續忙活,自己則抽身來到灶房外牆拐角處,一邊抄起板斧揮臂劈柴,一邊招呼灶房裏的老伴兒生火做飯。

腰系圍裙的溫秋槿應聲從破灶房內探出半截身子,向張景聖揚了揚手上的半瓢白面訕訕說道:“方才金豆家給咱留下半瓢白面,還有些麩子磨底兒,我想支支稜稜蒸兩篦兒花捲兒饃,再大大咧咧熬一鍋麩子野菜湯,叫客人飽飽騰騰吃上一頓如意飯,你看中不中啊?”

“可是中!可是中!不知他們幾個餓成啥樣咧。俺這肚子可早就‘咕咕’直叫了!孩兒他娘廢話少說,你就趕緊生火去吧!”張景聖邊說邊掏出毛巾擦一把臉上的汗水。

溫秋槿進入灶房,蹲下身子將灶中柴火點燃。熊熊的火苗裹着濃煙在鍋底下面“噼啪”燃燒,直燒得鍋內清水滋滋作響,熱氣升騰。

這時,大門外突然傳來“咔咔咔咔”的打門聲音。

“快去開門,該不是咱憲兒回來了?”溫秋槿一邊催促着,隨手將半碗麥麩倒入鍋中。

張景聖丟下手中的板斧,緊走幾步來到大門前,輕拉門栓打開大門,只見門外站着五大三粗、一臉霸氣的昌之修。昌之修身後一匹暗棕色高頭大馬上,身穿裘皮馬甲、雍容華貴的昌之公由朱斗、牛奮兩個打手攙扶着跳下馬,而後在眾隨從的簇擁下耀武揚威地進入張景聖家柴院。

昌之修抬腳一連踢翻了幾個瓦盆坯胎,掃開一條寬路,然後徑直走到張景聖面前,打開手中的賬本向張景聖厲聲喝道:“張景聖,你欠我家的地租該繳了吧?”

張景聖兩眼直勾勾望着昌之修大聲質問:“二東家,俺家人老幾輩都住這兒,恁憑啥跟俺收地租啊?”

昌之修抖索着手中的賬本把眼一瞪,惡狠狠地罵道:“他奶奶的!不知道你占的這是爺家的地盤兒?上次來可是說好限你三天繳出三百塊大洋,咋?你個老東西想賴賬啊!”昌之修說著,抬起一隻巴掌重重地打在張景聖臉上。

“你……你咋還打人呢!”張景聖手捂臉頰咬牙呻吟。

溫秋槿聞聲慌忙從灶房內趕出,快步擋在張景聖前面大聲質問:“天理良心,有話好說,你們憑啥打人!”

“哼哼!打恁還是輕的,再不繳錢,小心把你這破庵子爛窩兒踢騰個屌咧!”昌之修斜愣着眼睛怒目而視,火氣十足。

昌之公輕抬文明棍撥開昌之修,走到張景聖面前冷冷一笑,說:“哼哼哼哼……我說張景聖啊張景聖,你說恁老張家也忒不是東西了吧!你占我家這地都多少年了?這兩年又是發大水又是跑老日,這官府吧,年年向地方增派捐稅,都是我昌之公替你們兜着攔着。你們不僅不知好兒,還竟敢慫恿你家崽兒與我昌家作對。這一回要不給恁些顏色瞧瞧,恁老張家還真不知馬王爺到底長有幾隻眼!”昌之公說著,向左右暗拋一個眼神,兩個打手立刻上前拳打腳踢,將苦苦哀求的張景聖打倒在地。溫秋槿急忙上前護攔,也被兩個打手打倒在地。

“求求您高抬貴手放過俺們吧!俺真不欠恁家啥子地租啊!”

“天理良心,還請老爺發發慈悲,可憐可憐我們窮人吧!”

張景聖與溫秋槿雙雙匍匐在地,酸淚涌流,苦苦哀求。

正忙於活計的溫金豆聽到外面有異常響動,慌忙丟下手上的泥坯,順手操起身旁的杵泥鋼釺,從作坊內急匆匆沖了出來。

看到有人出來助陣,昌之修立馬招呼身邊打手一哄而上,持械圍毆。

眼見來者似羊落狼群腹背受敵慘遭圍毆,溫秋槿不顧一切衝上前去,用纖弱的身體死死護住胞弟溫金豆,向周遭打手可憐巴巴地大聲辯護說:“幾位大爺不要誤會,俺兄弟他是隨手拿來做瓦盆家私,恁不能瞅見棒槌就當針啊!”

“他奶奶的!少跟恁爺打馬虎眼——做瓦盆家私好端端不在作坊,拿這兒幹啥?唵!再者說了,瞧恁又燒瓦盆又開作坊的這還叫窮啊!分明是跟爺耍死狗,要不打你個筋斷骨頭折,恁還真不知王二爺貴姓大名。”昌之修越說越來氣,越嚷越起勁,竟又惡狠狠地把手一揮,“我說夥計們,照準兩個死不要臉的老頑固,給我咬住牙根兒往死里打!”

此話一出,呼啦啦又過來一幫打手,分別衝著張景聖和溫金豆噼里啪啦又是一通猛揍,直打得二人皮開肉綻、死去活來,“喔喔啊啊”慘叫不絕,最終“噗通噗通”雙雙倒地,一動不動。

“好傢夥,這倆賴皮圖死賣活不動彈了!”

“依我看打得還輕,再給他倆一頓拳腳,管教他服服帖帖交出銀子!”

朱斗、牛奮分別查驗張、溫的鼻息,一個狂似一個扯開嗓門大聲嚷嚷。

“圖死賣活,變相抵賴——這等屌人,爺見多了!”昌之公輕抬文明棍衝著地上張、溫二人厲聲說道,“哼哼哼哼……要實在拿不出這點銀子,老爺我再給恁一條活路——老爺近日到省城辦件大事,想要借用恁家那件寶鼎撐個門面,時間也就百八十天,到時寶鼎還是恁的,恁欠爺家那點銀子也就此一筆勾銷!”一語既出,毋庸置喙,傲然轉身揚長而去。

昌之修緊隨其兄正待離去,突然又回身衝著地上的張、溫二人胡亂一指,“他奶奶的!隨便哪個給我帶走一個——限在三天之內交出寶鼎,爺爺我單等寶鼎拿到立馬放人。否則的話,可別怪我昌家弟兄不講交情!”

朱斗、牛奮各帶人手一擁而上,順手拉起體型較小的溫金豆,連推帶拽掠至門外馬背之上,而後緊隨昌之公坐騎打道回府。

遭受歹徒暴打、遍體鱗傷的溫秋槿竭盡全力從地上艱難爬起,腳步踉蹌地緊追幾步,反被負責斷後的壯實家丁一腳踹倒。

孤單無助的溫秋槿顫顫巍巍轉過身來,一頭撲在橫躺血泊之中的張景聖身上,聲嘶力竭地大聲哭喊:

“憲兒他爹,恁醒醒,恁醒醒啊——”

呼喊聲中,張景聖雙眼緊閉,全無聲息。

溫秋槿凄厲悲切、撕心裂肺的哭喊聲,穿過眼前破落的柴院,飄掠荒僻的村野,消散在陰沉迷濛的萬里雲端。

張景聖家柴院內,剛遭惡霸昌之公血腥摧殘的溫秋槿撕心裂肺的哭喊聲,早已驚動了左鄰右舍,但卻沒有一人趕來救助,反倒是方才一道外出的張景龍等三人以及跟隨他們前來議事的杜勇傑、張礪礓、郭紀棠、姜圪垯、申坷垃等七八個村民恰在此時趕到這裏,看到眼前如此慘狀,一個個悲憤交加,切齒痛恨。

年輕氣盛且性格火暴的張礪礓、申坷垃怒火攻心、忍無可忍,分別從地上抄起砍刀、板斧,火急火燎地要去找昌之公拚命,被謝鍾鋒、楊馨等人極力攔住。

張景龍極力剋制自己的激憤情緒,招呼眾人合力將遍體鱗傷、奄奄一息的張景聖抬往後院緊急施救。

同樣遍體鱗傷的溫秋槿不顧自己渾身傷痛,伏在老伴胸前呼天搶地,嚎啕痛哭。大傢伙也都淚眼巴巴地圍在左右,焦急地盼着張景聖儘快蘇醒。

忽然,在眾人熱切目光的注視下,張景聖那雙緊閉着的眼帘微微抖動了幾下,而後緩緩睜開雙眼,引來周遭一片關切的問候。

“哎呀——哎呀——俺這是咋的了?渾身就跟鐵箍箍住似的不聽使喚。”

張景聖剛剛蘇醒便欲忍痛坐起,被他身旁的張景龍用力按住。

“老五別動,你得忍着點,這傷筋動骨好歹也得鬧躁不下百天!”

“傷筋動骨?啊啊,我想起來了——嗐!真是的!咱人老幾輩都住這兒,他姓昌的憑啥跟咱收這三百塊錢?”張景聖挪動一下僵硬的軀體,痛苦不堪,愁眉難展。

“就是啊,這地方跟他老昌家可是沒一點兒牽連,他憑啥死乞白賴地跟咱抻手啊!”

“人家明情是仗勢欺人。這不,硬生生把咱小金豆給擄走了,要真給他整個缺胳膊少腿的,還倒不如委屈一點兒把咱那寶鼎給人家拉倒!”

“那咋能成?老祖宗傳下來那點寶貝,清白是往祭祖用的,說到天邊也不能給他。了不起咱跟他們拼了!”

“就不信沒有說理的地方,明兒個咱到縣府告他去!”

“如今這世道,指望官府能把你屈死!前年他活活打死青石嶺的張石頭,去年生生卸掉煙雲澗姜老炳的一隻胳膊,這兩家可沒少到官府理論,到頭來也沒傷着人家一根毫毛!”

“依我說,眼下最緊的是先設法把咱金豆救出來,接下來再慢慢合計辦法。”

在場的眾人七嘴八舌各執一詞,群情激昂,秩序紛然。

“哎哎,都別嚷嚷,聽聽景龍大哥是啥意見。”相對老成、溫和持重的郭紀棠站起身來,提議張景龍發表一下高見。

張景龍經過認真思考,向大家鄭重提出兩個可行方案:一是以鶴樂學校進步師生為基礎,儘快成立伊川黨的秘密組織,以此加強對轄區各地革命活動的組織領導;二是以本家張姓以及與之連襟的溫姓和申姓族人為基礎,團結具有共同命運的王、李、趙、牛、曹等姓家族成員,儘快組成“鶴鳴村民互救社”,凝聚民眾力量,共同對付強勢的敵人。

接下來,張景龍就以上兩個方案向在場的各位做出具體部署:首先,在鶴樂學校組建黨組織的工作由楊馨和謝鍾鋒負責,務必在近期付諸行動;其次,成立互救社的工作由張石憲負責,當晚即可約見各組村民骨幹,商討前期籌備事宜;第三,張景龍本人負責五弟的傷痛護理,待稍事康復后,再圖以家藏寶鼎贖回溫金豆方案——但前提是,務使家傳寶鼎不至失傳。

在場眾人對張景龍的安排部署一致贊同,並表態擁護。各相關人員自行組合一起,經過短暫商討醞釀后,分別起身與張景聖及家人告辭。

兩天後,張景聖及家人依然為是否用家傳寶鼎贖回溫金豆而糾結。因為該鼎乃是張家千百年相傳下來的鎮宅之寶,是每十年一度的張儺大祭專用祭器,是張姓以及與之連襟的溫姓和申姓族人吉凶運勢的象徵法寶,因而不到萬不得已斷然不想拱手交出。然而,溫金豆已被昌閻王當作籌碼囚禁昌府,人命關天豈能見死不救。經再三商量,他們無奈把心一橫舍鼎救人!但由於上屆儺祭的執鼎人——張家老大張景宗已於三年前暴病身亡,且在彌留之際未及說出藏鼎之所,為眼下“舍鼎救人”方案增加了不小的難度。

就在昌閻王限期將滿的頭天傍晚,心緒煩亂、如坐針氈的張景聖忽然憶起老爹離世前把他叫到床前暗暗交待的一番話:“聖兒啊,下屆大祭日前,你就到咱天窯貓眼洞裏掏出先祖的錦囊來看。”張景聖屈指算來距張儺大祭已沒有多少時日,便乘着夜黑秉燭攀上天窯,果然在貓眼洞裏找到一隻精緻的錦囊,憑藉燈光輕輕打開,依稀可見上面寫着“煙雲澗鶴鳴崖,千年樟樹爛腳丫”一行小字。張景聖猜測此語必有機巧,於是便連夜前往煙雲澗鶴鳴崖一看究竟。

張景聖急急趕到鶴鳴崖上,果然找到一棵足足四人合抱的古老樟樹。走到近前,清晰可見樹榦下端黑咕隆咚一個偌大洞口,上下貫通幾乎直達樹頂,且在當腰處有五六個彷彿天然窗口的不規則開孔,為昏暗的樹洞透入幾縷渾圓的光柱,因此可以朦朧看到洞內光景。整棵古樹儘管自下而上少皮多洞、幾乎中空,但卻依然挺拔蒼勁,直抵蒼穹,顯示出它異乎尋常的生命力。

置身如此稀奇的樟樹洞內,張景聖在嘖嘖驚嘆之餘,一直在默默念叨“千年樟樹爛腳丫”這一句話,全神貫注地圍繞根底探尋“腳丫”。果然在樟樹洞底找到一個通往地下的秘秘洞穴。

張景聖急不可待地鑽入秘洞,秉燭前行,剛剛走出十幾步遠,竟意外發現一隱秘窟龕內珍藏一件古色古香、造型精美的九龍青銅鼎。他見鼎大喜,如獲至寶,當即乘着夜幕帶回家中,以備贖人之用。

為穩妥起見,張景聖又馬不停蹄地趕往鶴樂學校,將此行所見所想盡皆告知臨時住在那裏的家兄張景龍。

張景龍原則同意五弟的意見,重點強調還要運用智謀巧妙應對,務求在交換之際不出意外。接下來兄弟倆還針就此行的時間、地點、行動路線以及注意事項等做了進一步商討。為確保安全,張景龍還執意與五弟同往……

一周以後,一輪冉冉東升的朝陽將斑駁陸離的和曦暖光鋪灑在鶴樂校園內,將大片花尖房頂瞬間扮靚,呈現一派盎然生機。

一縷輕快嘹亮的歌聲從整潔明凈的教室窗口飄然傳出:

潺潺伊水,

巍巍嵩山,

這裏是我們的樂園。

倭奴入寇,

祖國途蹇,

民族復興,

有賴吾輩少年。

志如鋼鐵,

克服萬艱,

看!勝利正向我們招手,

曙光已在不遠……

謝鍾鋒一臉神聖地步入鶴樂學校大門。今天,是他在上級統戰部門安排下正式調入該校的第一滿周。

一周來,謝鍾鋒在楊馨校長的指導下很快便進入角色,除擔任教員職事外,還通過關係邀請傅希振、吳芝僕等省級知名教授蒞臨學校,舉辦抗日救亡運動培訓班,先後有幾百名進步師生報名參加。考慮到當前工作壓力以及日後開展抗日救亡活動的實際需求,學校已把張石憲、申志塬等一批進步學生吸收到教師隊伍里來,協助楊馨、謝鍾鋒開展工作。

在鶴樂校園林蔭道上,謝鍾鋒和當天報到的新任教師張石憲、申志塬一左一右並肩而行。

“哎,石憲,聽說恁金豆舅舅給贖回來了?這些天在那昌府老巢遭罪不輕,後來他是怎樣脫險的?快給我倆說來聽聽!”謝鍾鋒側臉望望走在側邊的張石憲,關切地詢問。

“唉!說起遭罪,這些天昌之公為了追問九龍寶鼎的下落,把俺舅囚禁在一間不足五平方的地牢裏刑訊逼供,日夜不停。俺舅在那昌府老巢可說是嘗遍了酷刑,受盡了折磨!”張石憲接着痛心地將舅父溫金豆這些天來所受的刑罰簡要列舉如下:

吊半邊豬:將俺舅一側手腳、拇指捆紮懸吊,然後在另一側手腳上懸挂重物,一弔半休,痛苦不堪。

吊鴨子鳧水:用繩子捆住俺舅雙腳倒掛在一根橫杠上,然後將他倒懸的頭部不斷浸入水中,直嗆得俺舅幾度昏迷。

倒掛金鐘:用繩子捆住俺舅的一隻腳吊起來,然後將另一隻腳和雙手從背後捆綁在一起,使其身體倒懸於空中。大約每半個時辰問一次“招是不招”,直到頭昏腦脹昏死過去。

刺指甲縫:將俺舅的雙手固定在椅子扶手上,然後將大號縫衣針一根根地從指甲底下慢慢刺入,邊刺邊問“招是不招”,直到十根手指全部扎滿。那種刺骨鑽心般的疼痛是常人難以忍受的。

“俺舅這些天在昌府老巢所受的刑罰還遠遠不止這些。”說到這裏,張石憲舒緩了一下眉梢繼續說道,“直到後來的一天夜裏,老爹懷抱那尊祖傳青銅寶鼎走在前頭,俺伯高擎一把黑乎乎的鐵鎚緊跟其後,準備在對方賴賬不肯放人時砸爛寶鼎,玉石俱焚。好在那昌閻王貪圖寶鼎,在仔細看過後便信守諾言把俺舅放了回來。”

“用心愛的寶鼎把你舅贖回,可見恁爹恁伯為了親情忍痛割愛,那可是一片眷眷之心啊!”

“說得對!不過這話又說回來,祖傳寶物豈可白白流失,咱一定要設法讓它物歸原主!”

謝鍾鋒、申志塬聽罷張石憲有關其舅在昌府的一段悲慘遭遇之後被深深觸動,感慨不已。

張石憲接着剛才的話題繼續說:“為這事兒俺伯和鄉親們沒少周折!光報案材料就來來回回折騰了幾次,鎮裏、縣裏推來推去,保安、警察來回扯皮。到頭來一句‘證據不足’就把俺給全盤否定了!”

“這白紙黑字,人證物證俱全,怎麼能叫‘證據不足’呢?”申志塬憤憤不平地攤着兩手說:“這世道真是太不公平了!照這樣下去,天底下哪還有講理的地方?哪還有窮人們過的日子啊!”

“有道是‘官逼民反’,照這樣下去,老百姓不反才怪!早晚有一天會有人站出來主持公道,為民伸冤!”謝鍾鋒滿腔義憤地瞪大雙眼,緊攥拳頭。

“只可惜家寶丟得好冤,只可嘆我那老舅傷得好慘哪!”張石憲兩眼似要噴火,兩腮憋得通紅。面對深深信任的昔日老師、今日同事,他近似哀嚎般地說出憋屈了多日的心中之痛。

看到張石憲痛苦不堪的樣子,謝鍾鋒鼻子一酸,淚水撲簌簌地流了下來。稍頓片刻,謝鍾鋒掏出手帕拭一把眼淚,憤憤不平道:“從這件事咱們更能看清國民黨當局的醜惡嘴臉!他們放着日本鬼子打進國門而不管不顧,卻只會勾結地痞惡霸殘害無辜,變本加厲禍害咱老百姓。這件事再次提醒咱們,不能再沉默,不能再忍受,要勇敢地站出來跟他們理論,跟他們抗爭,直到把他們統統打倒!”

“說得對!即便是粉身碎骨也要跟他們斗下去,直到把這些反動東西統統打倒!”張石憲滿腔怒火已化成萬丈豪情,猶如決堤之水奔涌而出,一瀉千里,勢必要蕩滌世間一切污泥濁水。

一隻手掌輕拍張石憲肩頭,謝鍾鋒有意把張石憲這股強勁的“決堤之水”加以疏導:“石憲啊,咱們應當把遠大目標與眼前現實緊密結合,立足眼前,注重行動。近期咱們鶴樂學校準備組織開展一系列活動,可是咱們大顯身手的好時機呀!”

張石憲望着謝鍾鋒默默點頭,難捺心頭亢奮,倏然突發奇想,當即趨近謝鍾鋒壓低聲音問:“謝老師,你是不是共產黨?”

月光下,張石憲的眼裏放出異樣的光,神情也顯得有些緊張。

沒等謝鍾鋒開口,申志塬也刻意在對方臉上審視良久,突然肯定地點點頭:“嗯,我覺得你是——因為我在想,現在敢追求進步,宣傳反暴抗日而置生死於度外的,除了共產黨,還能有誰?你說呢?”

謝鍾鋒正待回答,忽然身後有幾隻夜鳥撲楞楞騰空飛起。三人警覺地互望一眼,馬上恢復鎮靜。

張石憲、申志塬用期待的目光望着謝鍾鋒。

謝鍾鋒坦然地向前邁出幾步,隨手扯過路邊一枝枯柳,嘎巴一聲將其一折兩斷,那雙飽含激情的目光仰望着天空:“現在社會黑暗,凡是有血性的青年,唯一的出路就是參加革命,推翻國民黨的統治,建立沒有壓迫、沒有剝削的新社會,讓勞動人民有飯吃、有衣穿,過上好日子!”

謝鍾鋒突然轉向張石憲和申志塬,再一次警惕地望望四周,語調也隨之顯得益發莊重和嚴肅:“我現在可以告訴你倆,我就是共產黨員!這次回來,主要是想在咱們伊川縣秘密發展黨員,建立黨的地下組織。怎麼樣,你倆想不想參加到革命隊伍里來?”

“參加!”張石憲與申志塬幾乎沒有考慮,不約而同地應聲答道。

謝鍾鋒望着二人會意地笑笑:“其實我考察你倆已經很久了,我覺得恁倆已基本具備了發展條件。我會在明天的這個時候,在我寢室等候你們!”

翌日傍晚,謝鍾鋒寢室。

一盞老式油燈發著飄忽不定微弱的亮光,照射在影壁一面臨時用紅紙製作的黨旗之上。

謝鍾鋒和楊馨神情嚴肅、滿懷期待地望着眼前兩位肅然挺立的年輕人。

張石憲和申志塬莊嚴地面對黨旗舉手宣誓:“我自願加入中國共產黨,努力革命,積極工作,遵守黨的紀律,嚴守黨的秘密,不怕流血犧牲,為共產主義而奮鬥終身,永不叛黨!”

宣誓結束,謝鍾鋒緊緊握住二人的手:“歡迎你們,張石憲同志,申志塬同志!”

楊馨也面帶笑容迎上前:“歡迎你們!我們黨的隊伍又增添了新鮮血液,新的力量!”

謝鍾鋒一臉興奮地仰望着微弱燈光映照下的那面黨旗,莊重而嚴肅地說:“現在我宣佈:中共伊川縣鶴鳴黨支部正式成立!”

張石憲和申志塬互望點頭,深感自豪地輕聲鼓掌。

簡單而神聖的入黨宣誓儀式結束后,謝鍾鋒招呼兩位新黨員離開寢室,跟隨楊馨來到另一房間門前。楊馨掏出鑰匙打開房門,招呼三人進入寢室。

在楊馨的寢室內,早有一位身着長衫的精瘦“老者”背對門口端坐在一張老課桌前。楊馨招呼同行三人依次坐在課桌兩側,自己則趨向“老者”近前輕聲說道:“首批黨員入黨儀式圓滿結束,中共伊川縣鶴鳴黨支部宣告成立!”

“嗯,很好!截至目前,這是咱們豫西第一個黨的農村基層組織,相信在今後的革命工作中會發揮應有的作用,為豫西黨建工作開啟一個良好的開端!”聽聲音便知,長衫“老者”就是上級特派豫西的巡視員張景龍。

“我們黨的隊伍又增添張石憲、申志塬這兩位新人,經考察,個個都是好樣的!”楊馨把兩位新人一一作了介紹,充滿自豪。

“石憲、志塬啊,你倆一定要珍惜這次大好機會,不斷學習、不斷進步,在豫西革命的大熔爐里接受洗禮,茁壯成長!”張景龍望着兩位新人關切地囑咐,“恁倆要抓緊時間熟悉新的環境,適應新的工作崗位,協助謝老師和楊老師做好各項緊要工作。此外還要抽出時間和精力把成立互救社的事認真抓一抓。哎石憲,不知恁跟各組村民骨幹又碰面沒有?”

張石憲肯定地點點頭說:“碰過面了,他們一致推舉我為社長,京璽叔、金豆舅為副社長,共有互救社員二三十人,準備八月十五中秋節在咱鶴鳴村老牲口院舉行掛牌儀式。”

“好,很好!到時我跟你們一塊兒去!”張景龍神情嚴肅地向張石憲交待說,“最好在這之前分頭召集各大家族主要成員再議一議,儘可能做到有的放矢、有備無患。既要把掛牌儀式辦得熱熱鬧鬧,又要把握時間節奏,做好安全防範,隨時防備意外情況的發生。”

“好吧,我會利用晚上時間組織大夥碰面,盡量做到有備無患。”張石憲用徵詢的目光望着楊馨校長,“建議咱們學校到時組織學生前去助興,順便也做一些抗日宣傳!”

“嗯,行!咱們鶴樂學校抗日宣傳遊行也放在這天,到時咱們一塊兒舉行,一塊兒鬧騰!”楊馨當場表示支持。

“這樣更好!咱們應當相互配合、通力協調,全力做好這兩項重大活動!”張景龍一臉凝重地望着大家,“不僅如此,咱們還要通過近期的幾項重大活動,發現和培養一批進步青年,不斷壯大黨的基層組織,以更加紮實有效地指導咱們縣的革命工作!”

日出日落,雲舒雲合;幾度臨課,幾度校歌。

鶴樂校園林蔭道上,皎月之下,謝鍾鋒、楊馨分別和一個又一個教師並肩交談。

謝鍾鋒宿舍里,一個又一個高大的身軀面對黨旗莊嚴舉手宣誓。

每當宣誓結束,謝鍾鋒都熱情洋溢地握住對方的手說:“歡迎你們,我們黨的隊伍又增添了新的血液,新的力量!”

在回到鶴樂學校的一年多時間裏,謝鍾鋒和楊馨先後發展張石憲、申志塬、許祖賢、趙琦、任民、牛俊英、何岺、何文慧等十多名共產黨員,成立中共豫西地區第一個黨支部——伊川縣鶴鳴黨支部,積極接受和傳播馬克思列寧主義先進理論,領導伊川人民開展抗日反霸等一系列革命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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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狼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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