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1章:聽風就是雨
“我這次回來,確實是要跟你們說這件事……”
沒等羅虹講完,貝貝從二樓樓梯口探出腦袋:“奶奶,我去洗澡啦,晚上你陪我睡覺嗎?”
羅虹笑着答應:“對,奶奶陪你,現在奶奶還要和你爸媽說點事兒!”
秦川咳嗽一聲,立即表態道:“媽,這老宅怎麼處理,就由您來決定,我沒意見。”
羅虹朝他瞪過去:“你當然不能有意見,家屬院的房子,去年我就給你了,現在老宅拆遷,我打算直接拿現金,等以後小南出嫁時,這就是給她的一筆嫁妝。”
秦川眨幾下眼:“小南……有對象了?”
“還沒,但快27了,早晚要結婚嫁人的,她也是我女兒,不能厚此薄彼。”
“虹姨,我贊同您,是該為小南妹妹準備好嫁妝錢!”楊甜甜附和道。
在秦川心裏,瞬間湧起一陣酸澀滋味。
遺憾萬千種,世人皆不同,於他而言,陳知南絕對是遺憾中的名列前茅。
人都會有幻想,想像各種遺憾變成圓滿之時,生活該是怎樣的場景,秦川卻連假想一下都不敢,他不願將小南在思想上褻瀆,也不能再做任何對不起楊甜甜的事,無論哪種方式的都不行。
歸根到底,如今擁有的生活,就已經是圓滿!
他脫口說道:“媽,在過去幾年,以及未來很多年,我都沒法在您身邊時常陪着,能替我盡兒女孝道的人,就只有小南了,所以,給小南再多都是應該的!家屬院那房子我也賣了,錢都給小南!”
給不了她愛情,就只能贈予最俗氣的金錢,並且不可避免地,將在小南心裏長久維持一個俗人的形象,可秦川對此毫不在乎。
羅虹邊笑邊搖頭,欣慰地說:“你有這份心就夠了,真給小南太多,她也不會要。”
回到卧室,關上門,楊甜甜對秦川微笑道:“你剛才有點激動了。”
秦川不打算隱瞞,坦然說道:“我希望小南過得好。”
“光給錢,就能讓她過得好,她就不是你我認識的小南了,至少在物質方面,你用不着擔心,她也是我的妹妹,我這個當姐姐的,會為她準備妥當。”
一定是上個月在英國那段日子,讓她們建立了深厚的姐妹情誼,秦川如此猜想着。
而他還有個問題如鯁在喉,是關於小南的那把鑰匙。
“甜甜,想問你……”
“嗯,什麼?”
“沒事了……”
話到嘴邊,又被咽了回去,因為他突然發現,無論任何時候,和楊甜甜提這件事都是煞風景的,便立即壓下了這股衝動,而掌心中這時傳來熟悉的溫度,他才猛然記起,右手的傷至今還瞞着媽媽,於是心裏愧疚更深,隱隱約約覺得,自己這一生,好像就是伴隨着一次次謊言和欺瞞,言不由衷地度過的。
……
數日後傍晚,在蔣安的百天生日宴開始前,楊甜甜塞給蔣俊一個紅包,外加一張銀行卡。
“虹姨回澳洲去了,托我把紅包帶給你,拿着……還有,這卡里八十八萬,秦川和我的一點心意,密碼是蔣安的生日,加上你老房子現有面積,去給我侄子換套大房子。”
蔣俊連忙推辭。
“都是自己人,別推來讓去,”楊甜甜不由分說,塞了過去。
“甜甜,你這麼重的禮,我……還不起啊……”蔣俊低聲說。
“沒要你還,以後等蔣安大了,賺了錢,讓他還給我,怎麼樣?”楊甜甜勾起蔣俊的肩膀,就像當年站在海棠街街口,一起開着玩笑那樣自然。
“我就不客氣咯?”
楊甜甜用力推他一把:“都說了自己人,還客氣什麼!但你以後有事兒直接找我和秦川,別老打擾虹姨!”
“是是……”
唐嘉韻湊上來:“甜大老闆出手闊綽,給我也來點兒?”
“韻姐,你還好意思哭窮?整條海棠街上,數你最富!”楊甜甜抿嘴一笑,又問道:“這次拆遷政策已經下來了,覺得怎麼樣,給我提點意見?”
唐嘉韻回頭,看了看正抱着蔣安,滿臉喜悅的蒙奶奶,以及圍在旁邊的一圈人,然後說:“我研究過動遷細則,條款非常清晰明確,房管局電腦里登記在冊的有效面積,按公式折算成動遷安置房,如果老宅人均住房面積低於25平米,自動補足到人均25的保障面積,再進行公式換算,違建也給予一定金額補償,總體來說很公道,沒什麼可詬病的……但只有一點,今年夏天海棠街上的那些違建,你好像不給任何補償。”
秦川這時走了過來,楊甜甜順勢往他身上一靠:“這不在我的預算內,我不認。”
“那幫突擊造房的街坊,都陸續來找過蒙奶奶,希望奶奶出面說情。”
“奶奶答應了?”秦川插嘴問。
其實在這幾天,街坊們也打過他的電話,只為旁敲側擊,探一探楊甜甜的口風。
唐嘉韻哼哼兩聲:“奶奶年紀大,沒精力管閑事,那幫人都被我轟走了。”
楊甜甜點頭:“多年的違建給了補償款,已經仁至義盡,還想得寸進尺就太過了,我一旦退讓,接下來麻煩事就要接踵而來,所以口子絕不能開,底線是用來堅守的,不是隨便就能被打破的。”
“說得好,”唐嘉韻認同楊甜甜的觀點,但話鋒一轉:“牛健良這人你知道吧,他對這次拆遷補償條款不滿意,老在街上吵鬧。”
牛健良就是牛家三兄弟的父親,楊甜甜當然知道這名字,眉頭稍微一皺:“他有什麼不滿意的?”
蔣俊搶着說:“牛家原本五口人,一百平米的宅基地面積,人均不足25平,老二那傢伙如果還活着,牛家可以享受政策,補足到人均25,現在老二死了,剩下四口人,不多不少正好對上一百平,按照規定,就不能補了……牛健良一直拖着沒給老二銷戶口,就是打算等拆遷時候,渾水摸魚多拿點面積,但他打聽下來,在徵收公告發佈之前死亡的,不屬於安置人口,他不甘心,整天在街上亂吵,逮着人就說動遷條款有問題,坑了他家25平。”
楊甜甜不屑地笑:“給死人爭取面積,想的真妙!”
“可不是嘛,但牛健良說,這面積他要定了,等失蹤的那倆兒子回來后,老二的面積平分給老大老三,讓老大老三結婚時,能住的寬敞點……他還成天往警局跑,要求警察趕緊破案,分局那兒一直進展不大,他就帶着老婆去市局投訴,接下來,好像還計劃着去省公安廳,再找新聞媒體報道,不破案就不罷休……”
“好了,該開席了,”楊甜甜一揮手,轉身走向大圓桌。
她的目光平靜如常,但與之相對應的,秦川卻做不到如此鎮定,他只覺得心頭一緊,陣陣失措感席捲而來。
海棠街一切風吹草動,都逃不過楊甜甜的耳目,之所以不讓蔣俊說下去,是因為這些內容太敏感,她不想被秦川知道……
分局……市局……省廳……媒體……
這頓百日宴的酒席上,大家都沉浸在歡聲笑語裏,唯有秦川一直間歇性地走神。
他當然清楚,牛家兄弟的案子雖然由分局處理,但牛健良夫妻如果不停上訴,一經媒體轉載發文,引來市局甚至省公安廳的注意……
可能嗎?當然有可能!牛家三個兒子,一個死的蹊蹺可疑,另兩個失蹤多日,有資格被划進大案的範疇……
不知不覺間,秦川喝掉了好幾瓶啤酒,卻沒能把心頭的愁緒消減一分一毫,而在酒精作用下,冷汗倒是出了不少。
回到家,等貝貝睡著了,他實在按耐不住焦躁,便拉着楊甜甜走進書房,關上門對她說道:“甜甜,牛家老大老三,現在到底是死是活?活着的話,乾脆放了他們,好不好?”
“你啊,又開始犯老毛病了,吃飯時我就注意到了,”捧起秦川說不清是涼還是燙的臉,楊甜甜吐氣如蘭着說。
書房裏沒有開燈,月色透過半掩的窗戶,在地板上映出片片潔白,她的樹脂鏡片上跟着浮起一層幽暗光芒,儘管微弱,但秦川能看清她眼中含着溫柔,也感受到了她近在咫尺的呼吸之間的平穩節奏。
像這樣安定的情緒,是最具有感染力的,於是很快,秦川懸着的心逐漸落了地。
楊甜甜適時地給了他一個擁抱,並緩緩地說:“牛家老大老三不可能再回來,牛健良就隨他去鬧騰,等時間久了,這案子會逐漸被人遺忘,但我希望你趕緊忘掉它,可以嗎?”
“嗯,好。”
在黑暗中,秦川偷偷汗顏着。
除了牛家老大老三的具體下落,他知曉其它相關的所有細節,更明白最關鍵一點,就是警方手上沒有證據,導致這案子其實已經進入了死胡同,自己卻聽風就是雨,稍微發散了一下思維,就把自己給嚇到了……
男人啊,怎麼能心理素質這麼差勁!
楊甜甜雙手環住秦川的脖子,給他撓了幾下癢后,突然向上滑動,在他耳朵根輕輕一扭,用既像責怪,又像是撒嬌的語氣說:“接下來,我有重要的事要辦,你必須幫我,是關於海棠街項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