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怪奇小屋(一)
燕月明抱着小綠黯然神傷時,氣相局依舊燈火通明。
閻飛歸來,帶回了倚紅船的消息,與此同時其他城市的氣相局也發來了相關線索,兩邊一合計,搜救部再次點兵出發。
這一次閻飛被強勢地留了下來,帶隊的人就變成了董曉音。
部長親自下令讓他休息,閻飛不服也不行。只不過他喝着隊員給他泡的胖大海,把腿翹在會議室的桌子上,不僅懶得回家休息,連鬍子也懶得刮。
“所以,槍是鴆自己去警局偷的?那輛黑色麵包車上的人,是黑車司機?”閻飛的話里滿是玩味。
“槍上有編號,確認無誤。警局的監控沒有拍到小偷,能從那麼嚴密的地方把槍偷出去還不被發現,很難說不是鴆親自動的手。至於黑車司機,他跟韓梅一樣,都是在路上莫名其妙就被操控了,也沒看清鴆的臉。”
另一個隊員又補充道:“從目前統計到的人員名單上來看,鴆蠱惑到的這些小弟,居住和工作的地點分散在城內各個地方,輻射很廣。根據審問的結果,他們接觸到鴆的時間和地點也各有不同,把它們在地圖上標註出來,我們可以得到一個新的活動範圍。”
什麼活動範圍?那當然是鴆的活動範圍了。
電子地圖上標註出一個個紅點,再框出一個圓圈,這裏面既有和平街14號,又有花園路。
“從現有的情報來看,鴆曾經住在和平街14號這一點已經確鑿無誤。而從他蠱惑的那些人來看,有普通的老師、司機、外賣員,似乎沒有什麼特別的。”
聞言,閻飛反問:“如果你是鴆,你的目標是所有人類,最好大家都掉進縫隙里,那你會隨機選擇幾個路上碰見的普通人,作為你的手下嗎?”
隊員摸着下巴,“那肯定不會。至少也得來幾個社會精英,更甚至,是我們氣相局內部人員。”
閻飛換了條腿,“鴆有兩種蠱惑人類的辦法。一種簡單粗暴,憑藉自己作為世界意識化身的強大力量,鎮壓對方的自我意識。在這種情況下,你會被鴆操控,按照鴆的指令行事。但因為手法粗糙,如果這個人意志力夠強,她就可以獲得一絲清醒。譬如韓梅。”
對面的隊員點點頭,“我查閱了前兩次鴆出現時的檔案,往往實力最強的底牌,都是要最後才出來的。他們會幫忙給鴆輸送情報,利用各自的職務之便為他做事,明面上,這些人完全看不出任何被蠱惑的跡象,甚至連圖譜測試都測不出來。”
閻飛:“這就是第二種了,叫深度入侵。就好像鴆在你的大腦里種下了一顆種子,你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種子的存在,圖譜測試也測不出來,直到它生根發芽,徹底摧毀你的自我意識。等你意識到的時候,你已經不是你了。”
“嘶……鴆的鳥設可真是幾十年不變,就是他媽的陰險啊。”
“可不是么。”
大家吐着槽,而閻飛提出了另一個疑問:“還有一件事我很在意,那就是鴆提前出現了。十年一次的波動期,就像十月懷胎一樣,世界意識需要積攢足夠的能量,才能凝聚出一個鴆來。提前了,就像早產,為什麼?”
隊員們面面相覷,只知道這比喻非常形象生動,但至於為什麼?誰知道呢。
“還有。”閻飛看向地圖上標註着和平街14號的紅點,“唐喬的問題,從當天晚上的情況來看,她去和平街14號的行為很有目的性。她是怎麼知道鴆在那裏的?”
一個隊友發問:“沒有巧合的可能了嗎?”
閻飛:“你信巧合?”
隊員搖頭,“那假定她是主角,主角對世界意識有感知?所以能察覺到鴆的存在?”
另一個隊員又提出新的疑惑,“就算是這樣,那她為什麼獨自前往?我們氣相局就這麼不能夠令人信任嗎?她當初掉進倚紅船,還是黎前輩帶人救的她。她就算不信任我們這些小輩,不會不信任黎前輩吧?她侄子都進了花園路。而且在這個假定之上最有問題的,其實還不是這次,而是上一次。”
閻飛眉梢微挑,“說。”
“你們看啊,唐喬在第一次活躍期來臨時掉進縫隙,后被我們搜救部所救。第三次活躍期來臨時,再次掉進縫隙。那第二次呢?什麼都沒有發生,不是很奇怪嗎?如果她真的是主角,她有感知,那為什麼第二次無事發生?”
“所以你的想法是?”
那名隊員推了推眼鏡,道:“我覺得她不是主角。”
別人又反駁他,“那或許是她在第一次掉進縫隙時意外覺醒,得知自己是主角,被救回來之後,又因為縫隙的特性而遺忘了這些東西呢?所以第二次活躍期到來時,無事發生,因為她忘了。而隨着時間流逝,到了現在,她又記起來了。”
大家眾說紛紜,各有各的想法。
另一邊的燕月明,也躺在床上想着這個問題。更準確地說,這幾天他一直在想一個問題,那就是——他真的了解小姨嗎?
鴆那麼厲害,學長、蘇主播、搜救部眾人輪番上陣,也沒能殺得了他。小姨單槍匹馬,卻能用可樂瓶砸破他的頭,這好像是“她是主角”的又一個證據。
要麼小姨是什麼隱世高手,要麼她有主角光環。
不論小姨是不是主角,這些年來他們相依為命,彼此了解是肯定的。但燕月明大部分時間都在上學,而小姨又在做什麼呢?他以前是覺得自己很清楚的、了解的,但現在不確定了。
至少小姨半夜騎共享單車去和平街14號這件事,必定有蹊蹺。她一定隱瞞了什麼,或者是沒來得及說出來。
燕月明想着想着,困意上涌。他今天可真是忙,先是在實驗小學逃命,後來又趕去醫院探病,精神緊繃。此刻好不容易放鬆下來,就有點熬不住了。
臨睡前他還看了眼手機,但具體是幾點他也忘了,只覺得時間不早,他還惦記着明天早上要起床給學長做早餐,得早點兒睡。
意識逐漸下墜,他沉入黑色的夢鄉。也不知是睡了多久,驀地,一陣刺耳的鬧鈴聲將他吵醒。
我有定鬧鐘嗎?
燕月明還沒睜開眼,迷迷糊糊地想着,下意識地伸手去枕頭下方摸手機,卻摸了個空。那瞬間的心驚讓他清醒,他立刻想到另一個可能——午夜警報。
就像浦匣子弄那次一樣!
燕月明垂死病中驚坐起,往四周一看。好傢夥,他哪裏還在什麼花園路111號,分明是在一個陌生的房間、陌生的床上,床正對面的牆上還掛着一面橢圓形的等身鏡,鏡子裏倒映着他見鬼似的表情。
誰家鏡子掛床尾啊?!
救命!
“叮鈴鈴!叮鈴鈴!”鬧鈴聲還在響,尖銳、刺耳。
燕月明霍然轉頭,就看到床頭柜上擺着一隻黃銅色的小鬧鈴。它正在震動,瘋狂震動,直到把自己震出床頭櫃,啪的一聲掉在地上。
鬧鈴聲戛然而止。
燕月明捂着胸口,覺得下一個停止跳動的可能就是自己的心臟了。他只能做一個深呼吸,強迫自己鎮定下來。
環視四周,房間裏的裝飾真的很歐式復古。暗紅色的地毯、帶着蕾絲花邊的層層疊疊的床帳、隨處可見的帶花紋的石膏線裝飾,鏡子、燭台,一應器具都奢華典雅。
房間裏的燈光很昏暗,因為這裏沒有電燈,唯一的光源就是放在壁櫥上的燭台。
燕月明很希望自己只是在做夢,但他掐了自己一下,痛得眼淚都要出來了,可見不是做夢。他又開始安慰自己,沒事的小明,你已經有過兩次經驗,你已經不是從前的你了。
這麼一想,他勇氣頓生,打算下床去拿燭台,至少要把光源掌握在自己手裏。
可當他掀開被子,看到躺在自己旁邊的東西時,整個人像是被過了電一樣,眼睛都瞪得老大。
人偶!一個人偶睡在他旁邊!
人偶還睜着眼,那雙無機質的彷彿死魚一般的眼睛就那麼直勾勾地看着他。
燕月明閃電般從床上滾下去,冷汗出了一身。等他好不容易緩過一口氣,關於寂靜街區的記憶就開始復蘇。
他想起那開着紅色轎車的一家三口,殺人犯的爸爸、發瘋似的要把女兒掐死的媽媽,還有那個關節宛如玩偶般生硬的女兒。
學長說,寂靜街區那條柏油路通向的地方叫做“怪奇小屋”。他們是動了小屋裏的玩偶,所以才會變成那樣的。
那這裏會不會就是……
驀地,敲門聲響起。
“篤、篤。”是指節扣在木製的門板上,沉穩、有力。
燕月明艱難地咽了口唾沫,保持着蹲坐在地上的姿勢,轉動僵硬的脖子看向門口。是誰在敲門?
他不敢應答,甚至不敢發出聲音。
可敲門聲又來了,“篤、篤。”
依舊是兩聲,而燕月明依舊沒有回答。他在猶豫、在思考,自己是不是要去門口看一眼,哪怕不開門,就通過門縫看一眼呢?
還沒等他做出選擇,門外的人似乎等不及了,輕笑起來,用低沉磁性的聲音呼喚他的名字,“燕月明,是嗎?”
燕月明瞪大眼睛。
這聲音太陌生了,他可以肯定自己從來沒有聽過。明明是他最喜歡的那一款的,就像主播蘇洄之一樣,卻有種陰惻惻的感覺。
而他接下去說的一句話,更是讓燕月明直接僵在原地。
“你好,我是鴆。”
“你們以為,把我逼進縫隙,我就什麼辦法都沒有了嗎?你們以為,拿掉我的娃娃,擦掉我的咒語,就什麼都不會發生了嗎?”
“人類真是天真啊。”
“你們忘了,我才是這個世界的主宰。”
“我要你生,你就生;我要你死,你就必、須、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