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長
事情以一個滑稽的結尾落了幕。
曹彧只來得及跟燕月明交換了一個聯絡方式,這對新晉的朋友就要被迫分離了,因為那個藍色連衣裙的女生把他們都無情地趕了出去,只留下了燕月明。
燕月明有點兒緊張,眼看大門關上,他連忙畢恭畢敬地站好,擺出乖巧模樣。誰知那女生在門關上的剎那,就誇張地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挺直的背一下子鬆懈了下來,轉過身來,對燕月明露出一個堪稱甜美的表情。
“自我介紹一下,闕歌,你學姐。”她笑起來,半點兒冷冽氣息都沒有了,嘴角還有倆酒窩。
這變臉變得燕月明都愣住了,闕歌卻毫不在意,整個人都活潑了起來,熱情地招呼燕月明坐下,還問他要不要喝水,“這裏什麼都有哦,紅茶、奶茶、烏龍茶,咖啡、牛奶、檸檬水,還有一些別的,你想喝什麼?”
燕月明受寵若驚,“我喝白水就可以了。”
語畢,他不由得看向二樓。闕歌倒了水回來,順着他的眼神望過去,笑着說:“其實老師不在,他跑了。”
燕月明:“啊?”
闕歌:“老師從氣相局退休以後,領導們總希望他能發揮餘熱為氣相局做貢獻,繼續輸送優秀人才。他沒辦法,就收了我們幾個徒弟。不過前幾天那邊又想塞人過來,還都是這些有權有勢人家的大小姐大少爺,他終於煩得受不了了,就跑了。”
燕月明有些不知所措,“那我?”
“別擔心。”闕歌自來熟地拍拍他的肩,“老師跑了,可我們黎學長還在啊。剛才的題目是他出的,卷子也是他批的,人選更是他定的。黎學長雖然不在氣相局任職,但大家都說他比氣相局的人還要厲害,是我們老師的得意門生,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原來如此啊。燕月明點點頭,好像自己懂了。
可是他能懂什麼!
老師跑了,學長代課,他不過來上個培訓班而已,怎麼就還能碰到這種事?
闕歌又道:“哦對了,還沒跟你說過,不算黎學長的話,這裏加上你一共才三個學生。畢竟黎學長早已經出師了。”
燕月明:“三個?”
闕歌攤手,“我是一個半月前來的,還有一個小學長,他待的時間最長,也不過小半年。不過小學長今天去參加比賽了,明天才會過來。”
燕月明愈發覺得自己好像上了什麼賊船,這個培訓班,聽着真的很不靠譜。
“黎學長。”這時,闕歌突然變得恭敬的話語,打斷了燕月明的思路。他連忙站起來,看向樓梯,一句“學長好”已經到了嘴邊,卻在看到樓梯上下來的人時,消失得無影無蹤。
那個男人!
從那扇門裏出來的男人!
雖然今天他沒有戴口罩,但燕月明不會認錯的,那雙眼睛、那好看的眉骨、那頭髮,絕對是同一個人。穿着打扮雖然與那天不同,但還是黑色系的,一件黑色的真絲襯衣,領口鬆鬆垮垮地開着兩顆扣子,裏面掛着一條細細的金色鎖骨鏈……
不不不不不非禮勿視。
燕月明飛快移開視線,不想讓自己顯得太過失禮。可這舉動落在闕歌眼裏,就有點反應過度了,眨眨眼問:“怎麼了學弟?”
“我、我……”燕月明愣是把自己搞成了個結巴,不知該如何解釋,而這時他的學長已經從樓梯上走下來了,像那天早上一樣要跟他擦肩而過。
只是這一次,他走過的時候停了下來,看了他一眼,問:“我會吃人?”
燕月明一個激靈,連忙搖頭。
好在男人也沒有再說什麼,走進燕月明對面的沙發上坐下。他自然地翹起一條腿坐着,姿勢優雅,賞心悅目。手裏拿着一張紙。
“燕月明?”他念出了上頭的名字。
燕月明這才意識到那張紙就是自己的答卷,闕歌在後頭推了他一下,他便硬着頭皮走上前去,“是我。”
“我不喜歡貓。”男人看向他。
燕月明不明所以,他還是有點不敢看他,對上他的視線時,只覺得自己特別沒有骨氣。男人繼續說著,“也不喜歡狗。帶毛的動物我都不喜歡,以後不要帶過來。”
燕月明迷迷瞪瞪的只知道點頭。
男人:“這兒雨天休息,晴天開課。我討厭粉色。”
那我不是全踩雷了嗎?
燕月明欲哭無淚,完全不明白自己究竟是怎麼留下來的?所以剛才的問卷就只是單純的喜好調查?
“最後一題答得還不錯。”男人放下紙張,只見那紙上的最後一行寫着兩個字:報警。
如果非要兩條規則衝突,一個死一個活,燕月明選擇報警。這是他作為一個普通人小明活到現在能夠給出的唯一答案,他沒有那個可以捅破天的能力去解決經典困境,所以他選擇求助。
可這突如其來的誇獎讓他着實有點臉紅,尤其是他竟然憑這一點打敗了那些富家子弟,說出去都沒有人信。
“不過你還有一個選項。”男人又道。
“什麼?”燕月明抬頭,下意識地發問。
“你可以選——後者。”男人露出了跟燕月明見面以來的第一個微笑,嘴角微微勾起,弧度完美,卻很滲人,“老師想必是願意為了自己親愛的學生去早登極樂的。”
燕月明抿緊嘴,不敢說話,餘光瞥向闕歌,這位學姐也很乖覺,看看天、看看地,假裝什麼都沒聽到。
看來學長對於老師跑路,並把爛攤子交給他的行為,心裏也很氣吶。燕月明想。
“還有問題嗎?”男人問。
“那個,我——”燕月明張張嘴,話還沒說完,又被男人無情打斷。他站起身來,道:“有問題就問闕歌,我走了。明天九點上課,不要遲到。”
語畢,男人就走了,半點兒沒有猶豫。
燕月明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門口,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又有點悵然若失。他還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呢。
那天在浦匣子弄看見他,燕月明曾經懷疑過他到底是人,還是什麼鬼魅、精怪。今天看來,他是人,現在竟然還成了他的學長……
“學弟?學弟?”闕歌抬手在他眼前揮了揮,覺得這個學弟戴着黑框眼鏡,獃獃的,看起來不是很機靈,但也有點可愛。
最主要的是能讓黎學長把人留下,就夠可以了。
“別擔心啦,黎學長外冷內熱,人還是很不錯的。你注意別犯他的忌諱就行了。”闕歌轉身去給燕月明倒來了一杯白水,跟他詳細介紹起了這裏的情況。
花園路111號是老師黎和平的住宅,但學長黎錚也住在這裏,因為黎錚是老師帶大的,兩人的關係不是父子勝似父子。
黎和平隸屬氣相局搜救部,去年退休,而黎錚不知為何沒有繼承他的衣缽,成為了一個花店老闆。
這個職業有點出乎燕月明的意料,但想到今天的見聞,所有的一切都不在正常值內,他也就釋然了。轉念一想,花店和黎錚,好像也挺配?
只是不知道黎錚那天從那扇門裏出來,出現在浦匣子弄,又是為了什麼?
燕月明心中疑惑,但他不打算問出來。因為這或許涉及到黎錚的私隱,他不確定適不適合告訴闕歌,便乾脆不問了。
該他知道的時候,總會知道的。
最後,闕歌又列了一張書單給燕月明,“這些書你買了好好看,都是對考編有幫助的。不過我們這兒上課的時候用不到這些書,你明天來,一切聽學長安排就行了。”
燕月明問出了自己的最後一個疑問,“你和那個小學長,也是要考編嗎?”
闕歌搖頭,“不是啊。”
燕月明愣住,“啊?”
闕歌:“我是理工大學的准畢業生,走了特招的路子,已經拿到氣相局的offer了,來老師這兒就是拜個師父,不需要再考試。至於你小學長嘛,他才14歲呢,家裏長輩都在氣相局任職,沒空帶他,就讓他來這兒學點東西,打好基礎,以後好進搜救部接班。”
燕月明已經無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艱難開口,道:“你們都要進搜救部?”
那可是整個氣相局最危險的部門,是這個世界上絕對、絕對離燕月明最遙遠的職位。闕歌聞言,理所當然地點點頭,“是啊,否則怎麼會來這裏呢?”
燕月明:“……”
可我就想考個上白班的文員,救命。
闕歌看到他的表情,噗嗤一笑,“好啦,逗你的。我們確實都要進搜救部,不過你不用啊。朱主任介紹你過來的時候就說了,你只想考個文員,對不對?我們三個人學習進度不同,學長教的也會不一樣的,這叫因材施教。而且,你知道學長知道你的情況后,說了什麼嗎?”
燕月明:“什麼?”
闕歌莞爾,“他說,總算來了一個不找死的了。”
聽到這話,燕月明不知道自己該哭還是該笑。闕歌便又安慰他,“你看學長自己都沒進氣相局呢,所以你根本不必擔心。如果你想要進的是搜救部,說不定他也不會收你了。你大概也是他替老師收的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學生。”
燕月明聞言,心中稍定,也很感激闕歌對他釋放的善意。他覺得自己應該還是幸運的,遇到的都是好人。從剛才的情況來看,能夠到這裏來學習的機會也可遇不可求,他既然碰上了,就不該再挑三揀四才對。
小姨說了,做人要惜福。
“謝謝學姐。”燕月明想起自己包里的橘子,連忙拿出來,有些不好意思地遞過去,“我自己買的,不知道你們喜不喜歡吃。”
闕歌大方地接了,“小學長最喜歡吃橘子,明天他過來看到了,一定會高興。”
燕月明也希望如此。
離開花園路111號后,他立馬給韓梅發了信息。韓梅聽他說了別墅里發生的事,也驚訝了一下,沒想到這位老師會有這麼大來頭。
冷酷總裁奪命妻:你等等,我再去問問我們主任。
等到燕月明買完書回到家裏,韓梅的信息也來了。
冷酷總裁奪命妻:主任說,讓你別擔心。
冷酷總裁奪命妻:不會有人找你麻煩的,你既然都報上名了,就好好學,能學幾分是幾分。你能去,還能留下,說明那就該是你的,都是緣分。
看到“緣分”這兩個字,燕月明不由又想起了那天的初遇。
他認出自己了嗎?還是根本沒認出來?緣分啊……難道他小明走了一次背運后,就要觸底反彈,迎來愛情·事業雙豐收了?
不,小明,你怎麼能這麼想呢?
燕月明拍了拍臉,又飛快鎮定下來。對的,你不能瞎想,你只是去上一個培訓班而已,記住,那只是一個培訓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