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小姨
翌日,和平街。
14號旁邊的小弄堂里,一輛藍色的共享單車孤零零地靠在牆上。一顆熟透了的枇杷從樹上掉下來,正好落在了車筐里。
燕月明重新背上了他的黑色雙肩包,望着院牆,問:“小姨最後就是到了這兒?”
聞人景也來了,他顯然對和平街也很熟悉,驚訝道:“這不是那家鬼屋嗎?你小姨為什麼會來這裏?而且監控顯示,她進去了就沒出來?”
這也是最讓燕月明擔憂的一點。小姨在凌晨四點半進去,現在已經過了二十幾個小時了,而且14號是一間鬧鬼的空屋。
它為什麼空着?因為覺醒之初,和平街出現過一條大縫隙,整條街的人都沒了。
小姨也掉進過縫隙,要素疊加,令人窒息。
燕月明當機立斷,“我們要怎麼進去呢?翻圍牆?”
從監控里看,小姨就是這麼進去的。然而黎錚顯然不這麼想,他信步走到14號的正門前,從口袋裏掏出了鑰匙。
燕月明:“嗯?”
聞人景:“哪來的鑰匙?”
“我把14號買下來了。”黎錚神色淡然地拋出一個重磅炸彈,那語氣,好像只是去菜市場買了一顆白菜。
燕月明錯愕,“買房子可以那麼快的嗎?”
黎錚持續淡然,“走了個後門。”
什麼後門呢?當然是氣相局的後門。
燕月明似懂非懂,而聞人景則在心裏暗自嘆氣。看來是自己裝逼的實力還不夠強,看看黎學長,這就把小學弟給震住了,不愧是他們花園路的楷模、精神領袖。
燕月明是真的沒想那麼多,光是黎學長一夜之間把和平街14號買下來這個牛逼舉動,就夠他琢磨好久了。而當那扇生鏽的大門被打開,塵埃在金色的暖陽中猶如光點散落,燕月明就更沒有心思想其他的了。
此時天色尚早,街上除了早餐店,大半店鋪都還沒開門,所以三人進入14號的舉動沒什麼人看見。
“咔噠”一聲,門重新關上。
14號是典型的和平街風格,前店後院。
進來之後燕月明才發現,這是一家麵店。店鋪里到處都是灰,還有蜘蛛網。白牆斑駁,牆上的菜單是用木頭做的一塊塊小牌子,隱約能看到發霉的痕迹,但還算完好。角落裏,長了一叢蘑菇。
麵店不大,從取面的窗口裏就能看清整個廚房。廚房也積了很多灰,但廚具、碗筷都收拾得很整齊,並不雜亂。
廚房旁邊是個很小的過道,穿過這個過道,就能抵達後院,也就是那個長着一棵巨大枇杷樹的小院。
聞人景博聞強識,對於和平街的一切也如數家珍,“當初這裏空了之後,上邊其實派人來清掃過。畢竟很多人掉進縫隙的時候可能在吃晚飯,或者家裏的垃圾也沒來得及倒掉,時間長了會發臭,所以當年的痕迹留存下來得不多。14號之所以被剩下來,沒人住,一是因為大家覺得這條街出過事,風水不好,二是因為14聽起來很不吉利。”
燕月明卻恍若未聞,盯着地上的腳印微微蹙眉。這裏灰塵很厚,所以腳印很明顯,來來去去有不少,都是屬於同一個人的,看起來是男性。
聞人景便問:“怎麼了?”
燕月明:“這不是我小姨的腳印,鞋子尺碼不對,而且是很明顯的男士皮鞋。”
這時,黎錚道:“再仔細看。”
燕月明便又仔細看,驀地靈光乍現,“這些腳印不像是昨天才留下的,看起來是……已經有一段時間了?不間斷地留下的?”
語畢,他快步穿過後廚旁邊的過道,來到了一扇木製推拉門前。這門沒有鎖,且開着一條縫。
推開門,映入眼帘的是一個燦金與翠綠在分庭抗禮的地方。
燦金的暖陽照進這一方小小的天地,被枇杷樹張開巨大的冠幅分去一半,另一半散落在地上。青石板的過道旁放着一個膝蓋那麼高的小水缸,水缸正好在陽光的分界線上,裏面長滿了硬幣大小的碧綠圓葉,擠擠挨挨、鬱鬱蔥蔥。這是銅錢草。
以這小水缸為中心,銅錢草擴散出去,以不可阻擋的趨勢把整個小院都給填滿了,連牆角的縫隙都沒有放過,甚至沒有給其他雜草太多的發揮空間。
因此這小院雖然荒廢多年,但看着竟不顯荒蕪、雜亂,反而透着一股濃郁的生機。最重要的是,後院兩側都是圍牆,只有正對着門的地方是住人的屋子。
而此時此刻,屋子門口大開,只消一眼就能看到裏面的打鬥痕迹。
“小姨!”燕月明快步跑過去,可進去了之後卻沒看到小姨的身影,一顆心不由往下沉。
屋子共有三間房,中間客廳,右側卧室,左側書房。三間房互相貫通,一目了然。聞人景快步跟進來,環顧四周,“傢具都倒了,你小姨跟人打起來了?”
燕月明:“可誰會在這裏跟我小姨打架?”
語畢,燕月明下意識地看向黎錚。不知不覺間,他已經習慣了對黎錚投去求助的目光,哪怕黎錚總會無情地給他打×,還要讓他在縫隙里上實踐課。
黎錚:“你小姨翻牆進來,沒有去前面的店鋪,直接到了這兒,對不對?”
燕月明想了想,“對。麵店裏只有一個陌生人的腳印,那不是我小姨的。”
“也就是說,在你小姨到這裏之前,有人住在這裏。”黎錚的目光掃過雜亂的屋子,彎腰從地上撿起一張傳單,是附近美食街上的,時間是4月22,幾天前。他又問:“在現下這個時間段,誰會在上方城裏躲躲藏藏?”
是啊,哪個人會偷偷摸摸住在鬧鬼的房子裏?
燕月明和聞人景對視一眼,腦海中同時冒出一個名字,異口同聲道:“鴆!”
這個名字就像一把鑰匙,徹底打開了燕月明的思路。小姨為什麼會反常地在深夜出門?為什麼會失蹤,這一切不是因為別的,就是鴆的陰謀!
聞人景倒是還保持着理智,稚嫩的臉龐上露出深思表情,“這麼猜確實很有道理,不過我們沒證據啊。”
燕月明攥緊拳頭,義憤填膺,“可要是沒有鴆,也就沒有所謂的活躍期對不對?小姨第一次掉進縫隙的時候,正好就是活躍期。她如果沒有掉進去,就不會有後來的事情,人生會走上另一條路,也就不會出現在這裏跟別人打架了。所以不管跟她打架的這個人是不是鴆,鴆都是罪魁禍首,而且我小姨雖然以前是男人,可她現在是女士,居然打她,可惡啊。”
“啪、啪。”聞人景情不自禁給他鼓掌,“這個邏輯無懈可擊。”
燕月明罵了出來,感覺好多了,緊接着又提出了新的疑惑:“可是我小姨又去了哪兒呢?這裏不像是有縫隙的樣子啊?”
如果沒有縫隙,四周監控又沒有拍到她離開,難道她人間蒸發了?
三人又仔細將這裏翻找一遍,屋子確實有居住的痕迹,被打掃過,床鋪也是乾淨的。但這裏除了傳單,常見的膨化食品包裝袋等等,並沒有留下什麼可以證明身份的、具有指向性的物品。
更不用說是縫隙了。
黎錚:“昨天,不是今天,規則不同。”
“昨天不是今天……對啊,昨天的規則是什麼?”燕月明霍然抬頭,隨即掏出手機來查閱。不過不用他看,旁邊的聞人景已經自動報出來了。
“能夠跟這裏產生關聯的,大概是第四條:請勿行船。”聞人景說著說著,忽然面露思索,“船?倚紅船?”
燕月明嘴巴微張,點點錯愕在他眸中擴散。他視線的正前方有個玻璃水箱,就放在左側書房裏。水箱很大,裝滿了水,而水面上似乎飄着什麼紅色的物體。
那是什麼?
燕月明快步走過去,雙手扒在水缸邊緣往裏一看,發現是一艘紅色的紙船。大概是在水裏泡的時間太久了,紙船已經爛了,軟趴趴地漂浮在水面上。
再往下看,水缸明明沒有碎裂,但水缸外面卻有水,玻璃上還有指紋。這麼清晰的指紋,是要用力才能留下來的,再結合這潑到了外面的水,這裏也發生過打鬥?
那他小姨呢?
他那麼大一個小姨呢?
燕月明的心噗通噗通跳得厲害,一個匪夷所思的猜測逐漸浮上心頭,而黎錚的聲音也在身後響起,“從屋裏的打鬥痕迹來看,最初的交手地點在門口,然後進屋。”
他回頭看,只見黎錚撿起了地毯上的一個玻璃可樂瓶,瓶上有明顯的血跡。
黎錚聲音清冷,微垂着眼眸,握着玻璃瓶的樣子透着股冷靜的瘋狂,“隨後,你的小姨用這個瓶子打中了他。”
燕月明:“為什麼是小姨打的?不是對方?”
聞人景胸有成竹,“我們模擬一下就可以了。”
犯罪現場模擬即刻開始。
燕月明扮演小姨,聞人景扮演那個疑似鴆的人。燕月明從外面的弄堂里翻牆進來,沒有去前面的麵館,而是直接來到了這間屋子。她進門,跟鴆撞上,雙方發生打鬥。
“注意地上的痕迹,和傢具倒向的位置。可樂瓶的最初位置,應該是在茶几上。”黎錚站在旁邊,眉目清冷,美人如畫。
燕月明卻沒空欣賞,他仔細分辨着屋裏的打鬥痕迹,在腦海中進行推理。小姨進來,應該是撞到了門口的衣架。
衣架倒了,然後她快速轉移到了茶几旁。茶几上有明顯的放過瓶子留下的水漬,她順手抄起瓶子,砸向對方。
聞人景被“砸中”,後退一步。他伸手下意識地去摸後腦勺,身體晃了一下,摸過後腦勺的手扶在身後的柱子上,所以柱子上留下了幾個不怎麼明顯的血指印。
這個指印,跟瓶子上的指印不一樣,所以它們不屬於同一個人。
緊接着,他們來到了書房的玻璃水箱前。燕月明被推向水箱,因為水箱擺放在矮桌上,並不高,而小姨身材高挑,如果被這麼推下去,她會往後墜入水箱。
她下意識伸手想阻擋往後仰的姿勢,所以她的指印留在了玻璃上。燕月明模擬着姿勢,把手指放上去,完美契合。
她往後倒了。
她觸碰到了水中的紅色紙船。
她又上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