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桃罐頭(好人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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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想委的馬乾事坐在軒昂家的沙發上,正望着軒昂,在侃侃而談:“你的母親是個戰地作家,父親是烈士,你是來自於革命家庭的孩子,而你的姐姐,在出了一趟國之後,思想正在緩慢的緩坡,眼看就要滑入資本主義的靡靡陷井中了,你必須站出來批評她,你這不是害她,而是在挽救她!”
軒昂也坐着,雙手緊絞,臉上沒有任何錶情。
這是個只有12歲的少年,膚白貌凈,一臉純真,手指纖細而修長的好看,因為他看上去是那麼的天真,無辜。
馬乾事一雙老辣,深沉的眸子望着他,又說:“考慮到你是個有覺悟,有思想的年青人,我就不讓小將們提你了,等你姐回來,召開批評會開時,你自己到場吧。”
男孩一雙眼睛迅速的眨巴着,好半天,問:“如果我不去呢?”
“你姐已經被資本主義迷惑,是個□□了,如果你不去,那我們就會認為,你也被你姐姐迷惑了,那麼抱歉,小朋友,我現在就會找小將們,來審你的。”馬乾事說。
軒昂顯然是怕了,忙說:“不用不用,我會出席批評會的。”
馬乾事滿意的點了點頭,可又說:“不過到時候如果你姐不肯承認錯誤,還求着你改口供,幫她,你會不會被她迷惑,會不會心軟?”
見軒昂遲疑,又說:“我們的勝利來之不易,我們的信仰也不容被□□玷污,你的身體裏流着的可是革命者的血液,軒昂,關鍵時刻,你可要分得清敵我,不然,我可就錯看你了。”
軒昂站了起來,艱難的舉起拳頭說:“我姐背叛了國家,背叛了人民,但她自己並不知道,我批評她是為了讓她迷途知返,我心軟就是在害她。”
馬乾事重重點頭:“你不愧是胡茵和陳家祥的後代,覺悟非常高!”
軒昂人雖站着,可渾身都在顫抖,磕磕巴巴,他說:“馬伯伯,只要我批評了我姐,她認了錯,思想部就會原諒她,讓她重新登台,跳舞,對吧?”
那是一雙清澈的大眼睛,眼裏盛着眼淚,倒映着天真。
馬乾事從他的眼睛裏看到自己的倒影,在燈光下仿如鬼魅,叫他不敢直視。
從這個孩子的眼中,他看到了自己的卑鄙,他甚至有點慚愧。
但轉念一想,只要下達最高指示的人會賞識自己,就會調走葉主任,讓他做北城思想委的主任,他心裏那份愧疚感就蕩然無存了。
抽了抽唇,扶正眼鏡,努力裝出一副正義凜然的模樣,他說:“當然!”
“為了救我姐,我會勇敢站出來,指證她的。”軒昂說。
馬乾事拍拍軒昂的肩膀,拉開門,又回頭說:“你可真是個好孩子,讓我們一起,拯救你姐於罪惡的深淵吧!”
三更半夜,外面大雪紛飛,他出門不幾步,腳印就被雪跡給掩埋了。
軒昂站在門上,眼看着馬乾事的腳印被大雪掩沒,勾唇,露出了冷笑。
他這短短的一生,不過13年,可是他見過了太多太多壞人。
但像毛姆,王大炮,韋二,他們都是張牙舞爪的,要壞,都是明着來的。
馬乾事跟他們完全不一樣,他穿着打了補丁的舊衣服,還戴着眼神,一派知識分子的斯文,張嘴閉嘴全是主義,就像個好人一樣。
而軒昂,雖然還只是個孩子,但他有一雙敏銳的眼睛,他曾經看到馮慧的無恥,毛姆的卑鄙,看到她們一人一腳,把他的母親踩入萬丈深淵。
而現在,惡人們還想網織一張網,把他姐姐也裝進去。
軒昂不會坐以待斃的,這次,他不會再眼睜睜的,看着至親之人被害死了。
他要奮起反抗,把這位的馬乾事拉下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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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梅已經被緊急趕來的衛生員扶回房間,緊急消炎,包紮傷口了。
因為陳思雨是副團長,邊防營的劉營長把她喊了過來,要讓她跟自己一起去勘察,還原現場。
軍人執行任務,自有他們的一套程序,也有他們的邏輯,隔行如隔山,那套東西,陳思雨是不懂的,她反問:“劉營長,啥叫個還原現場呀。”
劉營長敬禮,說:“同志,你們是手無寸鐵,也沒有任何戰鬥力的文工團員,你們來慰演,生命安全就是我們邊防營最重要的責任,你們受了傷,是怎麼受的傷,其中有沒有我們邊防軍人的責任,我們必須把它追究清楚,並向上級彙報,誰的責任,就得由誰來擔!”
衛生員正在給冷梅處理傷口,她是坐着的,卻猛的站了起來,說:“劉營長,以我判斷,那是一枚從境外飛過來的流彈,跟你們這些軍人沒有關係。”
劉營長說:“冷團長,目前M國和越國已經停火了,正在和談期間,而據我們的情報人員傳來的情報,最近幾天雙方在邊境的兵力也沒有動武的傾向,所以今天的爆.炸,原則上來講,應該不是境外引發的,我更傾向於,是我們的邊防軍人在你們來之前,沒有把周圍隱患排查清楚,是他們漏了流彈,□□所致,責任,應該在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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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營長摘了帽子,說:“這是我們的責任,這也是有史以來,面對文工團的到訪時,營級單位犯過最大的錯誤,你放心,為了給文工團一個交待,從我到營地所有人,我們會查明真相,並提出自我批評和檢討!”
哪怕沒有傷及骨頭,只是皮外傷,子彈,彈.片造成的傷口瘡面特別大,於人生理上造成的疼痛,也是非常嚴重的。
冷梅還算堅□□生員還給她打了嗎啡緊急止痛,但她依舊給疼的快暈過去了,而為了讓這場‘意外’合理化,吳勇還教了她很多應該說的,要她講給劉營長聽。
她自以為自己可以把事情做的滴水不漏。
但她此刻腦中一片蒼白,嘴唇乾澀,口腔麻木,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而這位劉營長,和吳勇一樣,也是營級幹部,他們還有一個共同的特質就是,十多年前,也曾去過鴨綠江,還是實戰經驗最充足的步兵。
他有着非常豐富的戰爭經驗,所以上級才會派他來,守在戰略邊防,如此重要的位置上的。這樣的人,一般人是很難糊弄他的。
吳勇為了能把這件事交待過去,還曾寫了稿子,專門讓冷梅背了一遍。
現在才是關鍵時期,需要冷梅把整件事圓起謊來,否則,就該牽連到邊防戰士們了,劉營長很可能會被撤職的。
但是,嗎.啡的效果太強了,她渾身發冷,大腦空白,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而就在這時,陳思雨大聲說:“劉營長,知人知面不知心,越國和M國雖然在和談階段,但他們,尤其是越國,你覺得他們對咱們,就真的是當成好夥伴,好戰友的嗎,他們就沒想過,把咱們也捲入戰爭嗎?”
劉營長一愣,繼而說:“所以你認為是越國故意製造的爆.炸事件?”
陳思雨雖然沒有看清楚對着冷梅開槍的那個人到底是誰。
但她看清楚了,他在開完槍后,有個彎腰撿東西的動作,所以可以肯定,彈殼和射出去的彈片,他應該已經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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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在她想來,一個軍人,既然敢在營地,朝着文工團員開槍,他就肯定想好了,如何去摘清自己的戰友。
而基於上輩子高考前學過的歷史知識,她是知道的,這段歷史中,華國一直在努力幫助越國,想要幫助他們在和M國的戰爭中取得全面勝利。
但人心隔肚皮,越國人受人之恩,卻從沒想過報恩。
反而,無時無刻不在想,怎麼才能把一直在背後出錢出力的華國拉入正面戰場。這也就使得,在M國撤出后,越國和華國之間,還會因為各種矛盾,來一次正面交鋒的戰爭。
基於這些歷史知識,她鼓起勇氣說:“對,我認為是這樣。要嘛,他們想要武器,要嘛,就是想要咱們加入正面戰場,總之,他們是針對文工團的來訪,故意製造的這場爆.炸,他們居心叵測!”
冷梅快暈過去了,但強撐着,一直在連連點頭。
因為陳思雨說的,恰是吳勇教她的。
她不知道陳思雨怎麼會那麼聰明,把她所想,卻說不出來的話,一應全都說出來,但現在,陳思雨所說的話,將整件事情完美閉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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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戰局,身在前線的這幫營級幹部們,比上級更能看得清晰。
而陳思雨這番話,也恰恰契合了劉營長對於戰局的分析。
天冷,一幫小姑娘還怕,這會兒都擠在一起,瑟瑟發抖。
思索片刻,他說:“明天的慰演就不搞了,我們先向上級彙報,調派車輛送你們回去,關於爆.炸,等勘察完現場,我們會向上級陳述調查報告的,冷梅同志先稍微休息一會兒吧,我們馬上調車,緊急送你回機場!”
姑娘們來了一周了,個個腳上生了大凍瘡,也累的人仰馬翻,一場爆.炸又嚇的大家人心惶惶,已經演不動了。
聽說明天不用演,可以回家了,頓時長舒了口氣。
冷梅還是有些擔心,怕劉營長萬一查出吳勇來,就麻煩了。
可她給注射了太多的嗎.啡,已經撐不住了,昏昏沉沉的,就睡著了。
陳思雨雖然不清楚具體情況,但她猜得到,冷梅之所以這麼做,應該是在為準備跟思想部正面硬剛的梅霜增加籌碼。
文工團上火線,戰壕慰演,本就是戰功一件。
而在戰場上受了傷,那就更加光榮了!
這年頭是有一幫搖着筆杆子,講着大道理投機取巧的人。
但他們貪生怕死,惜命,不敢上前線。
而能跟他們正面硬剛的,就是不畏生死,敢上火線的老革命們。
梅霜本就是個老革命,丈夫和兒子又都還在前線,隨着女兒受傷,從各方面來說,她就有資格,跟思想部那幫子筆杆子硬剛了。
不一會兒,邊防營緊急調來的的吉普車,就把陷入昏迷中的冷梅緊急轉運走,直接去機場,再由機場,轉運回北城了。
陳思雨是副團長,得留下來,組織團員們明天再走。
夜色沉沉,月光下,劉營長打着手電筒,帶了一幫人,依然在爆炸地進行勘察。那一片是公廁,經過爆.炸之後,特別的臟,邊防營的戰士們不像她們,有呢子大衣,穿的只是普通的棉襖,但他們既不嫌臟,也不怕冷,跪在雪地里,一點點的收集着各種碎片和證據。
陳思雨也睡不着,望着戰士們白白受冷,心裏也不舒服。
本想看看書的,翻行李,卻從中翻出一本軒昂的筆記本來。
於是她搬了把椅子出來,寒風瑟瑟中,就陪在那幫忙碌的戰士們身邊,打起手電筒,翻起了軒昂的歌譜。
這一看,才發現她的傻弟弟在她沒關注的這段時間,譜了好多曲子出來。
陳思雨不搞音樂,於五線譜也不是特別懂,但正凍的慌,就把軒昂的譜子試着哼了哼,她驚訝的發現,他譜的這些曲子,旋律有悲沉的,也有哀婉憂傷的,還有活潑輕快的,單獨把哪一首拎出來做配樂,都能用。
而現在,《一尺的確良》,是在等梅霜的朋友,王思華老師譜曲的。
他給陳思雨的期限是兩年,也就是說,兩年後陳思雨才能拿到配樂。
陳思雨當然想等王老師那種專業人士譜的曲子。
可思想鬥爭那麼激烈,且不說連梅霜那種老革命,為了掰倒思想部,都不惜讓女兒受傷。
那些遠在東北,邊疆,各個海島上的知青們呢,他們過的,就像邊防戰士們一樣苦,而所謂的思想鬥爭,批評,是銬在所有人腳上的鐐銬。
她現在迫切的,想把知青題材的舞蹈送上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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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梅霜,冷梅,曲團,文藝界那麼多人士都在為了改變環境而努力。
陳思雨也得貢獻出,屬於自己的,那份微薄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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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營長的調查報告是怎麼寫的,那屬於軍事機密,陳思雨是不會知道的。
而到了第二天一早,邊防營就把行李搬上車,要送文工團員們出發了。
沒有慰演,還害一個團員受了傷,哪怕責任不在他們,戰士們心裏也不舒服,負責幫忙搬行李的戰士們,士氣顯而易見的低落。
而這時,蘇愛黨讓陳思雨刮目響看了。
她正在協調團員們整理東西,就聽外面突然響起一陣嘹亮又清脆,而又高亢的歌聲:“一送里個紅軍介支個下了山,秋里雨個綿綿介支個秋風寒,樹樹里個梧桐葉落盡,愁緒里個萬千壓心間……”
而她這一唱,別的團員們也跟着開始唱了。
陳思雨是大青衣的戲腔,剛氣太足,就不跟着瞎湊熱鬧了。
但等蘇愛黨把《十送紅軍》唱完,她從車裏鑽出來,給大家起頭,讓大家一起唱《綉金匾》,大家邊搬東西,一起唱,這一首完了還有《誰不說俺家鄉好》。
因為不是正規的演出,戰士們可以不用那麼嚴肅,好些人還跟着,也一起唱了起來。
而等車裝好,所有人都上車了,陳思雨示意車先別發,再讓蘇愛黨站在車上,給大家清唱了一首《映山紅》。
沒有化妝,也沒有燈效,更沒有舞台,就只是清唱。
但在車緩緩開啟時,陳思雨覺得,這一場,才是她們所有的慰演中,效果最好的一場。
因為邊防營所有揮手的小戰士們,都給蘇愛黨唱哭了,他們追着車,趕了好遠!
照他們臉上的眼淚,和眼睛裏的光,陳思雨覺得,那幫小戰士,現在應該全是蘇愛黨的小迷弟了!
把凍僵的手揣進蘇愛黨同志溫香軟玉的懷裏,陳思雨默默給高大光點了支蠟。
高大光,危矣!
……
雖然冷梅的受傷讓團員們短暫的陷入了情緒低沉中。
但沒心沒肺的蘇愛黨,則成功的,讓氣氛活躍了起來。
終於又可以跟男朋友見面了,她歡喜雀躍,一路不停的跟大家顯擺,說高大光承諾給她的手套會有多漂亮,多洋氣,多保暖。
到了機場,大家又接到一個好消息。
因為調度原因,飛機要兩個小時后再走,她們可以在機場餐廳用一頓午飯。
她來了,就坐在他的床上,而以如今的戰局,其實沒有人知道,他們這些飛行員要在前線呆到什麼時候。
冷峻送的東西,總讓陳思雨覺得他男友力十足。
究其原因,除了她對西南的寒冷有準備,來時穿的是羊毛襪子之外,蘇愛黨的功勞也特別大,每天晚上,陳思雨都會死皮賴皮,把腳放到她的大腿間,而但凡坐車的時候,她也總是賴在蘇愛黨的懷裏,沒有挨過凍,腳就還是好的。不過,雖然腳沒有傷,但芭蕾舞演員的腳,並不好看。
說完曲子,又說起自己給他買的新西裝。
高大光點頭:“當然。”又說:“走吧,去我宿舍坐會兒,中午,我舍友去吃飯了,我跟他打過招呼,他中午不休息!”
陳思雨不知道該怎麼表達,就只叫:“唔,好看,我好喜歡!”
冷峻的臉在慢慢變綠,機械的說:“我幫你吹涼點。”
其實他也才剛剛送走冷梅,帶着戰士們開了個會,中午休息,對象就來了。
冷峻心裏五味雜陳,但他在此刻,他覺得自己的堅持是值得的。
哪怕目前處於談判期,不需要上前線,但從理論到技術,該練還是得練。
“我給你倒水吧。”冷峻說。
陳思雨打開一看:“手套?”
基於年代所限,冷峻認為那種事是在耍流氓,而陳思雨,只是因為一時興起,想玩,想逗逗男朋友,故意模糊,更加讓他加深了,他是在耍流氓的印象。
陳思雨微微點頭:“嗯!”
安排團員們在餐廳里等着,她也準備去找自己的男朋友!
但冥冥中,每個人一點一滴的改變,就能改變很多事情。
但冷峻執意的,還是把她的腳掰了過來,放在膝蓋上,默默看着。
這時她才有點驚訝。
本來冷峻想拒絕的,因為他不敢進宿舍,甚至不敢跟陳思雨一起坐在他宿舍那張床上,因為他怕自己會控制不住自己。
但冷峻除了渥她的腳,居然沒有任何動作。
冷峻關上窗戶,示意陳思雨脫鞋子,上床,繼而,伸手,把她的雙腳捂到了熱水袋處,默了一會兒,渥過她的腳,脫掉了她的襪子。
雖然感動,但陳思雨忍不住覺得好玩,又好笑,遂說:“可是我腳疼,還要好幾個小時才能走呢,我想去你宿舍歇會兒。”
冷峻站了起來,推開窗戶打聲口哨,等外面的人都回頭了,說:“考試的錯呢,改了嗎就在這兒晃悠,去改題,一會兒我檢查。”
陳思雨點頭,一雙明亮的眸子撲閃着:“你人真好。”
“走吧,現在就去。”冷峻一秒改了主意。
他耍了個心眼,就把罐頭放在了特別不起眼的地方,女孩子嘛,都愛吃罐頭。
他計劃送的水杯被冷峻搶走了,手套也因為考試只得了第二而丟了。
冷峻只是副營級,還達不到參加會議的資格。
而且上回他衝動了,耍流氓了,沒有正式跟女朋友道歉,這事兒已經在他心裏揣了一周了,今天必須道歉。
保溫杯,那可是他專門從高大光手裏搶來的!
……
“冷團,請個假,我要去找我男朋友啦。”蘇愛黨美滋滋的說。
正所謂旱的旱死,澇的澇死。
大白天的,拉窗帘肯定不合適,但要不拉窗帘,她脫了鞋坐到冷峻的床上,似乎也不大合適。
可高大光一轉身,愣住了,因為他看到冷峻抱了一箱子黃頭罐頭從辦公室里出來。他問:“冷隊,您抱罐頭幹嘛?”
陳思雨知道紀律,女朋友來訪,雖然不能過夜,但可以在他們的宿舍坐坐。
可他的行為,卻經常讓她覺得,這人是不是腦子有問題。
離飛機起飛總共兩個小時,而提前半個小時,團員們是必須就位的。
陳思雨說:“水燙。”
本來以為買的挺大,能穿個三五年的,可軒昂這一年多一直在拔個頭,估計明年再穿一年就穿不得了。
可就在這時,他的女朋友湊過來,低聲說:“不像我,我滿腦子都是亂七八糟的想法,我想,我馬上要走了,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見你,我想親親你,我想抱抱你,我還想……”
蘇愛黨咬牙說:“騙子,說好的手套變成了罐頭,你叫我們團的姐妹們怎麼看我,她們不但會笑話我,還會笑話你的,因為你言而無信!”
整整一箱子,既好吃,還有排面。
轉身欲走,他突然想起件事來:“我還有個東西要送你,你稍等我一會兒。”
而小羊皮手套,唯一的優點是保暖,但通常會比較捂汗,讓人不舒服,陳思雨估計這手套也會是,可翻開內里一看,頓時哇的一聲:“居然是麂皮?”
陳思雨她們也有手套,防凍瘡嘛。
陳思雨嘴巴一撇,一雙大眼睛撲閃撲閃,微咬紅唇:“可我怕……”
時間還早,正好也累壞了,陳思雨打開黃桃罐頭來,雖然涼了點,但冬天吃冰,別有一番風味。
而外面是個籃球場,有好多人在打籃球。
她所說的,一字一句,全是他心裏所想,卻又不敢說出來的!
單位的黃桃罐頭是元旦發的福利,是高大光去搬的東西。
在極寒天氣下,戴這樣一雙手套,既保暖,還不捂汗,可再舒服不過了。
他得去趟辦公室,去取杯子。
而現在,哪怕北城,一瓶黃桃罐頭也要拿票搶的。
但是,這東西陳思雨也特別愛吃。
他會跟父親,吳勇,以及別的戰友們去討論,但不會跟部隊以外的任何人,哪怕女朋友提及的。
從女朋友清澈的大眼睛裏,冷峻看到了自己的卑鄙。
在這樣一個龐大的,擁有四億億人口的國家,沒有什麼個人英雄,也沒有誰,單獨一個人,就能影響歷史的進程。
他要再堅持下去,陳思雨就想給他發好人卡了。
她馬上要走。
陳思雨不想給冷峻看,就想收回去。
但在這個年代,這樣一雙手套,就夠叫人羨慕的了。
高大光算是明白了,冷峻就是在故意跟他做對!
陳思雨唧唧喳喳的說著,也沒在意時間,驀然聽到鐘聲,才發現已經12點了,飛機12:45分起飛,也就是說,再有15分鐘,她就該去組織大家候機了。
“要不這樣,我們這兒有一箱子罐頭呢,你一人送她們一瓶?”高大光說。
蘇愛黨跟在高大光身後,猶還說:“咱的罐頭呢,在哪兒?”
他抱起罐頭,揚長而去。
但在此刻,她被冷峻眼裏的真誠給打動了,而且從他的眼神中,她可以看得出來,她不在的這一周,他肯定因為耍了流氓而特別慚愧,痛苦過。
冷峻依然面無表情,但在經歷過昨天晚上,姐姐在昏昏沉沉中被送來,被轉運走的大變故后,他心裏的壓力,相對緩解了不少。
哪有男女朋友見面,呆在辦公室里的。
冷峻偶爾應一聲,但大多數時候只是點點頭。
蘇愛黨好面子,默了會兒,說:“那你一會兒可一定要送她們一人一瓶。”
當然,陳思雨自己也有責任。
“去我辦公室坐坐吧,一會兒我陪你去吃飯。”他說。
既腳是熱的,渾身是暖和和的,陳思雨的人生信條時,能享受一秒是一秒,熱乎乎的,她就把一大罐冰涼涼的黃桃罐頭給吃完了。
這樣下去當然不行。
吳勇之所以幫冷梅,也只是為了讓文藝界在和思想部的角逐中,能立於不敗之地。
見到女朋友來,他先遞給她一個盒子:“給你的。”
冷峻面不改色:“我問過了,別人都不吃,我喜歡吃這個,我要拿回去慢慢吃。”
陳思雨探出舌尖,含渾着口齒說:“唔,大概是。想要點熱的。”
男女之間談戀愛,相互之間有些親昵,或者更進一步的舉動,那是很正常的,在將來,婚前同居甚至成為主流。
他說:“上回的事是我不對,對不起你,這回咱們去辦公室吧。”
因為冷峻再度,刷新了她對這個年代,男性認知的底限。
這一周,全團所有人都長凍瘡了,但陳思雨沒有。
戰地指揮部這邊,目前,營級以上的幹部們正在召開會議,就昨晚文工團的遭遇,和冷梅的受傷,以及那枚突然被引爆的手榴.彈而展開討論。
也就在這個年代,一罐黃桃罐頭都能成為奢侈品。
眼珠一轉,陳思雨說:“哎呀,我嘴巴疼。”
她也比任何人都知道,男人都是個什麼德性。
不像兔毛,羊毛,會捂汗,麂皮上有一層絨毛,舒適,保暖,但同時,它還有別的皮子所不具備的,透氣性和通風性。
他都想好了,拿罐頭把女朋友哄回宿舍,至少可以抱一抱,摟一摟。
不像上回那麼彆扭,這回冷峻忙裏忙外,先用嶄新的保溫杯給陳思雨倒了一杯熱水,又灌了滿滿一個滾燙的暖水袋放到床上,試着被窩熱了,示意女朋友脫鞋子,上床去坐着。
怪不得高大光想送女朋友手套呢,陳思雨果然喜歡,比的確良還喜歡。
所以今天戰地指揮部的會議討論的主題就是:如今國家全力以赴支援的鄰邦,友人,是否會幫國家拖入正面戰場,而為此,部隊需要做出什麼樣的調整戰略!
因為在她小時候,每當發燒時,父母就會給她一瓶黃桃罐頭,而且不會限制量,會讓她團着罐子坐在熱乎乎的床上,把它一口氣全吃掉。
男人穿的是軍綠色的毛衣,墨綠色的翻領皮夾克,同軍綠色的褲子,他瘦的厲害,眼眶深陷。
女孩的眉眼笑的彎彎的,眸子裏的光,就像春風一樣撫在冷峻臉上,心頭。
“去吧。”陳思雨說。
他聽的很認真,一雙手,也一直緊緊攥着她的腳。
但是最普通的勞保手套,既不美觀,也不保暖,唯一的優點就是吸汗。
今天不是周末,一幫飛行員考核理論的錯題都沒改,卻溜出來打籃球,當然沒安好心,給隊長喊了一聲,相互擠着眼兒,這才走了。
陳思雨看了眼窗外,營區是平房,窗戶是玻璃的。
“不好吧,外面的人看見會笑話的。”她說。
蘇愛黨咬唇,跺腳,羞噠噠的點頭,這就算是答應了。
陳思雨覺得這人怕是有問題,她反問:“就不能去你宿舍坐會兒?”
她的唇就湊在他耳邊,唇齒間滿是黃桃罐頭的香甜。
於這件事,他也會有自己的思考和考量,但那是屬於他自己,個人的事情。
“你怎麼了就對不起我呢?”陳思雨反問。
戴上一看,稍微大了點,顯然的手指比較臃腫。
而陳思雨,是談了無數小鮮肉對象的女人。
陳思雨轉念一想,就說起了軒昂最近新譜的曲子。
冷峻一愣,手顫:“是不是罐頭太涼,冰到你了?”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而關於北城文藝界的事,是不好說給冷峻這種壓力特別大的飛行員聽,干擾他的注意力的。
……
他在走廊碰上高大光和蘇愛黨,高大光捧着一杯黃桃罐頭,說:“走嘛,去我宿舍,我餵給你吃。”
冷峻一愣,旋即明白了女朋友怕的是什麼,忙說:“你放心,我不是壞人,我上次做錯了,但以後,我不會再那麼做的。”
冷峻深吸一口氣,望着陳思雨的眼睛:“那天我不該對你耍流氓的。”
是一雙乳白色的皮手套,摸質感,應該是山羊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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