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往事重提
我的記憶很自然的被拉到了六年前。
那會兒我十九歲,父親出事時,我們一家都六神無主的,沉浸在沉重的悲痛里。
警查、法院等等地方的人,來了我們家好幾趟,每次來,我媽都在他們的安慰下,哭着在什麼文件上簽名。
我記得那個司機被判了三年,賠了我家十萬塊錢,但這錢我們一直沒拿到,據說是司機家裏情況困難。
至於我媽有沒有申請強制執行,我也不太清楚,因為我媽後來一直都渾渾噩噩的,做什麼事兒都老是走神。
估計她也沒什麼心思,她一直想忘了那事兒,因為爺爺跟她說,先忘了吧,遲早會再見了。
我也不明白爺爺說的“遲早會再見”是什麼意思,但能明白爺爺是希望我媽能好好活下去。
總是記住悲傷的話,日子確實沒法過。
思來想去,我的瞌睡蟲早就散盡了,心裏只想着這個撞死人的司機會不會就是那個撞死我爸的人。
坐不住的我,也匆匆穿好衣服,二半夜的就出了門,打車前往那家傢具公司。
因為離的比較遠,打車也要四十多分鐘,坐在車裏,因剛才還在跟李瑜大汗淋漓的,現在靜下來反而有點犯困。
不知不覺,我就睡著了。
未幾,我半昏沉半清醒的在夢境中醒來。
夢裏濃霧瀰漫,我小心翼翼的前行了幾步,才看見面前出現了一顆拳頭粗的楊樹。
濃霧,樹林,眼前一片灰暗的朦朧。
詭異的夢只是看起來嚇人,我知道夢裏感到詭異不代表是不祥的徵兆,噩夢同理。
伸手不見五指的灰朦間,我總覺得前面有什麼在等我過去。
我小心翼翼着往前走去,掠過那棵楊樹之後,前面再也沒出現過樹木。
彷彿我身處一片曠野之中。
前行了不知多久,我忽然看見前面有一道人影,遠遠的站在那。
這人影看着又高又瘦,因着太遠,我無法看清那人是男是女,更無從看到那身影究竟是誰。
突然間,那道人影瞬移一般衝到我面前,是個男人,我沒見過這個人。
男人的頭頂忽然開始往下流血,血很快就糊了他滿臉。
我被驚嚇的一陣胸悶間,男人不知從哪摸來了一沓沓火紙,朝着我的臉一邊砸一邊大喊:
“要錢是嗎!給你!都給你!”
我頓時被火紙砸的抖了個激靈,在車裏一個鯉魚打挺驚醒。
被火紙砸臉?太特么晦氣了吧!
“啥?”
司機以為我在跟他說話,他愣愣的回頭看了我一眼。
車恰好停着在等綠燈,而我心裏一陣慌亂。
這個夢解讀起來很複雜。
火紙象徵財,象徵水,所以一會兒應該會下暴雨,按理說我該回家了,但是。
夢裏我清晰的看見火紙砸中我臉時,居然迸出了火星子,甚至還看見了火紙的灰燼。
這就在預示着火,火災?
莫名其妙的夢境,又夢到了根本不認識的人,就算現在回想,我也想不起來那張臉到底長什麼樣子。
而現在……
我正在前往愛家傢具公司。
所以——
難道是傢具公司會發生火災?
從來沒夢到過大災難的我,此刻對自己的解夢能力都有了些懷疑。
“司機,我不去那了,送我回去吧。”擔心自己會攤上禍事,我當即對司機表示打道回府。
“哦,那我打表……”
“不不不,還是繼續走吧,不回去了。”
司機的話還沒說完,我又因擔心真會發生什麼大事兒而打消逃跑的念頭,司機通過倒後鏡白了我一眼。
接下來這十來分鐘的路程,便全程沉默,彷彿我是個惹人嫌的。
還有一個路口就到愛家傢具時,車前窗開始飄落濛濛細雨。
司機不以為意的打開雨刷,而我的心口卻開始發悶。
雨我解讀對了,那麼火災……
“司機你開快點!”
“你有病吧你,沒看到紅燈啊!”
“……”
幾秒后綠燈一亮,司機就跟發脾氣似的一腳踩死油門,車轟的一聲沖了出去。
不到三十秒功夫,司機就跑完了至少得兩三分鐘的路。
我尋思這年頭的人脾氣怎麼都這麼大,但我沒說什麼,默默付錢后就下了車。
愛家傢具我六年前來過,因為我爸那事兒。
沒想到六年過去了,這個傢具公司已經從一片破爛棚戶加一層小平房,搖身一變,變的這麼氣派。
門口的伸縮門至少五米那麼長,裏頭還有一棟五層樓,樓的兩側雖然還是大棚,但已經是上檔次的彩鋼瓦棚了。
“誒你誰啊你,閑雜勿進。”我剛接近伸縮門,就被保安室的中年保安給攔下來了,甚至都不給我靠近。
我也沒心思想別的,但能猜到因為車禍的事兒,估計他們公司上層已經對保安發出了指令,不給閑雜進來。
這閑雜包括記者,甚至公職人員,因為六年前他們就敢阻撓公職進廠,更何況現在。
“你們廠里配滅火器了嗎?我預感你們這兒可能會發生火災。”我直言道。
“呸!你個死烏鴉嘴,滾一邊兒臭嘴去!小心我扇你!”
保安一聽到我的話,便張口就是一頓破口大罵,連罵帶推搡的將我推到馬路邊兒。
我也不是嘴皮子利落的人,滿臉認真又耐着脾氣的跟保安大哥說了好一通可能會發生火災。
結果這批好像吃屎了一樣,張口就是噴糞似的滿嘴髒話,連我爸媽都罵了十幾回。
本來我還沒什麼脾氣的,髒話給我氣的當場就是一腳踹在了這批的肚子上。
這保安被我一腳踹退了至少兩米遠。
“哎喲我屮你碼你敢對老子動手?你丫活膩了你!批崽子敢跑我剁了你的……”
“嘭!”
突然間,大樓左邊的那片彩鋼瓦棚突然傳出一聲巨響!
我下意識的抬頭望去,卻見火光猶如掀起了一道氣浪,從洞開的大棚門內瞬間噴發出來!
約莫半秒之後,滾燙的氣體撲面而來,我於這瞬息之間聞到了一股燒焦味兒。
垂頭,我胳膊上的汗毛竟然都被這熱浪給燒焦了,估計這焦味兒應該是我的頭髮眉毛被燒着冒出來的。
那保安愣愣的看着廠棚,直到熱浪掀來他才啊啊慘叫着抱頭亂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