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格魯睿奧斯 Ⅱ
“格魯睿奧斯……”
舌與上顎的碰撞,齒間輕念這個名字,從沒聽過這樣的名字,也無法理解其中的含義。
更無法理解,對這個詞感到熟悉。莫非……
“格魯睿奧斯,是姐姐的名字嗎?”
“當然不是。我也不能告訴你她的真名。”
她用溫柔的語氣回絕了我的提問,不禁嘆了口氣,感慨回國這麼長時間似乎一直原地踏步的尋憶往昔之旅。
“似乎我對你的勸告沒有一點效果,為什麼對過去的記憶這麼執着呢?活在現在不是很好嗎?”
格魯睿奧斯飄到我身前,做出一個沉思的樣子。
“唔……難不成現在過得日子不好嗎?”
“也不能說是不好吧……”
金髮碧眼美女常伴身,還有個長得特別可愛的女傭,工作上也算穩定,不愁吃不愁穿,學生里還有個隱藏的別國公主,自己的姐姐妹妹是女皇手下有點像特工一樣的角色……
“嘶……”意識到現狀有點超出一般人想像時,我才發現我已經過上了不少年輕男人夢寐以求的生活。
“對吧?你女朋友不還是貴族嘛,在帝國貴族的待遇可比這裏高多了。”
“究竟怎麼才能解釋的清?我和愛麗克斯……”我正欲開口辯解,才發覺有地方不對。
“等等,格魯睿奧斯,你為什麼說我有貴族女朋友?”
“你自己以前給姐姐寫的信上說的啊。”她大惑不解,自言自語:“難不成搞錯了?我對語言的理解有問題?”
“等等,等等,我要緩一緩。”我換了個姿勢,想一想愛麗克斯從我失憶后,也就是我目前記憶的起點一直到現在扮演的角色……
不就是我女朋友嗎?
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簡直就是戀愛期過後的老夫老妻啊!為什麼我一直沒有發現啊啊啊啊啊!不對啊那一直以來我在扮演什麼?家庭暴力受害者?傍上富婆的沒用廢物男人?太奇怪了啊!太奇怪了啊!
“鏡,你的情緒波動有點強烈……”意識體“格魯睿奧斯”似乎對人的情緒變化有較強的感知能力,注意到我心中此時正亂成一團。
“能唱搖籃曲嗎?”
我話里有點哭腔。
“我可不是你的唱片機,不會唱。”
“我睡不着了。”
“為什麼?”
“疑似得知一點點真相后被震驚到了。”
這算什麼?搞笑喜劇?一點也不搞笑一點也不喜劇,我是男主唉!因為我受罪才有的笑點,這是小丑賣丑的悲劇啊,我是小丑啊!
“小丑啊!”
我在寂靜的夜裏高喊,回應我的只有“砰”一聲沉悶的打牆。
“啊,你妹妹有起床氣,千萬別打擾她的美夢哦。你也早點睡吧,我不陪你聊了。”說罷,虛影回到了黑色的鋼筆里。
我懷抱着複雜的心情,窩在香氣撲鼻的被子裏盯着天花板,直到上下眼皮不停打架……
然後一合眼就看見愛麗克斯那張吸引不知道多少男人的漂亮臉蛋。
“啊!”
家裏再次回蕩着我的咆哮,芙以為我有什麼異狀,嚇得她直接把門打壞進來。察覺我沒有什麼問題只是像神經病一樣亂吼亂叫后,把我訓了一頓。又因為門被她打壞了,沒辦法,把我帶去了她房間睡。
我們就這麼背對背睡着,她突然冷不丁輕輕來了句:“哥,你不會因為沒有對妹妹的記憶,把我侵犯了吧?”
“誰會啊!”
於是我就在一夜沒睡好的情況下迎來了第二日的早晨。
“哈……呼……”止不住地要打哈氣,刷個牙都要睡著了。洗完臉剛有點精神,吃早飯時又在打瞌睡。
“哥哥,我的寢具不舒服嗎?”芙關切地問着。
“不,是我的問題。”
我吞咽下冰涼的果汁,試圖用糖分提神,順帶清乾淨腦子裏混亂焦慮的情緒。
“那個,芙,我說啊……”
我試探性發出提問。
“是,有何問題?”
“我有女朋友你會覺得……”
“如果連一個女性朋友都沒有,那隻能說明我的哥哥是女性公敵。”
小嘴真毒。
“不,我是指可能結婚的女朋友。”
“不以結婚為目的談戀愛都是耍流氓,欺騙感情。姐姐的原話。”
芙針對我口中的“可能”再度發起攻擊。
“我直截了當地問了,我有女朋友?”
我忍不住抬高了點聲調,卻在鎮靜的芙面前顯得尤其可笑。
不,她不鎮靜,她手裏的刀叉已經停下了。
芙將目光從盤中移到我臉上,以極為震驚的口氣對我說:“你覺得你沒有女朋友?”
“我真的有女朋友?!”
“我……”
她正要說什麼,又把話憋了回去,左看看右看看,再站起身來原地繞着走了幾圈,最終發出一聲嘆息:“我讓姐姐回來一趟最好。”
“為為為為為為什莫?”
不知為何,聽見芙讓姐姐回來一趟的決策就渾身打顫,話也說不利索。
“我想你在失憶的這些時光里多少有點缺愛,讓姐姐疼疼你。”
“不是物理上的疼吧?”
毫無理由,但就是會往這方面懷疑。去年回莫里斯時,路上“初次”與我的好姐姐見面時,可真是一段美好的回憶。
真是美好。
哪有姐弟打照面就拿着短匕近身肉搏的啊!
“好,那我現在就去給姐姐打電話……家裏有接電話線嗎?沒有得上郵局……”
她嘀咕着已經往門外跑了,我看着她的背影就像看着我的死刑判決書一樣。就在這時,有人來告訴我這是死緩,太好了,早死晚死都得死,至少能晚死一會兒。
“我來了,斯蕾芙小姐。”
我頭往外探了探,和芙一樣的裝束,但是這身形卻有點熟悉。
“啊,把您忘了,真不好意思,快請進。”
“多有不敬……哎呀,這不是k……約克先生嗎?那我可真是打擾了二位的早餐時光。”
她這人反應真快,差點就把“鏡”念出來了。不過可惜,我的名字已經不需要對我保密了。
以及,我大概猜出她是誰了。
“是瑪麗夫人嗎?”
“哎呀,還認得出我嗎?那可真是驚喜……不對,我戴了面罩就不用做表情了。”
“是來幫芙保養義肢的嗎?”
“備用義肢保養是三天一次,今天是來幫斯蕾芙小姐給日常用的義肢做點例行檢查和保養的。”
“是嗎,那麼有勞了。”
我替我的妹妹感謝了這位來自拉斯特尼亞的沒落王后。
至少沒讓她做娼婦、乞丐之類的,這女皇可真是仁慈。放歷史書上別的獨裁者,怕是能直接變成奴隸。
“芙,我幫你脫吧?平時你這麼照顧我,這種事就讓我代勞一下好了。”
“好吧,別弄疼我。”
她大刺刺往沙發上一趟,四肢張開等着我來給她卸。
我在她的腰間摸索一會兒找到裙子的拉鏈,小心脫下她的長裙,褪去她的保暖底褲,就見到了她下肢僅剩的一點肉體與義肢的接觸處。
“會卸嗎?不會讓瑪麗夫人來就好了。怪冷的,弄快點。”
“沒事,在帝國時幫從戰場下來的殘疾人弄過。”
雖然芙要做特殊動作,義肢是特別定製的,但是現在她用的是日常生活用的義肢,與普通義肢固定在斷肢上的方式沒什麼太大差別。很快兩條腿就卸了下來,交給了瑪麗夫人處理。
“把保暖褲給我穿上啊,好冷。”
“哦哦,好。”
我給她套上底褲,抬眼去看從哪裏卸上肢。
“芙,你上面的衣服怎麼脫?”
“把我上半身抬起來。”
“這樣?啊,有個拉鏈。”
“沒必要全脫,你實在拿不下來再全脫了,卸下來趕緊給我衣服穿上,太冷了。”
我在心中反覆念叨着:“這是我妹妹,我的親妹妹。”一邊給她脫衣服,以便卸下義肢。
“唔……”
突然,在我靠過去的時候,她喉嚨里不自覺擠出聲音,本能把頭別了過去。
“好臭,你昨天好像沒洗澡吧?”
芙不滿地抱怨着,對我身上的異味她十分不適。我只能強帶着笑意,把她的四條假肢全卸下來交給瑪麗,順手把瑪麗拿來的毛毯蓋在芙殘缺的軀幹上。
經過約莫十幾二十分鐘的調校后,芙重新裝上了假肢,下地活動了一陣確定沒有不適感。
“謝謝你,瑪麗夫人。”
“不必,還有什麼我幫得上忙的嗎?”
“哦,有件事還務必要拜託你。”
這麼說著的芙,目光卻對準了我。
“請打個電話給我們兄妹二人的好姐姐,我的哥哥需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