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第 79 章
偃槐落下一子,冷笑道。
“那個傢伙要來?他來就來唄,我還怕他不成?”
老嫗但笑不語。
過了一會兒,那偃槐滿意的落下一子。
“我贏了。”
老嫗看了一眼棋局,隨後笑道:“偃槐棋藝高超,老身佩服。”
偃槐見她依然是這副笑呵呵的模樣,無趣的喝了口茶。
“哎,和你下棋真沒意思。”
這樹妖姥姥壓根就不使出全力,永遠藏着掖着,雖然藏拙是一門學問,但永遠這樣,生活真的有意思嗎?
“我倒是覺得和偃槐你下棋挺有意思的。”
剛剛還說著要提前結束棋局的老嫗此刻反而又表示。
“不如再來一局?”
偃槐站起身。
“不來了,你這邊的驢皮囊既然快用完了,那麼別處的應該也快了。我得再去多準備一些才行。”
這事燭九陰大人看得很重要,若是在她這邊出了什麼紕漏,吃苦頭的還是她自己。
老嫗一副很理解的模樣點點頭。
“還是正事要緊,那你快些去吧。”
偃槐也沒有多說,告辭之後,一個旋身就出了樹洞。隨後她解下腰間的一個木偶扔到地上,那木偶迎風就長,迅速變成了一頭猛虎。此刻可以明顯看得出猛虎身上木頭的紋理。
偃槐手指微動,陽光下,若是仔細看,就能看見她的指尖手腕和猛虎的關節處都有透明的絲線連接,她坐到這斑斕猛虎身上,一抬手,木頭做的猛虎立刻多了一絲凶性,雙眼一閃,仰頭髮出一聲咆哮。隨後就朝着山下躍去。
“快跟上她!”
林吹夢急切道。
剛剛那老嫗和女人的對話不難聽出幾個消息,他們尋找的方向沒錯,裝滿了的皮口袋確實被存放在這,等待收取。而會來提貨的人還是他們的老熟人,極樂島島主海幽。
如果沒有後續的話,林吹夢他們大概會在這等上一個月,守株待兔,到時候既能毀了那些裝滿氣運的皮口袋,又能抓住海幽,豈不是一石一鳥?
但當聽到驢皮囊這個詞的時候,林吹夢卻立刻改變了主意。
她很確信,對方口中的驢皮囊說的就是皮口袋,驢皮囊乃是把人變成驢,然後取對方心口的驢皮製造而成。每一個驢皮囊,代表的都是一條人命。
這個叫偃槐的女人想要要去製造新的驢皮囊,這就代表着又有無辜之人要受到殘害,這是林吹夢不想看見的。
白雲州和林吹夢默契十足,她的話音還沒落下,白龍已經帶着林吹夢迅速飛出樹洞,跟在了那偃槐的身後。他沒有第一時間對那個偃槐動手,因為現在重要的不是抓住這個走了邪道的修士。而是跟蹤她,找到那些妖魔藏匿那些‘驢子’的地方,然後一舉搗毀它!
*
黃昏時分,殘陽如血。
幾個風塵僕僕的行人正走在郊外的小道上,他們有的背着行囊,有的推着板車,有的提着竹籃。眼看着天色逐漸暗下去,看着遠處的城門,眾人不由加快了些腳步。
但走着走着,有個男人忽然腳步一頓,只見遠處的林子裏,隱約露出一個窈窕的人影。挎着一個籃子水蛇腰扭動着就往男人的方向走。
待她走近了,行人中的幾個年輕男人的眼睛越發的直起來,這姑娘長得可真是標緻,小臉白凈,柳葉眉,櫻桃嘴。走起路來搖曳生姿。
走到他們身邊的時候,還挑眉看了他們一眼,那一眼頓時讓幾個年輕男人骨頭都酥了。等到和女子擦肩而過,幾個年輕男人忍不住伸長脖子扭頭繼續看。不過也只是看看,唯有一個乾瘦的男人,竟是不由自主的抬腳跟了上去。
其餘幾個年輕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並未追上去,他們是結伴出來遊玩的,並不認識那個男子,也不認識那個女子,那女子雖然漂亮,但是眼看天色快要黑了,幾個年輕人還是更惦記着早點回家。
而另一邊,乾瘦男人一路跟着,眼睛猥瑣的朝着女子的身上瞄。
女子似有所感,扭頭看回去。
“你是何人?幹嘛一直看着我?”
乾瘦男人見女子和他搭話了,頓時笑着湊上前,說明了自己就是這的本地人,姓甚名誰。接着對着女子調笑起來。
“不知姑娘姓什麼,家住何方?長得這麼漂亮,現在可有婚配?”
他的話看似沒什麼出格的,但是配上他那雙色眯眯一直往女子身上瞄的眼神,就讓人很不舒服了。
但女子卻彷彿感受不到一般,反而嬌笑起來。
“自然是沒有的,怎麼?你要娶我嗎?”
乾瘦男人一愣,大概是沒想到對方會這麼回答,但隨後笑容就越發擴大。暗道:他調戲這個女人,對方反而回應他了,一看就是個浪蕩的,那他就有戲了。
“這嫁娶一事,可不能隨便說啊。兩人之間總得先有些了解才行。”
男人猴急的抓過女子的手。因為對方滑嫩的小手心神蕩漾了一下,隨後自認為瀟洒實則猥瑣的笑道。
“這樣,你和我去一邊,我們好好了解一下,然後我就去你家提親,如何?”
“這樣啊,倒也不是不行。”
女子嘴上故作扭捏,卻任由男人抓着自己的手,把她拉到了一旁的小樹林。
男人眼見這麼輕鬆就得逞了,還以為是今天走運了,合該他撞艷遇,誰知片刻之後,只聽林間傳來了一聲驚慌凄慘的驢叫。
等到女子從小樹林走出來的時候,她的身邊哪裏有什麼乾瘦男人,只有一頭驢被她牽着走而已。
“昂昂!昂昂!昂昂!”
驢子不願意走,踢騰着腿,驢叫聲說不出的驚恐。
女子一改剛剛的柔媚嬌態,尖利的指甲狠狠掐住驢子的長耳朵。
“老實點,再不老實,現在就把你做成驢肉火燒!”
“昂啊!昂啊!”
妖怪,妖怪!救命啊!
驢子驚慌的又叫了幾句,卻被女子一腳踹向腹部,分明是個看上去柔弱的姑娘,但對方的力氣卻極大,壯碩的公驢被踹得慘叫一聲,不敢再掙扎了。
就這樣,驢子被牽着走到了郊外的一處屋舍。到了院中,驢子才發現,院子裏已經有另外三頭毛驢了。全都精神萎靡不振的站在那。脖子被套了韁繩。
若是半個時辰前,驢子路過這裏,只會以為這三頭毛驢是拉磨幹活累壞了,但現在,他卻立刻明白過來,這三頭驢子和他一樣,都是人!
眼看女子把自己也套上繩索拴在院子裏,驢子瑟瑟發抖起來,腦中滿是曾經聽說過的驢肉的十八種做法。越想越害怕,大大的驢眼睛不由落下淚來。
女子卻不理會他,只是敲了敲門。
“大人,我又抓到一個。已經拴在院子裏了。”
門內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
“做的不錯,回去休息吧。”
女子應了一聲,隨後矮下身子,直接從一個美貌少女變成了黃褐色毛髮夾雜的雜毛狐狸,緊急着,她化作青煙,順着沒關的窗戶飛進屋內,鑽進了牆上掛着的小葫蘆中。而屋內這樣的小葫蘆還有好幾個。
“昂昂!昂啊!”
妖怪,果然是妖怪!是狐妖作祟!
驢子見那女子的變化,又驚又怕,眼淚撲梭梭的落在地上。恨不得現在就給不久前見色起意,調戲女子的自己一個大巴掌。
其餘三頭毛驢沉默的看見驢子那悔恨的淚水,沒有一點感觸,畢竟幾乎每一個驢子剛來的時候,都要這麼哭幾下。
就在這時,一聲猛虎的咆哮聲隱約傳來,驢子哭聲一停,仰頭四下看去,還以為是自己聽錯了。結果下一刻,就看見一隻斑斕猛虎忽然竄進院子。頓時打破驢子們沉默的氣氛。
“昂昂!昂昂!昂昂昂!”
老虎!
老虎下山了!
快來人啊,猛虎下山要吃人……啊不是,吃驢了!
幾頭驢子不再半死不活,一個個活潑的可以,驚恐的在院子裏又蹦又跳。試圖掙脫繩子的束縛。
屋中傳來男人不耐煩的聲音:“吵什麼吵!再吵把你們做成驢肉火燒!”
但是驢子們的尖叫聲依然不停,他們馬上就要成老虎粑粑了,還怕什麼驢肉火燒?
“吵死了?!”
男人氣沖沖的走了出來。
這是一個穿得很富貴的中年男人,出來的時候手裏還不忘拿着一個酒壺,似乎還是個酒鬼。不過當他看見院中的猛虎,以及猛虎背上的那個女人後,他的憤怒頓時消失了。驚慌又恭敬的趕緊行禮。
“見過偃槐大人,不知偃槐大人夜裏造訪,有何貴幹?”
“行了,別在這廢話了。”
偃槐從猛虎背上下來。隨後手指微動。那頭斑斕猛虎立刻變成了嬰兒拳頭大的木偶飛到她手中。她一邊把木偶系在腰上,一邊道。
“我餓了,弄些好酒好菜來。”
“是,我現在就派人去準備。”
男人立刻對着屋內吩咐一聲,屋內的小葫蘆立刻冒出幾縷青煙,幾隻狐狸落地變成美女。先是對着偃槐恭敬的行禮,隨後才挎着籃子一扭一扭的離開了。
他們狐狸用幻術變出來的東西騙騙凡人還好,要招待貴客,自然還得是真材實料的美食才行。
偃槐似乎是發現了什麼有趣的地方,看了那幾隻狐狸的背影許久。
“走在後面的那三隻是公狐狸吧?怎麼也打扮成女子模樣?”
“偃槐大人有所不知,因為咱們驢皮囊要的都是健壯的男人,自然得由狐女動手,但我這手上的狐女也就那麼幾個,迫不得已,就讓那幾個公狐狸也假扮成女子去外面勾引男子了。”
男人對此並不覺得有什麼問題,他輕蔑一笑道。
“反正那些凡人肉眼凡胎,分不出他們是人是妖,也分不出他們是男是女。被美色一迷就什麼都知道了。”
這話一出,還偃槐沒說什麼,忽然院子裏的一頭驢發出痛苦的驢叫聲。眼淚大顆、大顆的落下來。
“昂!昂啊!”
哭哭啼啼的正是剛剛才被騙進來的驢子,他雖然變成了驢,但眼睛還是好使的,耳朵也沒聾。把剛剛的幾隻狐狸精和那兩人的對話都看了個清楚,也聽了個清楚。
本以為他遇上的是個美麗的女人,結果對方是個狐狸精,本以為欺騙他的是母狐狸,結果現在那個騎着老虎進來的女人說什麼?走在後面的三個女人是公狐狸變的?!
偃槐皺眉看了眼不遠處的驢子:“李成爻,你這驢子發什麼瘋?”
別叫做李成爻的男人諂媚一笑。
“這頭驢大概是剛抓來的,還沒習慣。偃槐大人且先進去稍作休息。我來讓他們安靜一點。”
等到偃槐進屋之後,李成爻頓時冷下臉,他拿起小皮鞭,對着哭叫不止的驢子就是啪啪啪幾鞭子,只打得驢子不敢叫為止。
“老實獃著,再敢胡亂叫喚,把你舌頭拔了!”
驢子嚇得閉緊嘴巴,等到李成爻進了屋子之後,驢子扭頭試圖舔舐身上的傷痕,卻舔不到,只能卧倒在地,望着天上升起的月亮默默流淚。
院子外面,林吹夢和白雲州藏身在一棵大樹上,從這個角度,既能看見院子的情況,也能通過開着的窗戶看見屋內的情況。
“就是這了嗎?”
林吹夢疑惑道:“我覺得不太對吧?”
白雲州分析:“數量不對,如果要大批量的製作驢皮囊,不應該只有這幾頭驢。他們一定還另有藏匿地點。”
林吹夢點點頭。
“一頭驢心口上的皮也就那麼大,只能製作一個驢皮囊,這院子才四頭驢子,肯定是不夠的。我們先不急,那個偃槐是來製造驢皮囊的,只要耐心等,她總會帶我們找到我們想要的。”
深夜,偃槐酒足飯飽之後,依然沒有動身的意思。而是選擇了在李成爻的家睡上一覺。白雲州和林吹夢不想打草驚蛇,只能守在院子外面。
龍形的白雲州把林吹夢圈在懷中。
“若是困了就睡吧。”
他知道林吹夢一直有睡覺的習慣,只是這些天東奔西跑的,一直沒顧得上休息。
林吹夢搖搖頭。
“我現在不想睡。”
她只是喜歡睡覺,但睡覺對現在的她來說並不是必需品。
“閑得無聊,不如你和我說說你的事吧?”
他的事?
白雲州不知道林吹夢心境的轉變。他只是順着這話想了想。
“你想知道哪些事?”
“都想知道。有關你的我都想知道。”
林吹夢看向白雲州,曾經她覺得,作為朋友,只要白雲州不說,那她就不問,但是現在不知為何,她很想要了解白雲州的過去。
“我是一條凡蛇,小的時候,我和兄弟姐妹從一窩蛋里出生。剛出生的我不足筷子粗細,一出生就有一隻夜梟追逐我們。對於當時的我來說,那夜梟飛到極快,翅膀一扇一啄,我的兩條兄弟就被它吃了。”
白雲州倒是實誠,直接從出生說起。他說起兄弟成了夜梟的夜宵的時候,神色並無波動。
林吹夢眨眼:“你有一窩兄弟姐妹,那你們之間還有聯繫嗎?”
白雲州搖搖頭。
“它們都是凡蛇,山野之間危機四伏,活不到多久就死了,就算沒死,大家也是各過個的,蛇性涼薄,不會因為血緣而有什麼特殊的交際。海幽海青兩兄弟是蛇族的特例,他們是同一顆蛋里爬出來的。所以和其他蛇不同。”
林吹夢好奇:“既然你的兄弟姐妹很快就死了,那你又是怎麼從凡蛇開智的?”
白雲州回憶了一下,表示應該是運氣好,當初夜梟追逐他的時候,已經因為吃了他的兄弟姐妹而七分飽了。所以並未對他下死手。他才得以逃脫。
而被追逐着亂跑后,他鑽進了一處山澗,無意間吃了長在山澗峭壁上的一顆百年的朱果,等到他回過神來的時候,他已經開啟了靈智,他意識到了自我,意識到了他和尋常的蛇不一樣了。
雖然對於現在的白雲州來說,百年朱果和普通水果沒什麼區別,但是當時才剛出生的一條凡蛇,第一口食物竟然是百年朱果,已經是極大的運道了。
而開智了的白雲州不知道怎麼修鍊,但他確實很聰明,他並不吃那些血食,而是每日在山中尋找各種帶有靈氣的草藥。雖然吃不到真正的靈植,但是三十年的黃精,五十年的靈智,快要百年的人蔘,他吃了不少。
如此日積月累,他生長的非常迅速。還因此被人族修士盯上。畢竟他從小什麼血食都不吃,支持草藥,硬生生把自己吃成了葯蛇。血肉都是入葯的上好材料。無論是人還是妖看見了他都會動心思。
好在最後都是有驚無險,當他長到水桶粗細的時候,他煉化了橫骨,開始可以說人言了,再後來,雷劫到來,他扛過了雷劫。修成了人形。到了這個時候,他在修鍊上的天賦越發的顯露出來。在妖界也算闖出了一些名號。
林吹夢追問:“什麼名號?什麼名號啊?”
白雲州似乎有些不想說。微微扭過臉。
“咳,不是什麼特別的名號。都是他們亂說的。”
但他越是這樣,林吹夢越是好奇。不由雙手抱住白龍的脖頸,還扯了扯對方的龍鬃。
“到底是什麼,說嘛,我想聽。”
被她環住脖頸的白雲州身子一僵,他的注意力全被林吹夢柔軟的懷抱和獨屬於她的馨香所吸引,根本注意不到自己龍鬃被扯動了。
白雲州一個恍惚,到底還是吐出了‘玉面蛇君’幾個字。等到他反應過來,頓時眼底閃過一絲羞窘。畢竟他一直覺得這個外號挺奇怪的。
“玉面啊,是說你的人形長得好對吧?”
林吹夢笑了。
“這個外號不是挺貼切的嘛。”
白雲州看向她。
“你覺得我的人形長得好?”
“當然。”
林吹夢煞有介事的點點頭。
“你這樣貌若是還不算好的話,那這個世界就沒有長得好的男人了。”
她只是覺得自己在誠實的誇讚,卻不想下一刻,白龍忽然身形一變,變回了人形模樣。
林吹夢本來環住的是白龍的脖頸,此刻白雲州忽然的動作,讓她來不及反應,她的手臂環在白雲州的脖子上,整個人幾乎跪坐在白雲州的懷裏。
兩人貼得極近,林吹夢仰頭呆愣的和白雲州對視,隱約間,他們的呼吸都彷彿交織在了一起。
白雲州的手微微抬起,似乎想要環抱住眼前的人,但他到底沒動,只是任由林吹夢勾住自己的脖頸,而他緊緊盯着林吹夢的眼睛。
“那你……喜歡這樣的我嗎?”
喜歡……什麼?
林吹夢的心臟漏了幾拍,白雲州的問題在她的腦海中繞了幾圈,才被她正確的理解進去。她不覺得白雲州會無緣無故問這個問題。
【系統,白雲州問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他……喜歡我?不不不,這怎麼可能?】
林吹夢遲疑的開口,話才剛剛說完又自己開始否定。整個人的腦子有些混亂。
系統卻淡定的表示:【為什麼不可能,他被囚禁了千年,出來后,第一時間就是找你,既不去找極樂島,也不去追殺海幽,每天都是和你同進同出,明明才和你認識你沒幾個月的時間,結果他卻任由你差遣驅使,你讓他幹什麼他就幹什麼,不辭辛勞的陪你登蓬萊、闖地府,我就想問問:他戀愛腦的還不夠明顯嗎?】
沒錯,在系統看來,被那樣折磨了千年,結果出來后不想着怎麼報仇,反而整天尋思着怎麼和林吹夢貼貼的白雲州,這不是戀愛腦是什麼?
也就是林吹夢當局者迷,在它這個旁觀者看來,白雲州現在這樣整天倒貼,它實在看不出他還有什麼昔日雲澤龍君的風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