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糖
少女似乎有點不安，她動了一下，校服的襯衫瞬間就順着動作落下去，那點軟白肌膚很快就重新被遮住。
宋岩臉發熱，少年手捏成拳，指甲嵌入掌心，抿唇。
太多年那點年少的青澀歡喜讓他心臟轟然跳動，哪怕不去看她，可少女氣味清甜，春兒似的花香瀰漫，讓他幾乎要在這過於狹小的空間裏為她暈頭轉向。
余年微微偏頭，面前的少年有幾分眼熟，對方低垂着眼眸，似乎有些不敢看她的模樣，可余年卻在看見那雙黢黑眼睛的一瞬間，想起來那張已經久遠記憶里的照片里的眼眸。
——宋岩？
她高中的確是和宋岩在同一個學校，這件事托文清的福，她耳朵都快起繭了。
和奧運冠軍曾經在同一個母校上學，也的確是值得多驕傲兩句的，何況文清呢。
只是，他耳朵紅什麼？
余年看着他，兩個人一時都沒有說話，少女目光落在他手裏提着的滿滿一袋的零食和糖果上，到底還是忍不住出聲喊了一句：“……宋岩？”
面前的人剎那間好似全身都僵了一下似的，不明顯，可是余年還是清晰地察覺到了，再然後，就看見了低着頭的少年越發通紅的耳朵。
余年眨了眨眼睛，閉上了嘴。
“……對不起。”宋岩把手裏的東西放到余年床頭的柜子上，聲音很低，若不是余年離得近，怕是還壓根聽不清他究竟在說什麼。
聽到對方這句話，余年腦海里的記憶也終於清晰起來。
她身體不好，有些低血糖，今天大掃除，尖子班的教室又比較高，來來回回跑了幾趟，眼前就有點發暈，所以大掃除結束放學的時候，稍微緩了緩就想着下樓到超市去買點糖應急，然後就被在訓練場上跑步的宋岩撞倒了，直接磕到了頭。
余年輕輕地真情實意搖頭：“不怪你的。”
是她自己確實路都沒有看清，就到處亂跑，被撞到其實也很正常，更何況宋岩訓練……
這位未來的奧運冠軍在高中起就在校隊赫赫有名，除去對方陰鬱和冰冷性格的原因，也因為其出眾到幾乎恐怖的天賦，據說高中畢業，宋岩就在比賽中意外被國家隊的一個教練看中，破例帶進了國家隊訓練。
高速而集中注意力奔跑的時候，人確實是不會分出過多注意力去注意旁邊的。
但余年的頭確實還有些暈，她目光轉到旁邊那袋零食上，有一種余年特別喜歡的糖，宋岩竟然買了很多，這種糖在學校對面的一條街上的商店裏才有賣，有好一段路要繞，難怪宋岩一身汗，想着應該是到那邊去買了糖。
心裏有點疑惑，學校超市裏有那麼多糖，他怎麼想到要跑那麼遠去買這種的？
宋岩偷偷抬眼看她，只見對方正盯着自己剛繞了遠路特意去買的那幾袋糖果，心跳頓時頓了一瞬。
余年沒有注意，她露出一點笑，少女笑容溫柔又甜蜜，她對他小聲請求說：“謝謝你，但是我頭還有點暈，可以幫我拿一顆嗎？”
宋岩似乎有點沒反應過來，他低着頭，由於個子過高又頭髮略長的緣故，他的眼睛遮在陰影里，余年有些看不清。
但下一秒少年修長的手指就在袋子裏翻了翻，他把上層的零食翻開，在透明的膠袋最底層里，厚厚一摞，全是余年要的那種糖。
宋岩沒有撕開，余年雖然看不清他此時表情，對方動作卻很利落，聲音也有點僵硬，他把沉甸甸一整袋糖果遞到她手裏，從頭到尾，只吐出了一個字：“給。”
余年有點不安，雖然靈魂是成年人了，但由於工作性質的原因，她很少接觸陌生人，平日裏朋友也都是溫和的人，還從來沒有接近過宋岩這樣冷冰冰的性子，所以也不太會應付。
——是不是不該讓他拿？很不耐煩嗎？
但之前也聽說他本來就是性格冷淡，或許也沒有針對她的意思，於是她只好略帶忐忑地禮貌性淺淺笑了笑：“謝謝你。”
宋岩捏了捏汗津津的掌心，往褲子上小心蹭了蹭。
余年低頭開始撕糖袋子，這種糖果袋子設計相當不科學，從前余年就抱怨過好幾次，沒有缺口，她只能拿到嘴邊小心翼翼咬個缺口了撕開，裏面還有獨立包裝的小袋子，越發不好開。
她只能皺眉，旁邊又還有人，這個包裝太小，再咬多少又有點不斯文，余年有點心煩意亂，又頭暈眼花的，手耷拉下來，終於還是放棄了。
低血糖進醫務室不是第一回，她輕車熟路，待會兒外邊的姐姐就會送糖水進來，她還是等着吧。
正在她準備把糖塞回袋子裏的時候，突然，旁邊一隻手伸了出來，堅硬帶着繭的溫暖指尖碰了一下少女冰冷的手指，余年眨眼，糖果在他手指滾了一圈，下一秒，就被硬生生捏得爆開，發出小小的“砰”的一聲。
糖果滾落到她掌心，包裝袋在宋岩手裏，他說：“我手上有汗。”
聲音微頓：“但是沒有碰到你的糖。”
余年抬頭看他，對方似乎是察覺到她的視線，耳朵尖竟然微不可查動了兩下。
紅彤彤的，比剛開始還紅。
余年雖然自小是小美人兒長大的，但她還是沒有自戀到僅僅通過對方耳朵發紅就覺得人家喜歡自己，再加上宋岩未來身份的光環實在加持太大了，此時此刻她竟然心裏只升起一點微妙的榮幸感，還有就是——
宋岩好可愛。
“沒關係沒關係。”余年覺得這實在不是什麼很大不了的事，她又放了一粒糖在宋岩手裏，問他：“你要嗎？這個很好吃。”
兩人手指再次碰到了一起，宋岩抿唇。
——她的手好冰。
這樣炎熱的夏日裏，她指尖的溫度彷彿像是和這個夏日隔離。
好想把她的手握在掌心裏。
宋岩視線隨着轉過去，余年正把糖往嘴裏放，細白柔軟的手指拿着糖，少女純色有些淡，淺淺的粉，她抿了抿，舌尖倒是嬌嬌的紅。
這一次，他的臉終於徹底紅了個透，他已經無法呼吸。
兩人再往後面的交流幾乎再沒有，余年雖然說了幾次讓宋岩先回去，自己已經沒有什麼事了，待會兒也會回去的，但對方瞧着悶，卻是倔得出奇，最終還是等到醫務室的姐姐忙完外面的事，進來看了看余年的狀況，又給余年拿了些外敷的葯，就讓她趕緊先回去了。
本來就是放學下課的時候出的事，這個時候實在已經很晚了，正是節假日，學校里今天也沒有晚自習，好在夏天天黑得晚，路上還很亮，余年也恢復得差不多了，本來想自己回去的，可是宋岩還沒等她開口，少年有力的臂膀就利落地提起袋子，一隻手拿着零食，一隻手拿着葯，余年瞧了瞧他，最終還是沒有拒絕。
家裏還沒有人，余年自小是單親家庭，母親余麗這個時候多半還在外面工作。
小小的巷子裏已經隱隱飄來飯菜香，青石板老舊卻漂亮，紅瓦青牆的老房子還留存着年輕時的味道，日落西沉了。
姑娘站在門前，她淺淺笑：“謝謝你，宋岩。”
夏日的風吹過過小巷，手裏的膠袋嘩啦輕微作響，星星要攀上黃昏的天，宋岩的手收緊。
“不用謝。”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