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何以為友
我把玩了很久的玉佩,想了很久也想不明白朋友這兩個字表示什麼意思。
於是,莫遲就這麼成了我的朋友,一個幾乎不怎麼見面的,馬上又要分別,名義上的朋友。
就因為臨別時的朋友二字,害得我好幾次路過賣糖葫蘆的時候都下意識的想到他。
其實時間長了,什麼朋友不朋友的,我都會慢慢忘掉。
也不知是不是忘川的水連冥界的人都不能碰,我覺得我的腦子記不住久遠的事,就是因為奈何橋下的忘川水玩多了。
小狗子悠閑自在的很,一會跑我們前邊去,一會跑我們後邊去,偶爾還會刨根野草吃,然後嚼兩口又吐出來。
我問唐淵:“你為什麼非要誆騙我爹娘呢,其實你在我家裏住下也是可以的,你又捨不得租個馬車,還的害得我跟你受累,我身體又不好,你非得給我累病了。”
唐淵摸了摸身上,兩手一攤道:“我身上沒錢,真的,不信你來摸摸。”
我不可置信的看着這個衣冠楚楚的貌美男子,模樣倒是風姿俊朗,怎麼說出來的話有一股子市井流氓的氣息。
“你這小妖,小心我日後收了你。”
唐淵道:“你才不會。”
我不認識唐淵,唐淵卻好像與我很熟,自我有了記憶起,我在茶莊裏已經待了上萬年,幽冥司主說我是冥界的一棵白芷花修成的花精,可是我總覺得我忘記了什麼。
我踢了踢腳邊咬着我裙擺的小狗子,問唐淵:“你來人間找我做什麼,我從來都沒有出過冥界,認識的人十分有限,我又不認識你,你來找我走後門投胎么?”
唐淵揉了揉我的小腦袋瓜子,他好笑道:“你爹娘還說你不愛說話,你看你,話這麼多。”
寧府的人都是些凡夫俗子,要與他們那麼熟絡做什麼,省的到了二十歲我回了冥界,他們會更難過,還不如現在便淡漠親情,到時候留下具毫無生氣的屍體,也不至於看着太過傷心。
唐淵很高,我連他胸口都不到,我拍掉他的手:“別揉我的頭,頭髮都亂了,你又不給我梳。”
唐淵又揉了揉道:“你要是願意,我一直給你梳頭。”
我才不願意呢。
從我家到唐淵的道館其實也不算遠,我爹從天沒亮出發,到中午便到家了,但是我人小腿短,唐淵又太小氣,所以走的很慢,我這凡夫俗子的身體實在走的很累啊。
出了城我便不肯走了,蹲在地上抱着雙膝耍賴:“唐淵,你要是再不租個馬車,我便不走了。”
小狗子也識趣的安安靜靜趴在我腳邊。
唐淵為難道:“我這會去哪裏給你租馬車,你看看這荒郊野外的,要不我背你吧。”
唐淵的笑容太燦爛,讓我一度懷疑他是故意的。
但是我的腳走的好累,酸痛酸痛的,我說:“不行,到了道館你還得給我揉揉腿,我還是個小孩子,你讓我走這麼多路,是何居心嘛。”
唐淵很好說話的蹲下身子道:“行,給你揉,上來吧,我背你。”
我爬上了他的背,摟着他的脖子,他托着我的腿,兩人慢悠悠走在小道上,小狗子乖乖的跟在身後,它真的很乖,不吵也不鬧,有時候我都會忘記了身邊有這麼一隻狗。
小道兩旁是鬱鬱蔥蔥的群樹,經過雨水的沖刷,顯得更加的綠了,葉子上的水珠還沒有干透,在明凈的天空下閃着銀光,唐淵的衣擺都被地上雜草上殘留的雨水打濕,沾染了不少污漬。
我問他:“明明有大路,你為什麼非要走小路,你是妖怪,明明可以飛,你為什麼非要帶我用兩條腿走,你說你是不是有病啊。”
唐淵的身上有一種好聞的氣息,清新淡雅,他說:“沒辦法,我法力低微,我不會飛,你看這小路多好,沿途的風景多美,空氣多新鮮,最主要的事,沒人打擾我們,你看這大雨剛過不久,小路雜草眾多,定是不會有腦.子.有.病的人往這裏走。”
腦.子.有.病……
可不就是么,兩個腦.子.有.病的人不就在這裏走着呢么。
唐淵背着我緩緩走着,步伐很穩,甚至還能身姿矯健的躲過垂下來的枝葉上滴落下來的水珠,我對他那句身手不好幾個字真實性的看法有待保留。
我趴在他的背上問他:“唐淵,你認識我多久了?”
我看不見唐淵的表情,但是可以感覺到他的聲音不太平穩。有一種歷經歲月的滄桑之感,他回我:“已經很久了,可惜我化人的太晚,錯過了許多。”
我有些不好意思:“對不起啊唐淵,我腦子有點記不住事,我沒記住你,也不知怎的,總感覺腦子裏面有一層霧,怎麼揮也揮不散,若是以後我回了冥界,把你忘了怎麼辦。”
唐淵停下腳步,不知他想了些什麼,復又重新緩慢平穩的向前走,他道:“忘了便忘了,你忘記我也不是一回兩回了,如果真忘了,以後再找機會讓你重新認識一下。”
我更加不好意思了,遺憾道:“其實如果一直一直見面的話,我是可以記住的,只是好久不見,記憶便會慢慢淡去,我連我們冥界的幽冥司主長久不見都記不住他的模樣,何況別人呢。”
隨後又興奮的晃着他的脖子道:“唐淵唐淵,我在人間還有十一年,我們可以在一起十一年,我一定會長長久久記得你的,你相信我。”
唐淵被我搖的站立不穩,他提着嗓子嚷道:“這這是想謀財害命么,脖子摟的太緊了,不能呼吸了,快鬆開點。”
我聽話的放鬆了些,打趣他道:“你這哪裏叫謀財害命了,你又沒有錢,你的錢都是我爹娘的,我這叫替天行道,看你還敢誆騙我爹娘銀子不。”
唐淵道:“沒有錢怎麼養小孩啊,你爹娘那錢是讓我給你治病的,你還真別不信,我是真的要給你治病的,十一年哪裏夠啊,起碼要八十一年,你在凡間就老老實實的活到一百歲吧。”
怎麼可能嘛,命中注定不會長命,哪裏來的一百歲。
莫不是還要為了區區一個弱小的軀殼去尋那不在人間的仙芝靈藥?
大可不必。
我可不想困在這個軀殼裏百來年,我起初留下也只是想彌補我的過錯而已,並非是留戀人間。
茶莊再冷清,黃沙早已看厭,莫言看着就不討喜,但是黃泉才是我的家。
這裏父母雖然疼我,可區區數十載,分別了,時間久一點,我便會長長久久忘記他們。
迷迷糊糊的,我靠着唐淵的頸脖處睡著了,朦朧間似乎聽到他喚了一個我十分陌生的名字,白何人。
白何人是誰我不知道,我認識的人有限,只和冥界裏的幽冥司主幽時,判官子書,我的同伴莫言最熟。
我太累了,唐淵實在太氣人了,我才九歲不到,一個八歲的小女孩硬是被他帶着走了那麼久的路,等我回歸冥界,我一定要去查查他的輪迴薄,將他下輩子改為畜生道。
又一想,他是妖啊,本來就是金甲蟲修成而成的妖。
我醒來的時候已經過去幾天了,一睜開眼就看見唐淵撐着桌子看着我,我好像從他眼中看出了柔情,我覺得我是不是看錯了,我和他真的不熟,我真的不認識他,他怎麼會用那種眼光看我呢。
我想我肯定是在冥界裏單身太久了,見到誰看我就覺得在看情人一樣,我決定等凡間之事處理完畢,回道冥界第一件事便是去將子書追來,逼他當我駙馬。
子書長得好看,性子又好,修為又高,在冥界也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存在,我和他妹妹莫言雖然交流不多,但好歹兩人大眼瞪小眼的看了幾千年,想來若是可以成為一家人,應當不會有什麼阻礙。
唐淵見我醒了,他問我:“阿寧,你餓不餓,你想吃什麼?”
“我什麼都不想吃。”
我坐起來,一陣頭暈,想來應該是幾日未曾進食,身體有些受不了,便又改口道:“要不還是吃點粥吧。”
真是沒辦法,凡人之軀不進五穀雜糧是會死人的。
不能讓這具身體提前死了,改了一個人的命格,將會影響很多人的命格。
唐淵有些為難了:“你想吃粥啊,可我沒煮粥啊,那怎麼辦。”
我特別無語,使勁的皺着眉頭問他:“那你還問我吃什麼,你什麼都沒做你問我做什麼,你走,別來煩我,讓我餓死算了。”
唐淵也很無奈:“我做了,我熬了參湯,你都不知道我追那人蔘精追的有多辛苦,他腿那麼短,跑的還那麼快。”
他一邊說著一邊比劃着,生怕我不知道那人蔘精的腿有多短。
我驚訝的問他:“你將人蔘精煮了?”
我是花精,他是人蔘精,花草樹木同宗同源。
他道:“那倒沒有,我就是把他頭髮扯下來幾根,然後將那人蔘精放了。”
我問他:“你追那人蔘精這麼辛苦,就揪了兩根頭髮絲?”
他無辜的點點頭:“是啊,千年人蔘精,大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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