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001.

華國地震速報：經測定，07月06日的18時23分在京都華定山發生3.6級地震。

京都日報：華定山地震暫未造成人員傷亡。

地府快報：人界京都華定山發生地震，鬼差已前往。

妖都新聞：華定山發生地震，疑似惡蛟翻身所致。

……

華定山位於華國首都京都與鄰省寧省的交界處。華定山風景獨特靚麗，又因傳聞眾多，在華國也算是座赫赫有名的奇山。

兩日前的地震將華定山震了個對穿，人類‘專家’看着航拍下如同被一道裂縫劈開的華定山嘖嘖稱奇，直言是神跡。

對此，三界管理處所在的破舊居民樓內發出一聲咒罵：“這又是哪個殺千刀的搞出來的么蛾子？他媽的得虧華定山是座荒山，平時沒人去。這要是有人誤入，還活得了？”

近年來這些地震海嘯一類的災禍在發生以後都會有三界管理處的相關人員前去調查。作為聯繫着人、妖、鬼三界的特殊機構，三界管理處必須擔起職責。值得慶幸的是，最近這幾百年來三界還算風平浪靜，國內所發生的大部分地質災難都與那些妖鬼無關。

不過妖啊鬼啊的，肯定沒那麼太平。

像前不久深海有場海嘯，是因為藏在海里的鯤連打了三個噴嚏。

索性沒有造成普通人的傷亡。

但這種事情多了，三界管理處的員工們的耐心也在逐漸告罄。尤其是那位脾氣火爆的副處長，手掌握成拳頭哐哐哐地拍桌子，罵人的話貫穿古今，誰聽了都要說一句牛逼。

管理處處長元凱捧着保溫杯，往杯子裏吐出茶葉，老神在在：“年輕人脾氣不要這麼大，妖都那邊來消息說是有頭蛟睡覺睡迷糊了，所以翻了個身。地府那邊也來人通知過了，說是黑白無常前去華定山，沒拘到魂。”

沒拘到魂就意味着沒人出事，他們自然也能放鬆放鬆。

元凱放下茶杯又摸了摸下巴，“不過他們倒是說在山裏碰到了個年輕人，這年輕人運氣倒好，就是怎麼還有人跑到華定山去了？”

半個小時前，華定山。

宋離睡得很不安穩，這兩天內先是一陣地動山搖，宋離覺得自己好像躺在一艘徜徉在海面的小船上，一個海浪打過來就把他晃得暈頭轉向。在一陣讓人難熬的晃動之後，他身下的‘船隻’終於恢復了平靜。

但僅僅只是幾個小時后，那陣晃動又開始了。

雖然沒有最開始的動靜那麼大，但宋離依舊很不爽。翻來覆去整整一個小時，他終於忍耐不住，睜開了眼睛。剎那間，日光落於天地間，周圍樹木花草叢生，有晶瑩的露珠點在花瓣綠葉上搖搖欲墜，從四面八方而來的光線齊聚於宋離的身前，讓他看清了這一片天地。

宋離也分不清自己到底睡了多久，他只知道自己陷入沉睡的時候，周圍儘是峭壁碎石。

他迷迷糊糊地站起來，沉睡許久的身體稍微有點僵硬。扶着替他遮擋半數陽光的青蔥樹木，打量着周邊的環境。是小片草叢，青綠的顏色讓人看到了無窮無盡的生機，偶爾有小花被吹來的風一打，遙遙晃動身體。視線擴展得再遠一點，便是懸崖峭壁的底部。

宋離抬起頭，見峭壁上竟然還有碎石滾落。

伴隨着碎石墜下來的還有一隻張開翅膀投下大片陰影的鷹，白首白尾，羽毛漆黑，喙部尖銳，眼神更犀利。但宋離只是抬了抬手臂，那本來兇猛殘忍的雄鷹好似乖巧的寵物，迅速俯身飛來，等到了宋離的面前，忽然壓緩了速度，最後雙爪抓住青年的手臂，落在了宋離的身上。

在雄鷹低聲的鳴叫中宋離勉強搞明白了此刻的情況。

原來他是被地震吵醒的。

他抬起眼眸，黑如鴉羽的睫毛在日光下微微一顫，小片陰影垂落略蒼白的眼底。他站在日光下，但日光都抵不過他透着冰魄色的眼睛。宋離拍了拍雄鷹的身體，送它繼續高飛。而後，慢吞吞地往華定山外走。

被雄鷹抓着支撐的手臂劃上了爪痕，有鮮紅的痕迹印在瓷白之上，微微的刺疼刺激着宋離的神經，但他沒在意。

此刻的宋離正皺着眉順着一條狹窄的山路走到盡頭。但山路的盡頭赫然是個死胡同，峭壁自天空劈下來，完全擋住了路。

宋離後知後覺的意識到——

他可能因為睡得太久而睡糊塗了。

不然怎麼找不到路了。

恰逢此時，宋離的眼瞳中印出了兩道身影。

謝必安和范無救兩人拖着手銬腳鐐一臉頹喪地走在山林之間，前者扶了扶高高的帽子，抬頭看一眼碩大的日頭，深深嘆了一口氣：“這種天氣還是待在地府來得舒服，光是地府那陰氣，連電扇都不用開。究竟是哪個遭天譴的弄了這麼一出，還要我們來這兒走一趟。”

“聽大哥說好像是哪只妖怪睡覺翻了個身。”

兩人唉聲嘆氣地走在烈日下，只覺得身體都快要融化了。但整座華定山還未檢查完畢，他們也不敢渾水摸魚，只能硬着頭皮繼續往前走。

兩人也正是在此刻遇到的宋離。

青年站在日光下，身上的皮膚白得像是要發光，比老閻王收藏的精貴瓷器都要白。他穿得破破爛爛，衣服的袖子爛了一截，有一條褲縮上去，周圍還布着幾個洞。白衣沾上臟污和血跡，看着好似狼狽，但實則不然。

身姿筆直，氣質斐然。

黑白無常看向他的時候，一眼就注意到了青年那雙漂亮宛若琉璃的眼睛。那裏好像有一片深淵，輕易就能將他們給吸進去。

等黑白無常反應過來時，面色驟然大變。

他們可是跟人類高層簽了協議的，絕對不能以真面目出現在人類面前，否則要扣錢的！扣得還不是冥幣，是RMB啊！

想到他們的頂頭老大天天縮在人間一個小小的店鋪里賺錢，到頭來卻要給他們付違約金，黑白無常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在青年開口前，立馬哈哈大笑兩聲：“哎呀哎呀，沒想到我們跑到這鬼地方來cosplay都能遇到人呢！兄弟，你看我們cos黑白無常cos得像不像啊？”

正溫和笑着要開口詢問鬼差的宋離：“……啊？”

什麼叫cosplay？

cos黑白無常又是什麼意思？

宋離皺着眉，意識到自己沉睡了多年，也遠離世事多年，好像有點跟不上這個世界的發展速度，就連和地府的鬼差都有代溝了。

黑白無常見他不說話，還以為宋離要把他們兩人看穿了，神情更加緊張：“那個，兄弟啊，這裏剛發生完地震，你在這裏幹什麼？萬一有個餘震什麼的，你不就困在這裏了嗎？”

宋離聞言便道：“迷路了，本來想問問兩位知不知道從山裏出去的路。”

范無救一拍大腿，手中的腳鐐撞在一起嘩啦啦作響，見到宋離看過來，目光還落在腳鐐上，他頓時露出尷尬的笑容：“沒事，我們送你出去！”

彎彎繞繞的路走了七八條，黑白無常對視一眼，都在心裏暗罵這狗屁華定山的山路怎麼奇奇怪怪的，真恨不得直接飛出去算了。可一想到身後還跟着個人類，兩位鬼差只能在心中嘆一口氣，認命地帶起路來。

終於，在走了大半個小時以後，兩位鬼差順利將宋離送到了山腳下。華定山的山腳靠着一條公路，沿着公路走過去就是京都的一個鎮子。

“行了，就送你到這裏吧。”

宋離很有禮貌地對兩人說了謝謝，轉身走之前又問道，“兩位不走嗎？”

范無救和謝必安心頭又是一陣激靈。心知他們出現在這裏確實奇怪，還死活賴着不走更奇怪。於是謝必安迅速從自己的袍子裏掏出了一隻手掌大小的長方形物件。謝必安管它叫手機，“我們不走，我們特地換了身衣服cos黑白無常，還來這破地方就是為了拍照直播的！兄弟你先走吧，我們就不送了哈！”

宋離多看了兩眼他口中叫做手機的物件，點點頭，順着公路邊緣走了。

見宋離的身影終於消失在視野中，黑白無常猛地鬆了一口氣。

還好，這兄弟看着也不太聰明，被他們給忽悠過去了，他們頂頭老大也不用幫他們交違約金了。

“走走走，再去山裏逛一圈。”

聲音漸消，宋離也慢悠悠地走着。他一邊走一邊看周圍的風景，將周圍佇立的房子和一輛輛疾行而過的汽車看在眼裏，心中再次感慨世界變化之快。走了大半個小時，宋離終於來到了鎮上。

平磐鎮距離京都市中心不遠，因此這裏比起很多城鎮都要繁華。周圍也是高樓聳立，一個個穿得光鮮亮麗的路人從宋離的身邊走過，每個都會側頭看他一眼，對他此刻怪異的裝扮露出訝然，最後又什麼都沒說，沉默地繼續往前走。

日頭逐漸西斜，街道上來來往往的人變多了。

“兄弟。”左手邊傳來聲音，宋離扭頭看去，是個穿着同樣破破爛爛的年輕男人，他抬起頭，有些凌亂的黑色短髮下露出一雙明亮的眼睛。宋離看過去的時候，對方正巧朝他招了招手。

宋離便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年輕男人立馬點頭。

宋離邁步走過去，剛走到男人身邊，對方便挪了挪屁股，從自己的身下抽出來一張坐墊，放到宋離的面前拍了拍：“坐。”

宋離對他的行為並不理解，但全當是別人的好意。不動聲色地坐下，他的目光劃過男人面前放着的一個鋁製盒子，盒子裏是零零散散顏色不一的紙張，叫做鈔票。

年輕男人沒注意到宋離的視線，只笑眯眯的問：“兄台叫什麼名字，家裏幾口人啊，我看你印堂明亮，是個人才，怎麼樣，有沒有興趣跟我一起擺攤要飯啊？喏，傢伙先給你。”

說完便遞給他一個空盒子。

宋離的腦袋上緩緩冒起一個問號。

正巧此時，有一對年輕情侶路過兩人。其中的女孩子退後兩步，用異樣的眼神打量了宋離兩秒，又看看年輕男人面前的盒子以及顯眼的收款碼，沉吟數十秒，掏出手機。

五秒后，路邊響起：支付寶到賬20元。

隨後，女孩彎腰從鋁製盒子裏撿出十塊錢放到了隔壁空空如也的盒子裏，滿意地點頭離開。

一人十塊，雨露均沾，剛剛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