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不安好心的人
葉檀紅的返城名額沒變。
一直到來接返城知青的車子停在了知青宿舍后,葉檀紅才感覺到自己的是真的可以返城了,抱着喬笛就哭了起來,她來河溝村好幾年了,一度以為會紮根在這裏,沒想到陰差陽錯還有回去的一天。
宿舍里的知青都來送這位老大姐,只有喬笛沒來,葉檀紅也不在意,要是周慧顏來了,陰陽怪氣的看着她掉眼淚,她想想都難受。
“喬笛,我走了,你找個機會上公社支書那裏,帶些東西去說說。”
喬笛和其他知青道完別,最後拉着喬笛說了幾句,讓喬笛感覺想法子,再呆在三隊,情況不會好。
“嗯,我知道,我等閑下來就上公社去找支書。”
村裡農活繁,一年四季不是忙種就是忙收,她根本抽不開一點時間到縣上的公社去。
兩人又說了一會話,車上的駕駛員看時候不早了,按着喇叭開始催人上車,還要到另外幾個隊上去接其他返城的知青,再耽擱,就晚了。
葉檀紅眼眶紅了,笑着和喬笛說:“我走了。”
她背着大背包朝喬笛招了招手,離開了這個耗了大半青春的地方。
汽車啟動了,載着返城的知青回到他們夢寐以求的城裏,到了城裏,在村裡下鄉插隊經驗會成為知青們履歷上濃重的一筆。
葉檀紅走後,喬笛少了個說話的人,不過她性格比以前好了許多,隊上的女知青也幫襯着她一些,相處的倒是也不錯。
一連幾天繁重的農活終於可以喘口氣了,隊長發話了,再干兩天就是休息日,給大夥放鬆放鬆。
於是,在最後的這兩天裏社員們幹活時的激情比平常高了不少。
喬笛扎在麥子堆里割麥子,不仔細看幾乎看不到她纖細的身影,她現在幹活水平提高了很多,鐮刀和鏟子也使的利索,儘管還是乾的慢,但比開始的那幾天好多了。
她尋思着等休息日的時候要馬上去公社找支書,拎兩條煙去走走門路,呆在三隊上,幹活累且不說,更重要的是禾功文時不時就來轉悠,嘴裏說是視察工作、檢驗社員們的工作質量,可笑眯眯的視線總停留在她身上徘徊,讓喬笛噁心。
喬笛現在更是不敢一個人落單,但她手裏的活比其他人的重,經常是別人一早上都已經散了,她最後一個走。
禾功文的婆娘好幾次都逮住喬笛換農具的時候操着一口濃重的方言罵她拖了生產隊的後腿,完全沒有做出任何的貢獻,總之還有噼里啪啦的一大堆。
起初,喬笛是聽不懂她說的方言的,後來大概她罵的太難聽,有個男知青就忍不住替喬笛說了幾句,喬笛才明白這個地道的農家媳婦罵人,真是除了髒字就找不到別的了。
這天,喬笛到黃昏時才把手裏的活幹完,她拿起鐮刀和鏟子腳步飛快的去倉庫把農具還了,不湊巧,她去的時候,守倉庫的不是孫敬文的婆娘,而是禾功文。
喬笛腳下一頓,幸好現在不算晚,看了周圍還有不少人在,雖然離這邊不近,但也不遠,她走上前去,把戴在手上的手套還了,又把農具放到倉庫里,然後在登記冊子歸還的框框上打勾。
她捏着筆,看到禾功文伸出手來,飛快的把筆擱了,“禾隊長,農具我還了,先走了。”
“等等,喬知青,你跑什麼。”
禾功文翻着手裏的冊子,看了看喬笛剛剛打勾的地方,認真負責道:
“打完勾還得登記名字,不然誰知道是不是你自己還的,辦事得按規章來,你們知青都是讀書人,更是要按規章辦事。”
喬笛不得已轉回身,拿起筆一氣呵成的在登記冊上潦草的寫下自己的名字。
禾功文看着她捏着筆的手指,十指纖纖,指尖透着淡淡的粉,拿鐮刀鏟子割麥子可惜了。
於是像個淳樸的農民和善的問:“這幾天,幹活累嗎?想不想換個不那麼辛苦的活?”
“不辛苦,勞動最光榮!”喬笛頭也不抬的喊了句口號。
禾功文臉上的笑減少了幾分:“哦……你是知識青年,是該多勞動給隊上的社員做榜樣。”
……
回去的時候,喬笛腳底跟踩了風火輪似的,一路都不待停的,直到拐到了一條道上,才轉身看禾功文模糊的聲音還在倉庫的位置,喬笛鬆了口氣。
再這樣下去她神經都要衰弱了,明天再干一天就能休息,她得立馬去找公社支書,禾功文現在是一點也不避諱了。
勞動了一天,霍笙身上都是汗,後背被汗浸濕了,她捏喬笛裳口氣,透透風,黃昏時的河溝村安安靜靜,一股涼風刮過,涼爽了不少,也消散了幹了一天活的疲乏。
前面是一片綠茵茵的玉米地,過了這片玉米地,再往前走個十幾分鐘就能到知青宿舍里。
玉米地里長勢喜人,鬱鬱蔥蔥,一些都打了穗,喬笛才走進玉米地,前面的道上就傳來幾聲唰唰的腳步聲和在說話的聲音,她小心翼翼的撿起路邊的一個石頭,輕手輕腳往前走了幾步。
在喬笛前方的玉米道上,站着兩個人在說話。
“你看我哪不好?你瞧不上我,我們家要的彩禮也不高,不要你三十斤肉票,只要你娶,我就嫁,我一定好好伺候你,當你媳婦。”
這是個女人的聲音,聲音聽着年紀應該不大,普通話不標準,但還是蹩腳的說著。
河溝村裡除了插隊的知青們說普通話,一般村裡人方言重的都是不怎麼說普通話的,說出來四不像,反倒惹人笑話,這個口音一聽就是河溝村的,說著普通話,難不成是像哪個男知青表白呢。
男知青們大多長得俊秀,受到村裡姑娘的追捧倒是也不奇怪。
“我是真喜歡你,想和你處對象,以後我和你說話,你別不理我。”
女人又說話了,聽聲音像個膽大的。
這是哪對小情侶上這來表白約會?
真會挑地方,玉米地,多麼隱秘的地方。
“我有對象,你是知道的。”
另一個人說話了,聲音懶洋洋的帶着笑意,喬笛聽着這個男人的聲音怪耳熟的,好像在聽過似的。
“反正我喜歡你。”
女人撒嬌的聲音伴隨着玉米地被壓倒的聲音,唰唰作響,枝幹翠綠的玉米干中喬笛隱約看到一個女的大着膽子把男的一把拽進了玉米地。
喬笛手裏抓着石塊,腦補了一場七十年代小情侶鑽玉米地的二三事。
隨後玉米地里悉悉的響了好一會,都不知道壓倒了多少玉米桿,喬笛猶豫了一會,打算往回走另一條道,但又想從另一條道路繞遠了,現在已經差不多傍晚,再繞路天都黑了,她一個女的,不安全。
那兩個人一時不活估計也出不來,就算出來也不一定和自己撞上,喬笛放輕腳步,從玉米邊上的小道處打算悄無聲息的離開,不擾別人的閑事。
結果快要走出玉米地的時候,旁邊的幾株玉米桿動了,緊接着一道身影沒有任何徵兆“唰”的鑽出了玉米地衝到道上,險些把喬笛撞倒。
喬笛一連退了兩步,抬起頭和鑽出玉米地的人四目相對。
兩人視線中都是不加掩飾的驚愕,驚愕之後,眼中分明都寫着:怎麼又是他/她?
冤家路窄。
兩人對視看了半響,喬笛率先先反應過來,移開自己的視線:“林隊長。”
喬笛真沒想到,被拽進玉米地的人是林啟剛,此時就這麼面對面的撞上,饒是脾氣淡定的喬笛也懵了一下。
才鑽出玉米地的林啟剛臉上的神色帶着笑,流里流氣,一看到喬笛臉色唰的變得跟鍋底似一樣黑,他皺緊了濃黑的眉毛,此時頭髮上還落着一些鑽了玉米地的蜘蛛網,衣裳領子上的一個扣子也沒繫緊,這樣子一看就是才和人胡亂廝混過。
“我還要趕回知青宿舍,先走了。”
喬笛面上表現的淡定,就好像她是剛剛才走過來撞見了林啟剛。
林啟剛臉上的笑意沒了,意味深長的看着她,沒說其他多餘的話,繃著臉粗着聲音吐出兩個字:“走吧。”
喬笛立馬如令大赦,轉身抬腳一步並兩步走了,臨走的時候發覺手裏還抓着剛剛撿的石頭,手腕一松把石頭扔進了玉米地。
林啟剛的視線投向了喬笛扔掉的那個滾進了玉米地的石頭上,漫不經心的抬手把衣裳上的扣子扣好。
眼神晦暗看着漸漸消失的人影,“出門沒翻黃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