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卑微到塵埃
面前女孩驚訝地看着他,然後開心地笑着朝他小跑過來:“這麼巧,我還說今天可能沒辦法見到你呢?”
說完,阮清清從包里取出一千塊遞給江衍:“給,這是昨天賠償司機的損失費。”
江衍沒收,看着阮清清一言不發,繞開她就要走人。
阮清清看出他的意圖,往後退了一步,張開手攔在他面前:“你怎麼不收錢呀?”
照顧着江衍的情緒,阮清清盡量自然地說出整理多久的說辭。
“江衍,昨天那事兒說到底都是因為我,你是為了救我,才會誤傷司機的,這錢理應我來出。”
江衍很高,面對面的情況下,阮清清和他說話得仰頭,因為她習慣看着別人的眼睛說話。
脖子仰得稍微有些費力。
江衍就這麼低頭看着眼前的女孩,她說話時,眼裏有光,一雙水亮雙眸總是亮晶晶的。
江衍不明白女孩為什麼這麼說,人是他打的,也是他自己誤會。
他根本就沒有救她,因為司機不是壞人,談不上救,她只是叫了他一聲而已,卻把所有的過錯攬到自己身上。
就像昨天擋在他面前對司機說,要是道歉不管用就打她一樣。
阮清清執着地把錢往他面前遞,放軟了聲音:“江衍,你就收下這筆錢吧,不然我會良心不安睡不着覺的,畢竟這件事是因我而起。”
所以,你好好來上學吧,學生的任務,不就是好好上學嗎?
只是這些話,她不敢告訴江衍。
“你也不想我一直良心不安吧。”
少年伸出手,阮清清一喜,以為他願意接受。
卻原來,他只是推開她的手。
久未開口,少年的嗓音乾澀低沉:“人,我打的。”
然後繞開阮清清,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雖然只說了一句,但阮清清足夠明白他的意思。
人是他打的,所以,這錢在他看來,只能他出。
阮清清想哭,能不能不要那麼要強?
是想讓她心疼死嗎?
江衍從餐館出來,又去了燒烤攤,幫着別人一起賣燒烤。
因為江衍長相出眾,雖然不愛說話,卻有不少女生會故意跑到這裏來吃燒烤。
因此燒烤店生意很好,而江衍,也很忙,忙得沒有時間吃飯。
等結束后,攤子上能吃的東西都賣完了。
回到家裏時,正好午夜十二點。
家裏沒剩下一點飯菜,還有麵條,但是江衍不會煮。
因為煮麵要用煤氣,這裏並不隔音,煤氣灶的聲音被張翠花聽見,又會是一番辱罵。
張翠花永遠懸在江衍頭上的話,就是他是她養活的。
沒有她,他早已經死了。
簡單用冷水洗乾淨身上的燒烤味,江衍才回到自己的小倉庫房間,拿出書本開始學習。
學到半夜三點鐘,早上七點就起床,準備去上學。
被張翠花叫去跟她搬貨。
又忙活一天,江衍已經兩天沒吃飯了。
幾欲暈倒,最後靠着毅力強撐下來。
回到家裏,江大生只給張翠花留了飯菜,沒有江衍的份。
他要吃,得張翠花剩下后。
但是張翠花今天幹了苦力活,江大生留那點飯菜,完全不夠她吃。
江衍已經知道結局,並沒有在一邊等,乾脆進了他的倉庫房繼續學習。
肚子不停發出抗議聲,胃部甚至隱隱作痛。
痛了一夜,江衍臉色白得嚇人,強撐着去上學。
阮清清那天下午見過江衍后,見第二天江衍還是沒去上學,她跑到那家餐館去等,結果老闆說江衍沒去。
跑去他家,也沒有看到他的身影。
就在她以為江衍會一直不來學校的時候,她在學校邊上的巷子口,看見了巷子裏的江衍。
她從未想過,會看見江衍落魄到塵埃的模樣。
那是一隻白色的小狗,小狗嘴裏叼着一個灰撲撲的包子。
她看見江衍從狗嘴裏,搶過了那個沾滿灰塵的包子,為此還被小白狗咬了一口。
江衍卻顧不得被咬,因為胃部的疼痛與飢餓感,讓他只看得見眼前的食物,他已經兩天半夜沒有吃過東西了。
他大口大口地吃着從狗嘴裏搶過來的包子。
阮清清想要阻止,可是腳步像是紮根在地上,眼淚止不住往下掉。
正狼吞虎咽的少年似有感觸,猛然抬起頭來。
那天的天氣不好,陰沉沉的,亦如少年此刻的心情。
女孩站在不遠處,清亮的雙眸目睹了他宛如螻蟻的作為。
少年面無表情,手裏的包子卻再也拿不穩,一下子落到地面上,再次染上灰塵。
狼狽卑微下賤,充斥着少年的胸口。
她宛如天上雲,他卻比泥沼里的垃圾還要惡臭,從流浪狗嘴裏爭食,她一定覺得他很噁心吧。
可是這樣噁心的事,他從小到大,幹了太多次。
江衍的世界裏,只有他自己,沒有別人。
可面對女孩那雙欲要落淚的雙眸,江衍生出了一種想要逃離的想法。
手指一點一點握緊,甚至隱隱顫抖,漆黑的眼眸被無盡黑暗所覆蓋。
他從地上站起來,想要裝作若無其事地離開。
卻突然被少女拽住手腕。
阮清清第一次不想小心翼翼照顧他的情緒。
她就是太照顧他的情緒了,才會眼睜睜看着他重複以前的生活。
“江衍……”阮清清向來又軟又糯的聲音,染上了哭腔。
“可不可以不要這樣?”
不要這樣卑微,不要什麼事都自己扛着。
她全然忘了,江衍和她,現在連朋友都算不上,充其量只是剛認識幾天的同桌。
江衍想讓她放開,可被少女看見他與狗爭食的畫面彷彿還在眼前,他連開口都困難,嘴巴張了幾次,喉嚨硬得發疼。
他不敢用力甩開她,只能沉默地站着。
阮清清抹乾凈臉上的眼淚,轉到他面前,仰頭看着他,笑得溫柔,語氣卻強勢:“跟我走。”
說完,根本不給江衍反駁的機會,拽着他的手腕,將他強行拖到距離學校有些路程的餐館了,叫了一份餃子。
坐在阮清清的對面,沉默的少年終於吐出一句話。
“很噁心吧?”
噁心,就離他遠些,他這樣的污泥,在身邊,都是一種恥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