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66
那邊沈母聽到動靜,已經沖了過來,狠狠地推打着沈知涯:“你走,我讓你養了?我就當沒生過你這個兒子。”
沈知涯道:“娘!你冷靜些,倘若有得選,誰又願意出賣尊嚴呢?你不知道,嘉和真的不把兒子當人,兒子受了多少委屈啊,可是沒有辦法,為著阿月,荀相早看不慣我了,總有一日兒子要被他收拾得連骨渣都不剩了,兒子總要為自己打算啊。”
沈母道:“你這便怪上阿月了?別忘了,是你這個賣妻求榮的東西把阿月賣了,這才招惹上不該招惹的人,你心術不正,行事不端,才給自己招來的大禍,你!”
她又氣又失望又傷心,不知道還能說什麼,只好拉過江寄月:“我們下山去,他不養我就不養我,我也不敢讓他養,便是現在不拋棄我,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嫌我這把老骨頭擋他的道了,又要扔下我不管了,不如趁着我還能走動,自覺點離開。”
沈知涯急急地叫她:“娘。”
可是要他來追沈母,跪在地上求沈母原諒,說立刻與嘉和斷乾淨,卻是萬萬不可能的了。
下到山去,江寄月請侍刀幫忙雇輛車,又給沈母去買了碗甜水,沈母喝不下,只是哭,就這樣一路邊哭,邊說為了把沈知涯拉扯到大,吃了多少的苦,卻不想辛苦養大的孩子居然是這樣的一個德性。
“我若能知有今日,當時生他下來就能立刻把他掐死。”
江寄月便默默地陪着她。
好容易等沈母哭累了,什麼都沒吃就躺下睡了,江寄月走出屋來叫侍刀:“今日的事我覺得有些蹊蹺,因為王妃暈迷,那邊也忙亂得很,不知道她究竟叫我們過去做什麼,我直覺不是好事,你幫我去打聽一下,也好讓我提前想好該怎麼應對。”
侍刀應了聲去了。
江寄月因為擔心沈母,晚間便宿在她的屋裏,也好近身照顧她。
她無論如何都想不到,只是一個晚上,這件事就發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了。
侍刀把收集回來的消息都一一彙報給她聽:“昨日王妃去青雲觀見嘉和,因為不是正經上香,嘉和郡主又是被罰在青雲觀思過,因而排場不宜過大,王妃便沒有通知青雲觀不接散客,因而當時青雲觀是有好多香客在的。”
江寄月聽到此處,心頭已經覺出些不妙了。
果然侍刀道:“說來也真是不巧,郡主膽子大,青雲觀也沒有人能管住她,因此王妃去見她時,她正在寮房裏與兩名男子白日宣/淫,王妃推門而入時,被當時的場景……動靜大了些,陪着的道爺大驚失色,道了好幾句‘無量天尊’,正好被好幾個散客撞見了。當時一片混亂,等王妃回過神來,那幾個散客怕被殃及池魚,早就跑下了山。”
江寄月苦笑:“流言自不消說就這樣傳開了,原本王妃咬緊了不讓郡主嫁給沈知涯,如今也只能同意了。”
該說不說,沈知涯的命當真是好的。
聽到此處,侍刀的目光有些怪異起來,但很快他又恢復了往日一本正經的模樣,道:“沈知涯中了狀元紅,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因此,有散客認出了他是誰,知道他是有娘子的,於是這件事的重點就不單隻是郡主日御二男,擾亂道門清凈,還有與有婦之夫不清不白。”
江寄月微微一愣。
侍刀道:“總而言之,那些話就不大好聽起來,因為郡主與沈知涯有名些,就都是編排他二人的話,罵什麼的都有,那些話我便不學了,恐污了夫人耳朵。偏此時還出了檔子事。”
他頓住了。
江寄月已經從方才的消息里,覺得自己找到了什麼線頭,抽開后,恐怕能看到荀引鶴那雙攪弄風雲的手。
江寄月做足了心理準備,道:“你說
罷,不妨事。”
侍刀道:“原來市集上剛巧有春宮畫在流行,又恰恰是一女二男,其中一個男的也是有家有室,與青雲觀一事十分契合,只是不同的是,那二男有龍陽之好,春宮畫裏繪得詳盡,看過的都說底下那個的臉像沈知涯。”
“於是談論此事的人就更多了,都在議論此事究竟是不是真的。”
江寄月過了好會兒,才道:“這件事其實是相爺做的吧?”
原本只是猜測而已,荀引鶴隱隱透露過要解決她與沈知涯關係的意思,因此當八竿子打不着的沈知涯與鎮北王府鬧出了是非,她第一時間懷疑了荀引鶴,可上山後見着了究竟是怎麼回事,又覺得不可能。
因為這件事沈知涯本人與嘉和本人的自主性太強了。
嘉和的脾氣是上京出了名的壞,尋常的人根本忍受不了,何況沈知涯很是妄自尊大,怎麼會平白送上門任人踐踏。
嘉和就更難控了。
若非嘉和恰有那樣的興趣,沈知涯根本入不了她的眼,更不會做出一女二男的荒唐事來,要知道,面對嘉和,沈知涯是一點辦法都沒有的,掌控權都在嘉和那,而這祖宗做事都是看自己的興頭的,可興頭這事又向來捉摸不定的。
所以在江寄月看來,這件事純屬是意外,可偏偏那個春宮畫的出現在提醒她,絕不可能是意外,一切都是荀引鶴策謀的。
荀引鶴讓沈知涯心甘情願為了所謂依仗入了套,在沈知涯自以為找到靠山後,用一副春宮畫擊碎了他所有的美夢。
畢竟他可是荀引鶴,怎麼可能願意看到沈知涯得償所願呢?
於是在算計到沈知涯入套時,荀引鶴便讓人提前準備好了畫的內容,並且讓畫進入流通市場。
即使那時候還什麼都沒有發生,但他卻篤定了整件事的走向絕不會超出他的掌控,因為他算計的從來都是人心。
他了解沈知涯與嘉和郡主,所以才讓所有的不可控因素都穩定了下來。
明明這件事算計的不是她,甚至於,還在幫助她,可是江寄月還是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
“你個混賬東西!”鎮北王妃拿起瓷碗往嘉和頭上砸去。
她昨天暈倒后,又是灌湯藥又是嗅鼻煙,才勉強醒轉,可是頭卻疼得厲害,請了大夫看了,太陽穴處貼上膏藥,戴上抹額,就這樣在床上忍痛躺了一晚。
一晚上,嘉和都沒來看過被她氣得頭痛病發作的王妃一眼。
今日倒是來了,哭着來了,說外頭謠言傳得厲害,要王妃幫她去討個說法。
王妃氣得躺在枕頭上喘不過氣來:“我怎麼生了你這麼個蠢貨!”
嘉和是未足月生下來,從小就病弱,王妃與王爺一度覺得要養不活,所以十分憐惜嘉和,從小一聲罵都捨不得她說,就這般縱着她長大,等知道要管了,卻已經是來不及了。
嘉和哭道:“母妃,你想個辦法吧,外頭都罵我是娼/婦,連有婦之夫都覬覦,可你知道事情不是這樣的,沈知涯與江寄月的夫妻關係早就名存實亡了,還有沈知涯和那個男人……”
王妃坐了起來:“什麼男人?”
嘉和道:“我不知道他叫什麼,他就來了兩回,我都沒來得及問他名字。”
其實是嫌那個男人只是個莊稼漢,地位太低,所以不屑於知道他的名字。
“他是沈知涯帶過來的,我原以為只是朋友,可沒想到他們兩個大男人之間還可以不清不楚。”
王妃一口氣沒喘上來,翻了個白眼,又暈過去了。
嘉和撲了上去:“母妃,你不能有事啊!你有事了,我該怎麼辦?”
王府里又是一陣混亂,腳步聲,臉盆搬運聲,水聲,斥罵聲,都雜糅在一起,隨
着風一道送到沈知涯耳里。
他昨夜又陪嘉和廝混了一個晚上,就剩了他一個,應付得總要吃力些。他也奇怪那個男人怎麼就走了,男人卻只是告訴他,玩膩了而已。
沈知涯深以為然,嘉和作為女人,還是差些風情的,可他對她有所求,不能像男人那樣一走了之,所以只能繼續陪着笑臉伺候着,就算嘉和把鞋底扇在他臉上說他比不上那個男人,他也只能繼續陪笑。
鬧了一個晚上,他其實很餓了,但嘉和不喜早起不喜歡吃早膳,於是他又滴水未進地熬着,好容易等嘉和起身,便聽到這要命的消息傳進了王府。
然後他就被罰在太陽底下站着,夏日烈,曬得他滿頭都是汗,腳底都發軟脫力,還因為飢餓,頭暈眼花着。
可是,他又沒有哪一刻般如此時此刻敏銳着,那些響動都被他捕捉進耳朵里,他其實聽不清楚那些來來往往的人在說什麼,可是他覺得他們都在對他指指點點。
那每道望過來的目光都充滿着好奇的打量,新奇的鄙夷與嘲笑。
嘲笑他。
沈知涯閉了閉眼,眼前的笑面突然換成了那個男人的,他坐在床邊穿靴,一隻腳勾着靴,彎腰下去勾住靴筒要把靴子拉上時,正好聽到沈知涯問他怎麼突然走了。
他嘴角就勾起了個笑,說:“因為玩膩了啊。”
那時沈知涯鬆了口氣,這個男人其實一直都沒有放過他,除卻開頭一此外,只要男人想,他都得去陪他,沈知涯抗拒過,他還疑惑道:“你既然賣給我了,怎麼還有膽量反抗我的?再說一句,就扇你巴掌了。”
沈知涯才知道荀引鶴的報復不止是一晚,他要沈知涯真正地體會到什麼叫賣,只有這樣才能更好地對江寄月懺悔。
沈知涯本以為這件事遠沒有到頭的時候,所以他只能儘力地穩住男人,即使他提出要試試皇家貴女的味道,沈知涯都得頂着被嘉和羞辱的風險去開這個口。
他真的怕極了男人。
所以當男人說要走時,他內心的輕鬆愉悅讓他忽視了男人的那個笑里的深意,現在沈知涯知道了,卻也晚了。
他真的萬劫不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