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適應期·二
名櫻千早正一邊翻看着上午那起分屍案的相關資料、一邊速度不減地吃着午餐的意大利肉醬面。
注意着對面討論案情的諸伏高明和大和敢助的同時,順便分心思考着晚餐應該吃點什麼。
反正她一定要順路去超市買一瓶波本回去,如果能買到萊伊就更好了,她要拍一段波本混進萊伊、酒液交融的視頻發給貝爾摩德,以此表達自己對與波本「異地戀」的怨念,順便暗示貝爾摩德幫忙多派波本來她這邊出外勤。
呵,她從東京都下到地方受苦,降谷零可別想穩坐本陣,她得想方設法讓他每月至少出一次差。
坐在名櫻千早旁邊位置、與她同為新人的上原由衣原本也在吃午餐,瞟了一眼她看完推到桌面前方的現場照片后,一口米飯含在嘴裏半天才艱難地咽下去,隨即表情微妙地開口問道:“名櫻警部以前有過辦理這種案件的經驗嗎?”
名櫻千早耿直搖頭:“沒有,我實習期主要在監察部,雖然也被委派跟着搜一出過外勤,但沒到過案件現場,也沒看過案件資料,只是偶爾一同走訪嫌疑人,畢竟這方面刑警違規的可能性多一些。”
監察部是對內的調查部門,與內部處分息息相關,被刑事部的討厭程度跟公安部相比算是不相上下。
一般路過的年輕刑警隨口接話:“誒——監察部啊,這麼說名櫻警部應對內部調查應該很有一套?”
“姑且總結了一點經驗。”她微笑起來,聲音卻滿是告誡的意味,“不過最好的方法還是不要違規。”
——不然會害無辜的監察官被壞人盯上,以至於抱團的壞人被不想手下留情的監察官暴擊敏感區。
“明白明白~”
名櫻千早擺擺手,繼續邊看資料邊吃午餐。
會有人接她的話讓她有點意外,但也相當高興,這說明她已經開始被這個新部門接受。
實際上性格不錯又能稍微證明自己能力的關係戶會很容易被大部分人接受,心態大概是無可奈何到豁然開朗。從她吃飯之前開始,已經有好幾人主動跟她打招呼,約她有時間的時候訓練場見了。
不過……該怎麼說呢,雖然已經在現場實地看過,但再看到這些案件相關的照片,果然還是非常下飯。
名櫻千早咽下最後一口面,正好也把資料全部看完,她收拾乾淨桌面,準備把資料整理好拿去諸伏高明那邊,加入他們的案件討論。
然而剛邁出一步,背對她的大和敢助、響徹整個房間的驚訝聲音已然傳進耳中:“就是她?高明你以前說過的、連十位數之內的加減法都不會算的國中生?”
頓時整個房間的視線都投了過去,十分清楚自己是話題當事人的名櫻千早臉色一僵。
但大和敢助並沒發現似的、繼續不給自己留後路似的回憶道:“國文只會讀假名,英語連字母都沒認全,但是在你的輔導下,三個月就把國中知識全學完最後還考了全校第一的不良團體領隊?”
原不良領隊·名櫻千早此時已經滿身殺氣。
當然不是那樣!她又不是真的不學無術,她很聰明的——那個時候可能是有點傻,她以為她把自己的基準降到零,進步的空間就會變大,而每進步一點,她的老師就會多誇獎她一次。
事實確實如此,她度過了一段相當快樂的時光,可當這件事時隔十年再被別人提起的時候,就成了讓她想要把整個房間的知情人全部殺人滅口的黑歷史。
……只限知情人,另一位當事人不算在內。
“我也說過那只是‘管中窺豹’的假象,敢助。”諸伏高明悠然開口,打斷了她的思緒,同時抬眼對上她的視線,“而實際上,現在名櫻警部的優秀已然無需刻意去證明。”
呼吸一滯,接着心尖一顫。
「管中窺豹、可見一斑」,雖然用在這裏是誇獎她,但這份加密通話式的優雅自謙未免也……太讓她心動了。
“我哪有那麼深藏不露啊諸伏前輩。”名櫻千早絞住一縷髮絲,臉頰泛起暈紅,“您看見的就是全部的斑點了。”
雖然但是,被他這樣直白地誇獎,她現在心裏的高興程度可不比當年少分毫。
而後她轉向不知道懂沒懂他們加密通話內容的大和敢助,臉上掛起假笑:“以及謝謝你,大和前輩,托你在世界頻道廣播的福,現在整個搜一都知道我國中還不會數數了。”
說起來,雖然是十年前聽過的事,但她好像逐漸記起來,面前的大和敢助,還有一旁有些拘謹、想笑又強忍着的上原由衣,都是與諸伏高明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
還有就是他的弟弟諸伏景光,她記得是萩原和降谷零的同期生,他們剛從警校畢業的時候她還想着要關注一下,但很快接踵而至的任務、工作和論文就侵佔了她的整個世界。現在景光應該在警視廳工作吧……之後拜託她上司問問看,得到答案后她和諸伏高明就有了新的共同話題。
想將自己過去的黑歷史徹底遺忘的名櫻千早在心裏嘆了口氣,迅速換了話題,向自己的指導員報告道:“搬家公司那邊我打過電話了,拜託他們把箱子放在門口,等我回去自己搬進去就好。”
在對方開口之前,她又匆忙補充道:“東西很少,不需要幫忙也沒關係。”
“我了解了,”諸伏高明應下,“也別忘記辦理住址變更。”
“明白,之後中午找時間去辦,反正區役所很近,駕照變更就在這棟樓里。”
她說著掏出駕照出來,卡片上東京都港區的住址赫然在目。
“港區的高級公寓?”瞟到一眼的上原由衣驚訝道,“名櫻警部果然是豪門出身?”
之前那起騷動發生時她不在現場,也就對名櫻千早的家庭情況一無所知。
對此,確實算是出身豪門的女人卻微笑着搖頭:“沒有那回事,租金很便宜,我的工資綽綽有餘。”
大和敢助隨口問道:“房租要多少?”
“加上水電網和管理費也才五萬——別露出那種懷疑的表情,你儘管推理看看為什麼會這麼便宜。順便一提,同層的公寓月租要十五萬。”
諸伏高明露出瞭然的表情:“是凶宅嗎?”
“不愧是諸伏前輩!”名櫻千早臉上紅暈更甚,眼裏閃着小星星,“前一位租客在客廳被女友用刀刺死,女友也隨之自殺了——順便一提,我是不幸的第一發現人。”
說到這裏,她真的很想知道,那天在她家冷着臉幫忙整理論文資料時、突然被她告知這件事的降谷零,是抱着什麼樣的心情再次踏進她家門的。
“一直住在凶宅里?怪不得名櫻警部對那些現場照片毫無反應。”上原由衣的敬佩之意溢於言表,“我以後也能變成這樣嗎……”
“我更希望未來發生的案件數量不夠你習慣這些。”名櫻千早對同齡的女同事很有前輩風範地笑笑,“可惜長野和群馬的深山裏,似乎都很容易發現這種情況難以言喻的遺體。”
話說回來,她當年為了強化心理素質、以至能夠冷靜應對任何慘烈場面,也花了很長一段時間。
那是她國中畢業后,跟隨第二個寄養家庭的夫婦去歐洲「見世面」同時學習語言的時候。在意大利西西里島,曾與她的劍道老師一起、指導過她一個暑假的少年家庭教師,每天都能恰好把她的體力和精神逼到臨界點,兩個月下來她整個人堪稱脫胎換骨。
聽說那名總在胸前掛着奶嘴的少年曾是當地黑手黨教父國中時期的家庭教師,雖然她不知道那位西西里島暗夜帝王的年紀,但考慮到少年不過十二三歲的外貌,如
果傳言是真的,她只能猜測也許返老還童葯真的存在。
“——遺體的頭顱沒有在附近找到,DNA比對也沒有結果,只能確定這些屍塊屬於同一個人。名櫻警部,你有什麼看法嗎?”諸伏高明問。
“啊……我確實有一點看法。”名櫻千早再度絞起一縷頭髮,絞了一下之後又忙着去翻資料,將遺體左臂照片的那一頁展示出來,“這裏手臂上的紋身,我有一點印象。”
“你見過這個紋身?”大和敢助問。
名櫻千早點點頭,又搖了搖頭,背詞條似的開口:“大倉奧斯塔,日裔美國人,今年年初因在紐約一家洗衣店搶劫殺人而被通緝,曾有過幾次搶劫和勒索的前科,目前仍在逃亡中。”
她停頓了幾秒,才說起自己有印象的來源:“雖然沒有頭無法確認面部,但他左臂上的紋身圖樣在入獄時有着記錄。三月份美國ICPO曾向警察廳國際搜查科發出協助搜索請求,懷疑大倉偷渡加拿大后逃亡到了日本,然而調查之後一無所獲。”
說著,她的眼神逐漸飄忽:“至於情報來源之類的……”
“我明白了。”諸伏高明溫和地打斷道,眼中帶着笑意,“搜查會議的時候我會提出這個可能,之後委託國際搜查科提供資料的申請書就拜託了。”
名櫻千早吐了下舌尖,很快抿着唇快速點了點頭:“文書工作放心交給我。”
國際搜查科的情報,根本不需要她說明來源,知曉她和榊悠真關係的人都能輕易猜到。無論目的是拜託她協助調查,還是單純地把自己的權限開放給她,真讓監察部查起來肯定是違規行為,但搜一的刑警們只會慶幸自己部門裏多了一個情報源。
實際上那些與國際犯罪有關的情報就是組織讓她成為榊家妹妹的的理由,榊家老頭子以前是刑事局的幹部,而榊悠真現在是國際犯罪搜查科的科長輔佐,有兄妹這重關係在,她輕易就能進出榊悠真的工作區,然後順理成章——或是偷偷摸摸地獲取到調查情報。
當然她記住那些情報,是出於作為國際犯罪搜查官的職業操守,她的記憶力很好。她上司榊悠真也能全部背出來,在腦中搜索詞條的反應速度大概比她更快。
如果她再能進入公安,那將成為組織至關重要的情報提供者,用不了多久地位就能超越琴酒——
結果成了這樣。
感謝公安,感謝降谷零。
到了開搜查會議的時間,名櫻千早抱起資料冊和檔案袋,快走兩步與諸伏高明并行,並不着痕迹地把大和敢助擠到了身後。她小心地抬起眼偷瞄了一眼身邊人的側臉,在對方發現之前飛快地收回視線,臉頰隱隱發燙。
那些資料能夠用在刑事案件調查上也不錯。
才不是因為一起調查的人多令她在意,而是對於身兼數職的她來說,查清一個案子,能算兩份業績……沒錯只是因為業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