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強制休假·一
名櫻千早從離開手術室的時候,萩原研二就坐在外邊的長椅上擺弄手機。沒想到她會直接走路、而不是被輪椅推出來,萩原愣了一下,忙把手機揣進口袋,迅速迎了上去。
看向的卻是跟在她身後的醫生:“她的傷情況怎麼樣?”
話音被名櫻千早截住:“我來回答吧。”她向醫生道了聲謝,接着便在他剛才等待的長椅上坐了下來,向他平伸出了手,“我的手機在你那裏嗎?”
“放在給你準備的病房了——小櫻你這是不準備住院的意思?”
她便將手收了回去,輕描淡寫地回答:“我的傷沒有那麼嚴重,醫生已經同意了。我一會兒去換件衣服,等麻醉效果退了就能走。”
萩原露出了不贊同的目光,卻沒有說什麼阻止的話:“替換的衣服我剛才去買了,也放在病房裏,現在要過去嗎?”
“好。”
名櫻千早再次向對面的人伸出手,而這一次萩原也伸出手,借力將她拉起:“傷是怎麼回事?”
她便拿出了一早準備好的說辭:“前幾天在美國,不幸被搶劫犯誤傷了。”
“……聽起來好像不是特別可信。”
“那你覺得是什麼?”
對方就無奈地望了過來,對她的不配合甚是包容:“為什麼會突然去美國?”
“嗯……辦葬禮,”她歪了歪頭,回答,“我媽過世了。”
萩原研二腳步一頓。
可他身旁的女孩卻忽然無所謂地笑起來:“什麼啊,研二你那是什麼表情,對、你猜的沒錯,我就是為了普拉米亞才急匆匆辦完葬禮回來的——但就算沒有普拉米亞,我也不會多在美國呆上多久,反正她在美國沒有親友也沒有遺產……研二君?”
是在通往住院部的走廊上,萩原停下腳步,低頭望向身旁的女孩。她的臉上沒什麼血色、大概是因為先前的失血和疼痛,但她的表情確實和語氣一樣輕快,像是在說別人的事,且是絲毫不共情的狀態。
可那毫無疑問是演技,且是非常高明的演技。
萩原研二輕輕搖頭:“小櫻,就算你裝成這樣滿不在乎的樣子,我還是會擔心的。”
名櫻千早的視線就飄到了一邊,笑容也落了下來:“你也聽說我哥哥被殺的案子了?”
“那位畢竟是警察廳的……調查進展怎麼樣?”
“前輩昨天告訴我說已經結案了,以犯人意外死亡送檢。葬禮應該就在本周內,我原本計劃今天去見遺產律師,但時間應該趕來不及,只好之後重新預約了。”
她說著,再度邁開腳步。
“研二君的溫柔之處我很了解,不用特意安慰我,沒關係。我已經完全接受現實了,明天開始就能回歸工作崗位,今天的事更是不用放在心上——”
可是身體卻突然被擁住了。
是個非常溫柔、也非常溫暖的擁抱,即便是頃刻間接近、也沒讓她的身體產生條件反射的反擊衝動——又或許她的心態已然抑制住了這種條件反射——萩原研二在背後一手環着她的腰,一手環着她的肩頸,身體之間留出了些許讓人不會覺得冒犯的距離。
“抱歉,不、應該說是失禮嗎?要抱怨或是投訴我騷擾的話都之後再說,當作是我在自我感動就好,現在我只想給小櫻一個擁抱。”
名櫻千早沒有出聲,也沒有動作。
接着他又佯裝不滿地抱怨起來:“這種時候諸伏警部在做什麼呢,怎麼能放小櫻你一個人?如果是我的話,絕對會全時段陪在小櫻身邊——當然有案件的情況另說,諸伏警部一定很忙吧,畢竟要連小櫻的份一起努力。”
“……研二君,茶味很重哦。”名櫻千早在心裏嘆了口氣,又試探着扯了扯
嘴角,“降谷君沒有告訴你嗎,我很危險,離我遠一點。”
並不意外從她口中聽到降谷零的名字,萩原也沒有否認自己曾被同期好友嚴肅勸誡的事實,反而直截了當地說出自己的想法:“但是,我認識小櫻比小降谷更早,那樣毫無根據地說我重要的前女友是壞人,我怎麼能接受呢?”
“——況且,即便小櫻是危險人物,我也很樂意為小櫻分擔這份危險。”
真是的……她還真是給自己找了個超棒的前男友啊。
“知道啦。”她輕聲說。
知道你們這些局外人反而比降谷零和諸伏景光看得更清——當然這是她努力演繹出的結果,如果被組織的同伴認為是好人,她反倒比較頭疼。
“但是,”耳邊的男聲忽然話音一轉,收迴環抱的動作繞到她面前來,“回去工作這件事我有異議,諸伏警部也絕對會有異議,小櫻至少要在家裏休息兩周我才能放下心。”
“……松田呢?”
“小櫻?不要轉移話題——”
“普拉米亞呢?人沒死吧,萬一死了是不是還要我負責?她的客戶呢?”
最終萩原研二還是只能無奈地跟上她的話題:“普拉米亞還活着,不過人還沒醒,已經轉移到了警察醫院去。至於小陣平,我們一直在等的、明天可能出動的炸彈犯剛才被逮捕,他聽說之後立刻就趕回本廳去了。”
這樣啊,那她這幾天的努力總算沒有白費……嘶——
名櫻千早咬住了舌尖。
不行,不能回想,只要想起相關的畫面,湧入腦海的全都是普拉米亞將槍口朝向移向她腦袋的一幕。那種完全喪失戰意的無力感讓她只覺得自己在向深淵墜落,想要掙扎、又覺得這樣一墜到底也不錯。
“研二君,一會兒可以送我去車站嗎?”
“嗯?小櫻今晚要回長野嗎?那我可以直接送小櫻到家,長野也沒有特別遠。”
可惜到最後,這樣說著的人還是僅把她送到了車站——因為接到了工作上要求他出動的電話。
警察就是這樣彷彿永遠沒有假期的職業,加上他所在的警視廳的負責範圍里,有一個特別不普通、彷彿被死神眷顧的米花。
名櫻千早向他揮了揮手獨自走進站里,上車后擺弄了一會兒手機,算着跟美國的時差,給回復諸伏高明的郵件設置了定時發送。
她還沒有告訴諸伏高明自己已經回到日本,歸來時的心情與離開時完全不同,可她仍舊擔心自己見到他就會哭出來——而哭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輾轉回到家時已近十點,開門時她察覺到不對愣了一下,完全打開門時,原本平靜的臉色瞬間垮了下來。
房間裏並非空無一人。
“你怎麼還在啊?”她沒好氣地問。
諸伏景光竟然還在她家沒有離開——距離她離家前往美國已經過去近一周,該不會公安上層還沒商量好應該如何安置這個「已死」的前卧底吧?就算沒商量好,也不能就這樣扔在原處啊。
“因為還有些想問你的事。”穿着摯友幫忙採購的正經衣服的諸伏景光此刻非常有底氣,“我覺得還是當面問你比較好——而且你家非常安全。”
“要問什麼?”既然他這個「敵人」在這裏,那不如正好讓她測試一下……
看她還算配合,諸伏景光便徑直問了下去:“為什麼榊警視非死不可?除了羽田浩司的案件,應該還有別的理由吧。”
知道歸知道,現在她可不想告知真相:“你想聽真話嗎?”她輕笑一聲,“因為他發現了我不想為人所知的秘密。”
“是什麼?”
“嗯……你猜為什麼我從沒有跟零君上床?他告訴過你嗎,他夜襲被我拒絕過。”頂着諸伏景光愈發
不妙的臉色,名櫻千早的聲音愈發嬌俏,表情也愈發輕蔑,“可這是沒辦法的事,我總不能勉強自己——因為我真正喜歡的人,是貝爾摩德。嗯?你該不會真以為我會跟條子深陷愛河吧,那是多折磨自己啊。”
哪句話才是壞女人的真心?「阿斯蒂與哥哥可能是純愛」的認知在諸伏景光的腦海中劇烈動搖起來,他是想要相信「純愛」的設定,可她現在的表情未免太挑事了,讓他很想不顧武力值差異跟她打一架。
幾言不合,最終還是在她的挑釁中演變成動手——這便是名櫻千早為測試創造的條件。
她的身體條件反射還存在嗎?戰意還存在嗎?引以為豪的戰鬥力還在嗎?她還能戰鬥嗎?她想要借諸伏景光確認——
左側手臂被扭在身後,接着被踢到膝彎、被迫跪在地毯上,又被順勢按趴在床邊的時候,名櫻千早忽然垂着眼睛笑了起來。
不行啊……真的不行了,她真的已經無法再戰鬥了。
雖然感覺到對方的攻擊意圖后還會條件反射地反擊,可在明確意識到這是在戰鬥之後,巨大的疲憊感便湧上心頭,再也提不起一點力氣。
身後半跪的諸伏景光卻皺起眉頭:“你為什麼——”
為什麼會這麼輕易就被他制服?挑釁之後與他交手,卻只阻擋了一瞬,接着就任由他動作,這根本不是阿斯蒂的風格,簡直像是換了個人——
可話音突然被門鈴聲打斷,兩個人在此刻都不願聽見的聲音透過門板傳了過來,是諸伏高明:“千早?已經回來了嗎?”
是萩原通風報信吧……名櫻千早低笑了一聲,感覺到鉗制自己的力量被放鬆,隨即揚起了聲音:“請進吧,前輩,麻煩你自己開門。”
哭確實沒用,但是現在除了哭,她好像確實不知道應該怎麼辦才好了。
“——你也趁早離開吧,這附近應該還有你的同伴吧。”
諸伏景光在聽到名櫻千早這句話後起身,並在房門被打開之前迅速閃身躲進了熟悉的衣櫃。
隔着那扇薄薄的衣櫃門,他聽見了門外斷斷續續的交談聲,女人的聲音不復先前與他交談時那樣凌然,反而軟綿綿地像是在撒嬌。
他在心裏冷哼一聲,回想起她剛才的話,正在腦內編排着一會兒調侃她的詞句,表情卻驟然僵硬。
“——不如說粗暴一點更好,我開始想念前輩曾經給予我的疼痛了。”
誒?不是吧?
“原來如此,我明白了。”
怎麼會、他哥哥——可惡、那女人是故意的吧!明知道他在這裏還——
等一下!真的等一下啊!
“嗚……”
像是嗚咽聲,卻不知是因為疼痛還是愉悅而溢出唇畔,即便在他聽來也過於甜美了。
引人遐想的曖昧水聲,逐漸粗重的喘息……諸伏景光縮在衣櫃的角落,儘可能放空大腦,假裝自己只是一件普通的大衣。
誒?所以說,他剛才究竟為什麼會習慣性躲進衣櫃?去陽台不是更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