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五章 文士風流

第三百五十五章 文士風流

二月,官家再次下詔,重申禁、毀蘇黃之文。對蘇黃文不得收藏學習,違反者以大不恭論罪。

崇寧帝重申嚴禁蘇軾、黃庭堅文集:“朕自即位之初就廢棄了元祐學術,近來卻還有人在尊崇元祐黨人蘇軾、黃庭堅。蘇黃二人得罪大定朝廷,與朕不共戴天,他們的片文隻字,都必須焚毀勿存。有敢違抗者以大不恭論處!”

崇寧二年皇帝便發出詔令,“天下碑碣榜額,系東坡書撰者,並一例除毀。”

在毀碑的同時,皇帝還在全國各地立碑,這就是著名的“元祐黨人碑”。

所謂元祐黨人,就是當年反對王安石變法的“舊黨”,幾十年新舊黨爭,新黨如今主政了,就想為舊黨立塊遺臭萬年的碑,其中包含司馬光、蘇軾等人,一律名曰“奸黨”。

不僅蘇軾的書法碑刻要毀,他的學生黃庭堅的也要毀。結果黃庭堅比蘇軾還慘,畢竟老師當時已死,學生可是眼睜睜看着這幫破壞分子動手的。

當時的朝廷毀蘇軾的碑,重點不在書法,而在摧毀“蘇學”。因為蘇軾影響太大,如果僅將其定性為奸黨,民間還廣泛傳誦其詩文的話,那等於白費功夫。

所以,碑砸了,文集詩集也要毀。首次發出詔令后,崇寧三年和六年,朝廷又兩度下詔,蘇軾等人文集一律除毀,誰敢抄寫就抓起來蹲監獄。

不過,文人向來有風骨。崇寧帝喜歡黃庭堅書法,找人跟他說,你只要跟蘇軾劃清界限,就官復原職,重享榮華。黃庭堅淡淡一笑說,好的,他是我的老師。

蘇軾還有個門人叫李之儀,因為擁護老師,罷官、下獄,始終初心不改。始終不負蘇公者,不過三數人,李之儀就在其中。

再說說黃庭堅,喜歡開玩笑,經常戲謔同僚。他任職著作郎的時候,同僚大多都是飽學之士,文人扎堆兒的地方,難免出現相互嫉妒、輕視,輕則傷了和氣,嚴重點就會結下仇恨。

黃庭堅工作的秘閣有個小食堂,掌管廚房的庖吏每天都會提前預訂次日的食譜。

對美食很講究,庖吏每次來請示的時候,他都會點一些美味的菜肴。

黃庭堅的同僚趙挺之是個山東人,北方人性格樸實直爽,不太講究吃喝,有饅頭鹹菜就行。

每次訂飯的時候,趙挺之都會說:“來日吃蒸餅(饅頭)。”

黃庭堅經常偷笑不已,覺得這個趙挺之太搞笑了。

有一次,秘閣同僚聚在一起宴飲。

喝酒的時候,黃庭堅提議行酒令,就是說五個字的一句話,前兩字合成第三個字,第三、四字合成第五個字。

眾人覺得很有意思,於是紛紛表示贊同。

有人說:戊丁成皿盛。

眾人叫好,說不錯。

又有人說:“王白珀石碧”,也不錯,還有點詩意。

還有人說:“里予野土墅”。

大家認為雖然一般般,但反應很快。

輪到趙挺之,有些卡殼,他憋了好半天說出一句:“禾女委鬼魏”。

這位剛說到“魏”字,黃庭堅脫口而出:“來力勑[chì]正整!”

發音像極了山東土話“來日吃蒸餅”。

眾人哄堂大笑,趙挺之漲紅老臉,羞愧難當。

過了幾天,秘閣同僚們閑談,趙挺之說:“我們家鄉都很重視文化,如果替人家寫一篇文章,人家就會推來一太平車的禮物相贈。”

黃庭堅接過話茬兒揶揄道:“不過是一些蘿蔔、醬瓜之類的東西吧!”

話音剛落,又引發同僚捧腹大笑。

趙挺之臉色變得異常難看,心裏邊“銜之切骨”,恨得咬牙切齒,兩人從此結下仇恨。

趙挺之官路亨通,位列朝廷中樞后,終於盼到了報復黃庭堅的機會。

他授意轉運判官陳舉,把黃庭堅的一篇題為《荊南承天院記》的文章呈送給皇帝看,指控其面對自然災害幸災樂禍,還涉嫌誹謗朝廷。

皇帝大怒,將黃庭堅免除官職,遷徙至宜州監管。

崇寧四年,黃庭堅病逝於受貶之地,時年六十歲。

在睚眥必報的小人面前,可不能隨便開玩笑,整不好真要命啊!

趙挺之為人,可見一斑。

是年,朝廷里善於塗脂抹粉的王相公被官家罷了相,天下似乎重新太平起來。

京師歌謠有唱:“三百貫,曰通判;五百索,直秘閣。”

歌中主人公便是王黼。

王黼初名王甫,因與東漢宦官王甫同名,故皇帝賜名為王黼。王黼長得金髮金眼,嘴巴巨大,據說可以吞下拳頭,講究儀錶,目光炯炯。有口才,才智出眾但沒多少學問,善於巧言獻媚。

崇寧初,皇帝使臣把玉環賞給在杭州的蔡京,王黼偵知此事後,逐條上奏讚揚蔡京所推行的政事,並攻擊張商英。蔡京再次入閣,感激王黼幫助自己,就任命他為左諫議大夫、給事中、御史中丞。王黼從校書郎之職,升到御史中丞,只用了短短兩年的時間。

王黼遭父喪辭官守孝,過了五個月,朝廷重新起用他為宣和殿學士,皇帝賞他宅第昭德坊。原來的門下侍郎許將的住宅在左邊,王黼待梁師成像父親一樣,稱為恩府先生,憑梁師成的權勢,逼許將搬走,白天就趕走了許將全家,道路上的人都很憤怒。王黼又為承旨,被任命為吏部尚書。后又被任命為特進、次輔。他由通議大夫超晉八階,被任命為輔相,是大定開國以來前所未有的。另外賜給他城西的府第,他遷居那天,以教坊樂為先導,所需的東西,全都取於官府,是當時最受恩寵的人。

蔡京辭官,王黼表面順應人心,一反蔡京所為,罷方田,毀辟雍、醫、算學,合併修會要、六典各機構,裁汰冗官,對遠郡使、橫班官的俸祿減半,茶鹽鈔法不再比較,對富戶的科抑一律蠲除,天下人都稱他是賢相。

他借位高權重之機為姦邪,搜羅很多子女玉帛享樂,和皇宮差不多。誘惑並搶奪徽猷閣待制鄧之綱的妾,反而給鄧之綱加罪流放到嶺南。王黼升為少保、首輔。他請求設應奉局,自己兼任提領,中外錢財允許他隨便用,竭天下財力供應奉局的費用。官吏揣摩皇帝和王黼的意思,凡是四方水土所產的珍奇之物,都苛取於百姓,但進奉給皇帝的珍品不到十分之一,其餘的全歸王黼。御史陳過庭請求罷去那些以御前使喚為名的冗官,京西轉運使張汝霖請求罷去進奉西路花果,皇帝已經採納,王黼又上章彈劾他們,二人都被流放遠郡。

他又設經撫房,專門負責邊事,與樞密院不相關。並檢括天下丁夫,計口出錢,得錢六千二百萬緡,竟然買了五六座空城來報捷。王黼率百官祝賀,皇帝解下玉帶賞給他,並升他為太傅,封為楚國公,允許他穿紫花袍;他的車馬、侍從等儀仗幾乎和親王相同。

崇寧帝對王黼十分厚待,把他的住所叫“得賢治定”,為他題寫九處亭、堂的牌額。

正月里,聽說王黼家中的堂柱上長出玉芝,皇帝親臨觀看。

期間,皇帝偶然發現王府和隔壁府邸有圍牆相連,且有便門可以隨意來往,而隔壁正是另一寵臣梁師成住所。

朝中兩大重臣交往竟是如此密切,私下裏又做些怎樣隱秘的勾當呢?王黼常常能投其所好,肯定是梁師成提前告知。內臣與外臣勾結,歷朝歷代都是忌諱之事。皇帝大怒。

朱勔原本就因應奉局的事與王黼有矛盾,知曉此節,遂趁機攻擊王黼,連上奏摺彈劾、舉報。又有李邦彥蔡攸聯合攻擊。

皇帝藉此為由,令王黼致仕,罷去其一應官職,同時罷免他的一些黨羽。

因此事,“隱相”梁師成也為皇帝遷怒被貶。

二賊被去職貶謫,民間一片歡騰,太學生陳東甚至作詩以賀。

在馮過看來,這些個權宦奸佞固然是死不足惜,但罪魁禍首不正是縱容寵信這些人的皇帝么?自古昏君多奸臣哪。

其實,在大定文壇看來,梁師成雖然風評極劣,卻也算做了些好事的。

據傳,當年蘇軾遠謫之時,將家中侍婢送與梁氏友人,不足月而生梁師成,故史家多含糊其詞。梁師成自稱“蘇軾齣子”、“蘇氏遺體”,也未遭到蘇家的否認。梁師成顧及兄弟情誼,甚至對家中帳房說:“凡小蘇學士用錢,一萬貫以下,不必告我,照付就是。”

蘇軾的文章被禁,在民間的都被毀去,梁師成便向崇寧帝訴委屈說:“我的先輩有何罪?”此後,蘇軾的文章才慢慢流行。

關於梁師成是否為蘇軾“齣子”一事,文壇諱莫如深,大抵是默信的了。畢竟,蘇學士是極可能做出此舉的。

“烏台詩案”后,蘇軾被貶黃州,臨行之際,有一位姓蔣的友人前來為蘇軾踐行。蘇軾命婢女春娘奉酒,蔣見春娘貌美,十分喜愛,問蘇軾:“學士此番去往黃州,春娘也要被送走了嗎?”蘇軾回答:“打算讓她回娘家了。”蔣說:“我想用白馬跟你換春娘,怎麼樣?”白馬珍稀,婢女唾手可得,蘇軾覺得這筆買賣不賠,於是欣然應允。

沒想到春娘性格剛烈,她上前質問蘇軾說:“學士以人換馬,難道我比畜生還低賤?”言畢,又寫下了一首絕命詩:“為人莫作婦人身,百年苦樂由他人。今日始知人賤畜,此生苟活怨誰嗔。”然後,春娘就一頭撞在槐樹上,香消玉殞了。

呃,此事雖真偽存疑,但若是真事也不出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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鼎定河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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