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太上老君這話一出，青華帝君便意識道，他今天來，許是給面前這位眼神疲憊滄桑的師兄心頭又增添了一些負累。
青華帝君未吭聲，從葫蘆中摸出一粒仙丹，塞到了自家元聖兒口中。
獅崽一聞到仙丹的香味兒，幼圓的眼睛就瞪得老大：好香好香~~嗷嗚嗷嗚！
再來一顆再來一顆。
但是青華帝君無情地把葫蘆嘴兒塞上了，小獅子饞嗒嗒地撒嬌歪纏，在仙君身上打着滾兒：嗚嗚嗚，就是還想要嘛……
青華帝君微微一笑，把葫蘆塞到了自家獅崽懷裏：都是你的啦~
小獅子高興得尾巴直甩，把葫蘆捧在懷中，快活地用腳蹬了起來~
只是毛毛崽年紀幼小，本就是覺多的時候，吃了仙丹，混了個肚飽，在仙君懷裏捧着葫蘆啃咬了一會兒，便打起了哈欠，幾息后沉沉地睡了過去。
丹房之中，越發寂靜無聲。
老仙君還坐在熊熊燃燒的爐火前出神。
洪荒歷經一次又一次劫難，三清也不知不覺成了歷劫之人，等到劫雲散去，應劫之人從這一場噩夢之中醒來，太上老君才幡然醒悟。
太乙玄門損失慘重，三兄弟更是反目成仇，只是世事已經成了定局，愧疚也罷，懊惱也好，都無濟於事了。
復仇？恕罪？
都無從談起了……
且因為老師鴻鈞座下童子做了這天庭之主，統御三界，穩定洪荒，太上更不可能再做什麼。
他只能閉門於這兜率宮中，日日守着煉丹爐，煉化各色仙丹，四處派送。
聊作彌補。
今日一接到妙岩宮青鳥送來的信，瞧着上面寫着什麼“為吾元聖兒求些丹藥”，太上老君心裏便嘆了口氣，情知求葯不過是借口，定是這老苦要來與他說些地府之事。
只是他不再想管三界之事了，他雖建立了人教，可如今座下只玄都一個親傳弟子，人族自有人族的氣運，他這個人教之主若是再胡亂插手，只怕依舊是個動輒得咎的結局……
還是退居三十三天外，在這兜率宮隱居，不問世事的好……
太上老君打定主意不管，只是不能晾着青華帝君，半晌之後回過神來，才捋着鬍鬚與師弟道，“你家元聖兒年紀還小，正該打好修行的底子，只吃仙丹卻是捨本逐末。元始家的四不相，乃是始麒麟嫡子，他們那一脈自有傳承，你莫不如抱着小毛崽去玉虛宮求教一二！”
元始與他脾性不同，自己避世，元始卻是積極入世之人，地府之事，叫元始去幫襯正合適。
青華帝君笑道，“師兄即這麼說了，那少不得我得帶着元聖兒去認個親！”
太上老君聽了，心頭一松，哈哈笑道，“四不相做得你這小毛崽的祖爺爺了！”
青華帝君才不想自家元聖兒輩分這麼小呢，聞言笑着道，“哪有那麼論的，做個師叔頂天了~叫聲師兄其實也不算逾矩。”
他家元聖兒根骨奇佳，將來未必不會有一番作為，做什麼在這天庭處處要矮人一頭。
還是喚四不相一聲師兄好了！
太上老君主動道，“你且稍等一會兒，我叫人去玉虛宮問問，看你師兄方便不，等他回信了，你再去！”
青華帝君自然應允。
老仙君便叫來自家童子，去往玉虛宮送信，童子得令離去，這等候的功夫，二人便守着爐火敘敘地說些閑話，倒也不尷尬。
太上老君神情輕鬆了許多，捋着鬍鬚，看着在青華帝君懷中放心大膽地睡得露出肚皮的幼崽，笑呵呵地道，“你是在哪兒得着這麼個寶貝，莫不是在幽冥界撿着的？難得未曾沾染多少陰氣，也沒被嚇壞。”
青華帝君輕輕捏捏元聖兒肉乎乎的爪墊，柔聲道，“並不曾，是我從地府回來之時，在凡間遇見，才抱回來的~”
太上老君聽了就笑，“那倒是巧了！這九頭獅子天生便俱神通，吼聲可鎮幽冥，倒也能助你平定地府，也是合該你得着他。”
青華帝君愛憐地摸摸獅崽軟綿綿的小肚肚，眼神溫潤，“我家元聖兒還小呢……”地府職責之重，重於泰山，非元聖兒所能承，眼下這幾年，還是叫這小毛崽幸福快樂地長大才好~
太上老君微笑着點點頭，捋着鬍鬚道，“你如此疼他，師兄看在你的面子上，便給這小毛崽多煉製些仙丹！”這貓崽瞧着活潑，但是上手一搭脈，便知內里空虛，魂魄不穩，想來在凡間也很是受了些苦楚。
青華帝君又驚又喜，抱拳拱手道，“太乙多謝師兄成全！”
太上老君嘆道，“我老朽矣，如今也就這點子煉丹的本事，能幫的上你們罷了……”
青華帝君勸慰道，“師兄說得這是哪裏話……”
太上老君擺擺手，不復多言，青華帝君便轉移話題道，“自我離開，天庭最近可有些什麼新鮮事？”
太上老君笑道，“我日日守着這煉丹爐，偶爾講道，幾乎都不出兜率宮，哪裏知道什麼新鮮事，倒是你從下界回來，合該說些故事與我這個耳目閉塞的師兄聽聽才是！”
玉帝性怯，一味怯懦守成，即便對西方教不滿，也不敢做出些什麼來，只知道日日弄出許多天規戒律來，將這天庭管束得死水一般。
只可惜表面上微瀾不起，暗地裏波濤洶湧。
青華帝君就攤手笑，“師弟與師兄一般無二，也無甚事可講。”如今人間還是周朝，寧靜平和，偶有動蕩，也不值得仙人回首而顧。
二人面面相覷，不由得哈哈大笑。
俱是兩個閉嘴的葫蘆，撬不開的河蚌罷了！
師兄弟兩個說笑一陣，去往玉虛宮的童子回來稟報道，“二老爺正在家呢，只說叫帝君只管上門，他這會兒並無旁的事！”
太上便扭頭與青華帝君道，“既如此，那你便去吧，別耽誤事兒！”
青華帝君起身與太上行禮，“叨擾師兄了，改日再來拜會！”
太上笑道，“知道了知道了，過幾日你便來吧，師兄多給你家元聖兒煉幾爐丹就是了！”
青華帝君心滿意足，抱着自家崽崽，出了兜率宮，直往玉虛宮而去！
兜率宮清冷，仙雲繚繞，童子溫柔靜默守禮，一派隱居仙家的氛圍，玉虛宮卻又是另一番景象，門戶森嚴，門口有許多頂盔摜甲，手持武器的玉虛宮子弟值守，各個兒眉目生威，煞氣凜然，叫人望而生畏，不敢隨意靠近。
青華帝君雖是孤身前來，卻也落落大方，只是不等他邁步上前通報姓名，門裏也早就有仙侍出來迎接，遠遠地便恭敬行禮道，“見過太乙救苦天尊，我家老爺正在正殿等候，請隨小人前往！”
不多時來在正殿，素來不苟言笑的元始天尊這會兒也沒端坐蓮台，只穿了便服，隨意地盤膝坐在桌案旁，等青華帝君行禮之後便招手道，“過來坐。”
聲音一如既往的低沉嚴肅。
太上老君是親師兄，這位也不是旁人，青華帝君抱着小獅子坐下，湊近了才發現，元始天尊的鬍鬚鬢髮，竟然隱約有了霜色，不免吃驚地道，“師兄，您這是……”
三清自打誕生，一位是老者，一位是中年，一位是青年，萬萬年不曾有過變化，怎麼此番元始天尊竟生了華髮？
他離開天庭去往地府，才多少時日，怎麼元始竟就這般了？
“可是……”仙體有損？還是心境出了問題……
元始天尊眉頭緊鎖，渾不在意地道，“不過思慮多了些，都是小事，無礙的！”
青華帝君嘆了口氣，“師兄也該放鬆些心情……”
元始天尊捋捋頜下長髯，沒有接話，只衝着青華帝君懷中一抬下巴，“你就是為著這個小東西來的？抱來我看看！”
這位師兄更是個說不通的，青華帝君笑道，“元聖兒正睡着呢，師兄動作輕些，別嚇着了他。”
說罷輕手輕腳地把小獅子遞了過去。
元始天尊臉黑的很，聽了皺眉不贊同地道，“凡俗小獸，哪有那般嬌慣！摔打摔打，才長得結實。”
話雖這麼說，到底袍袖一甩，將一朵祥雲飛了過去，輕輕托住呼呼大睡的幼崽，將其摟在了眼前。
半點都沒有驚動。
青華帝君稍稍鬆了一口氣的心，在元始天尊伸手拎起小獅子前爪的時候，又提了起來。
索性元始天尊只輕輕捏了捏小獅子的筋骨，便給他送了回來，點頭道，“以後在地府，這九頭獅子確實可以幫你一幫！”
他不等青華帝君回話，便揮揮手，招呼童兒道，“去看看四不相在哪兒呢，將他喚來，帶這小東西下去，等睡醒了，好生教他一教！”
童兒輕聲應是，腳不沾地地退了出去，半點足音都沒傳過來。
青華帝君就笑，“師兄你這臉黑的，唬得人大氣都不敢喘，太上師兄那裏是人少安靜，你這裏可好，純粹是被你嚇得，半點兒雜音都沒有！”
元始天尊冷臉呵呵一笑，“便像你那妙岩宮那般鬧騰，沒個體統規矩就好了？”
青華帝君聽了趕緊擺手，“行行行，我不說了！”再說下去，這位師兄難保不去妙岩宮給他家童兒們都提溜到跟前，齊齊訓斥一頓。
他家小童兒年紀還小呢，可受不住元始師兄這大黑臉嚇唬。
訓哭了，回頭他還得哄。
元始正色道，“你那地府，哪裏不安生，你與我說說，我思量思量。”
青華帝君見他師兄提到了正事兒，也收斂了神色，湊到元始身邊，把自己的思慮憂心說了一回。
地府之中，雖有六道輪迴和十八層地獄，但是受罰之鬼一年多似一年，早晚有周轉不開的時候。
哪怕有個地藏菩薩在那裏日日念經，也無濟於事。
更兼怨氣戾氣陰氣層層積攢，亦是需要化解。
但這麼大的事，青華帝君一人，是決計承擔不來的，必要尋找些幫手才是。
且時機也要趁早。
若是等快要壓制不住了，天庭和他們這些神君仙人再做出反應，那便來不及了。
地府陰氣一旦衝破三界屏障，彌散到凡間，定會又是一場天地浩劫。
元始聽這裏又有西方教的事兒，沒忍住又是一聲冷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