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第 120 章

第120章 第 120 章

喻青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和師尊鬧什麼,他只覺得難受得不行。

他明明是害怕師尊生氣才難受的,可到頭來倒成了他在生氣,要師尊哄了。

喻青崖知道這樣不對,好像在利用師尊的忍讓得寸進尺。

可是他控制不住自己,一看到師尊,就變得亂七八糟,一塌糊塗。

一邊擔心會失去師尊毫無保留的愛,一邊又將自己的歇斯底里、反覆無常、蠻不講理給師尊看。

他其實不是這樣的,他真的演起來,甚至能把一群窮凶極惡的大妖演得團團轉,在師尊面前一直保持良好的形象,對他來說也不是難事。

可是為什麼,總是不自覺的,就在自己最愛的人面前,變得如此不可理喻。

喻青崖陷入一種深深的自暴自棄。

這樣的他,就算師尊不喜歡也很正常吧。

誰會喜歡一個天天在自己面前大吼大叫,作來作去的熊孩子呢?

總有一天,師尊會煩的,如果師尊煩了,就會將他丟掉。

師尊可以輕易丟掉他,畢竟從沒聽說過哪棵大樹是離不開它身上的菟絲子的。

沒有那些軟弱纖枝的糾纏,大樹會活得更輕鬆。

可是他不行啊,他不能離開師尊,離開師尊他會死呀,嗚嗚嗚!

他一邊像藤蔓需要大樹一樣需要師尊,一面又肆無忌憚地給大樹製造麻煩,他到底在幹什麼啊!嗚嗚嗚!

喻青崖一時間對自己厭棄到了極致,這世上為什麼會有他這麼糾結的人,他就不能聰明點、理智點、懂事點、好好討師尊喜歡,而不是動不動就和他鬧脾氣,要他哄嗎,嗚嗚嗚!

喻青崖的眼淚又不受控制地湧上來,只是這次他沒有哭出聲,也沒有對着師尊哭。

然而幽冷的月光下,那些眼淚變得更明顯,一顆顆砸在無聲的地方。

喻宵:……

他不說話,喻宵也不好說什麼,只能靜靜地走在他一旁。

可是就算看不見,他的眼淚也一滴滴的滴到他心裏,像一隻小狗崽,在心裏的某個角落,把自己哭得濕漉漉的。

喻宵走着走着,輕輕嘆了一口氣。

他心神飄忽,沒有注意這一聲嘆。

喻青崖卻無時無刻不注意着師尊,擦掉眼淚,眼睛濕漉漉地看向喻宵:“師尊,你嘆什麼氣啊,是不是煩我了……”

“嗯?”

喻宵轉頭看向他,才發現自己嘆了氣,抬起眼睛回憶了一下,然後看向他:“我沒在煩你,我只是在想,要是我沒失憶就好了,沒失憶的我,肯定知道你在想什麼,如果有他安慰你,一定不會讓你哭得這麼厲害。”

他?

喻宵說了很長一段話,喻青崖卻被那個“他”字刺痛了神經,驀然停下腳步,喃喃道:“師尊,沒有他,你就是他啊……”

喻宵沒想到他會突然停下來,已經走出了好幾步,聽到他的話,也跟着停下,回頭看向他。

喻青崖在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很顯然在期待着什麼,可是喻宵突然無法再回應他的期待了。

微微垂眸:“我不是,你可以說他是我,但我不是他,就像你是我的徒弟,我卻不是你的師父,所以,不要對現在的我抱有太大期待,也不要因為現在的我,對未來的我失望,他只是睡著了,總有一天會回來。”

而等他回來,我就會消失,這是未說完的話。

因為這些話,喻青崖整個人的血液都凝固了。

他其實很想抓住師尊,告訴他,沒有他,沒有任何人,你就是你,沒有人會回來,也沒有人會消失,你們只是人生的不同階段,你就是你,永遠不會消失,也不會被取代。

但是喻青崖不能,因為他突然發現,給師尊造成這種割裂感的,就是他。

十七歲的師尊,自從決定接受和他的師徒關係后,就開始學着做一個師尊了。

他從未否定過他們之間的關係,而在這一刻,他否定了自己。

就像地關結界,曇花一現的帝丘梨生,對着未來的自己平靜道:我不是你。

現在的師尊也對着他平靜道:我不是他。

為什麼現在的自己,會否認未來的自己呢?

喻青崖從來想不明白,現在他突然得到了答案。

因為未來的我擁有的東西,不屬於現在的我啊。

他將現在的師尊當未來的師尊任性索取,因為未來的他就是這麼乾的。

但他忘了現在的師尊不是曾經的師尊,他不記得他了,他不記得他的徒弟本來就是這樣反覆無常。

所以他茫然地看着他,開始懷疑起自己,是不是因為現在的他不夠好?所以才不能了解他?

於是十七歲的師尊看着他,再次否認了未來的自己。

喻青崖突然意識到,一覺醒來,重回過去,獨自面對陌生世界的師尊,才應該是最沒有安全感的人。

他明明已經遺忘了一切,還是努力根據身邊所有人的描述,做回曾經的自己。

不是因為他想這麼做,而是因為有個未來的徒弟在等着他,為了不讓他失望,他就在還沒弄清楚狀況的情況下,奮力上路了。

他真的是個很好的孩子,很會反思自己,也會改正,所以他的步伐邁得穩穩健健,幾步就追了上來,好像從未離去。

而他那個沒心沒肺的徒弟,因為他並沒有落單,就好像他真的還是那個師尊,忘了年少的他要想跟上五百多年的光陰,需要跑的多麼用力。

可就算這樣,那個徒弟也沒想起回頭等他,當他跑得很累很累后,看着依然不會回頭的背影,只能嘆口氣。

也許不是因為前面的那個人總是忘記回頭,而是因為他跑得不夠快吧。

未來的自己不用很努力,就可以和他並肩前行,而現在的自己只要停下,就會被落得越來越遠。

他還是曾經的自己,但是未來的自己,已經把他留下了。

需要奮力追趕的東西,怎麼是屬於他的呢?

所以他不是“他”。

師尊真的不管什麼時候都想的很明白啊,所以那一刻,他放棄了自己,也放棄了與自己有關的未來。

喻青崖一直擔心師尊會放棄他,現在他做到了,他終於讓過去的師尊,產生了放棄的念頭。

師尊不想要未來的自己,也不想要未來的徒弟了。

也許師尊還會恢復記憶,將一切撿回來,但是過去的某個瞬間,真的被殺死了。

他不是被未來的師尊殺死,是被和未來有關的一切殺死。

他殺死了某個階段的師尊。

喻宵認真地看着喻青崖,他在等一個清楚明了的解決方法。

如果有問題就去解決,他不喜歡現在這樣不明不白。

可惜他還是沒等到一個答案,就等到了一個緊緊的擁抱。

喻宵猝不及防地被他摟在懷裏,不由得瞪大了眼睛,正在他思考未來的自己會怎麼做時,喻青崖趴在他耳邊,輕輕對他說:“師尊,你想怎麼做就怎麼做,你之前說過,無論改變自己,還是改變別人,都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所以未來的你,和現在的你沒有什麼兩樣,你就是你自己,記憶改變不了你。”

喻宵:……

可是他現在根本不知道該怎麼辦,就像現在他根本不知道應該推開他,還是任他抱着。

喻青崖低低地笑了:“師尊,不要疑惑,不是因為你不是‘他’

,你才不知道怎麼辦,未來的你遇到這種情形,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很遺憾,未來的你長大了,但是腦子並沒有變得比現在好使。”

喻宵:……

嗯?

在他炸毛之前,喻青崖將他摟得更緊,低低道:“對不起師尊,我太在乎自己的情緒了,忽視了你,讓你產生了不好的感受,其實未來的你,也總是搞不懂我在想什麼,因為我也不知道我在想什麼。”

喻宵:……

他原本想要給他一捶的念頭,又落了下來,將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重新思考起對策,用未來的大腦,他不相信自己未來的大腦,會想不出對策。

“呵呵,師尊,放棄吧,真的想不起來,你得承認,你總是讀不懂我,不管是現在,還是過去。”

相比於師尊總是讀不懂他,他卻永遠可以很輕易地讀懂師尊。

喻青崖將頭埋進師尊的頸間,趁師尊還沒想明白的時候,盡請地貪戀他的溫度。

不要再這樣下去了,不要再把自己無法消化的不安,帶給自己最愛,也最愛自己的人了。

他真的是一個喜歡撒謊的人,喜歡欺騙別人,也喜歡欺騙自己。

他真的不知道自己在鬧什麼嗎?

其實是知道的。

他只是在向師尊索取愛的證明,用好多好多的愛,來證明師尊會永遠喜歡他。

只有師尊的心永遠屬於他,他才可以抱着那顆心安穩地睡覺,而有一絲不確定,他就猶如驚弓之鳥,患得患失,恐懼這顆心會不會順着指縫溜掉。

當喻青崖回過神來時,才發現他竟然已經開始壓榨師尊的心血了。

因為他從不滿足,總覺得榨取那些愛還不夠,要將一顆心榨成風乾的孔洞,才算完完全全地屬於他。

可是夠了,已經夠了。

一個人到底要自私到什麼地步,才能因為自己的患得患失,榨乾愛人的心血?

喻青崖驚痛難言,他竟然將師尊一個人留在莫可名狀的孤獨里,並且不管不顧地繼續向他索取,然後在不知不覺間,殺死了某一時刻的他。

那個說“我不是他”的師尊,永遠把自己停留在了原地。

“師尊,對不起……”

喻青崖的眼中蓄滿眼淚,卻沒讓它落下來:“師尊,對不起……”

我不該把你一個人留在身後,我不該讓你像我一樣,感受那永遠抓不住一切的迷惘,然後在迷惘中,放棄自己。

喻宵:……

喻青崖的情緒總是變化的如此之快,在他什麼也沒想明白的時候,就火急火燎地進入下一個環節。

不過他可以感受到,他這次確實真的決定不和他鬧了。

解決了一個大麻煩,喻宵心情卻並沒有好受。

就算是生氣,難過,不安,最後也能自己哄好自己,為什麼會有這麼乖的孩子呢?

未來的我到底做了什麼,讓你變得這樣恐懼,脆弱,患得患失,且又乖順得不可思議?

是我在折磨你嗎?

是未來的我在折磨你,還是現在的我在折磨你?

喻宵在心裏輕輕問。

喻青崖的心底,也響起了這個輕若蝶翼的疑問。

他緊緊地將師尊摟在懷裏,閉上眼睛。

不,師尊,折磨我的從來不是你。

是這愛情在折磨我,它把我折磨的發瘋。

師尊,我真的好愛你,真的好愛你。

所以不要折磨我了,愛我吧!師尊!愛我吧!師尊!

只有你愛我,才能將我從這折磨人的業火里拯救出來。

如果不能,那也沒關係,至少,我不想折磨你了……

……

兩顆心緊緊地跳動在一起,好像解開了一些舊的煩惱,卻又帶來了更多新的煩惱。

喻宵還是沒能從喻青崖那裏得到答案,但是他開始對喻青崖心底的聲音產生了好奇。

那顆心在對他說著什麼,他想要知道的答案,全在那顆心裏,如果他能聽清這個聲音,他就能聽清整顆心。

不過不管怎樣,至少喻青崖的情緒是穩定了下來,只要他情緒穩定,就總是很可靠。

“師尊,要不要吃點東西啊~”

喻宵:……

從沉沉的思緒中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果然餓了,看着已經擺到面前的食物,隨口道了聲“謝謝”。

然後意識到喻青崖好像不太喜歡聽他說謝謝,不由直起身子,眼神自然地看向喻青崖,接過遞過來的食物,好像什麼都沒發生。

遇到異常時掩飾它是最不明智的選擇,將它當作自然,別人才不會發現異常。

可惜他低估了喻青崖的敏感,喻青崖看着師尊一切如常的樣子,忍不住心裏一痛。

他現在才知道師尊不是不會演戲,只是他演得比他更好,否則一個正常人怎麼會以為十七歲的師尊,和五百多歲的師尊是相同的呢?

相比之下,喻青崖沒有他那麼好的演技,所以他一把抓住了師尊的手腕,低頭道:“師尊,你想怎麼樣就怎麼樣,不用為了我,裝得和我很熟。”

喻宵:……

倒也不全是裝的,他們已經相處了一個多月了,是真的很熟啊。

喻青崖卻笑着看着他:“以前是我不好,光顧着自己的感受,忽視了你的感受,給了你太多壓力,現在我想通了,所以師尊,你也放鬆下來好嗎,讓我們重新認識一下,我對十七歲的師尊很好奇呢,師尊你對你未來的我是不是也很好奇?那我們現在就重新認識一下吧,誰也不給誰壓力!”

喻宵:……

“可是我已經認識你了啊……”完完全全的。

喻青崖:……

緩緩抬頭,想想師尊都認識了一些什麼……

頓時毛都炸了!

“師尊!你聽我說!我們之前有些誤會!其實真正的我根本不像你之前看到的那樣,你馬上把之前的記憶忘掉,再重新認識一遍!真的,只要你都忘掉,就會發現一個特別不一樣的我,我不騙你!快忘掉!快忘掉!”

被瘋狂搖晃成波浪的喻宵:……

他就說,他已經認全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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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尊你快聽我狡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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