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第 109 章
撞了南牆就得回頭,遇見那隻獨角犀后,喻宵明顯老實多了。
喻青崖再問的時候:“師尊,你想起來了嗎?”
喻宵就會很誠懇的點頭:“嗯,有點印象,你再說說。”
然後喻青崖和狐狸就會抱頭痛哭,開玩笑!你根本一點印象沒有!不要瞎說!
一個孩子小的時候,多半有他熊的方式,短短時間,喻青崖已經充分了解了十七歲師尊熊的方式。
有話絕對不說。
聽話絕對不信。
不懂他還不問!
不知為什麼,突然可憐起師祖來,畢竟他接手師尊的時候,師尊就是現在這樣“純天然無公害”,鬼知道教養到後來那個樣子,需要耗費多少心血啊!
喻宵看了嘰嘰歪歪的一人一狐一眼,忍不住又溜號了。
不是他存心不想聽,實在是他們說的有意思的事,他覺得一點意思都沒有。
尤其是那個紅眼睛小妖怪,什麼給他做飯,哄他睡覺,今天抱了,明天去哪玩等等亂七八糟的事,都說得事無巨細,七情上臉。
喻宵從不理解人類開始,居然連妖怪都不太理解了。
這些有什麼意思?值得翻來覆去說?
聽到最後,他甚至連未來的自己都不了解了。
他的未來,真的有那麼無聊,那麼閑得蛋疼嗎?
喻宵放一隻耳朵聽,一隻耳朵冒。
他的注意力,不知不覺間被身旁的獨角犀屍體吸引。
獨角犀屍體的血已經流幹了,但是厚重的犀甲依然沉凝着冷硬的光,喻宵拿手用力去戳,根本沒有任何皮質的感覺,宛如鐵板一塊。
目光微凝,這個世界真是危險,居然遍地這麼兇猛的異獸,得有個防身的東西。
什麼好呢?
目光落在一邊的巨石上,獨角犀的角還卡在上面。
在人間,如犀角這種東西,也是很好的武器,妖界的異獸角,肯定更不同凡響。
喻宵伸手去摳,紋絲不動。
也是,如果能這麼輕易摳出來,獨角犀也不至於斷角求生了。
但喻宵不是一個會輕易放棄的人,他觀察着獨角嵌進去的紋理,開始嘗試能不能從邊緣摳動。
正在他和那條裂縫較勁的時候,突然一聲脆響。
喻青崖一邊講和師尊過去的甜蜜回憶,一邊興奮地抬頭看師尊的記憶有沒有被喚醒。
但師尊寧願四處摳摳,也不願意聽他說話,喻青崖終於異常無奈地得到了一個答案,那就是師尊純當他在放屁,對他說的話,還沒對這個角感興趣。
行吧行吧,滿足他,一巴掌將石頭拍碎,將裏面的寶貝角角取出來遞給他。
喻宵:……
溜號的事好像被發現了……但是他真的對這個角更感興趣……
於是抬頭看了他一眼,小聲道:“謝謝。”
喻青崖:……
為什麼突然這麼乖了!
原本心中還有超多委屈,但就這麼一下,喻青崖就被乖到了!
難怪師祖當年因為一個謝字直接升天,這誰頂得住啊!
雙眼發亮,活像一個大尾巴狼,使勁胡嚕他的腦袋:“沒事,師尊,你想要什麼就直接跟我說!”
命都給你!
喻宵:……
這人應該沒病吧?
他實在不喜歡別人碰他,但是拿到角后,喻宵是真心實意地開心起來,也就不太在意這些細節了。
四處尋找東西,看能不能打磨它。
喻青崖開心的上天,在旁邊偷瞄“十七歲”的師尊。
此時的師尊,和他所
見過的任何時候都不一樣,宛如一隻警惕的小獸。
永遠和人保持着距離,就算看起來是好意,也保持着警惕的距離,遲遲觀望。
周圍無論發生任何事,都會警惕地先在旁邊看着,確認再三,才會試探着伸出爪子。
為什麼師尊少年時,會是這個樣子呢?
他還以為,無論何時,師尊都會是一副勇敢到近乎莽撞的樣子。
然而突然間,腦海里一閃,他徹底明白了。
這就是師尊應該有的樣子啊。
或者說,這也是他喻青崖該有的樣子。
一個從小被父母換做口糧,代替公子去他國為質,謀刺大將軍入獄的少年,應該就是這個樣子。
他需要用最大的警惕面對這個世界,因為這個世界在很早之前,就對他展示過殘酷的樣子。
在他還沒強大起來的時候,就曾經成為過獵物,或許還不只一世,在無數次捕獵中,他學會了最重要的一點,就是不要輕信任何人。
而原本的喻青崖,也應該是這個樣子,甚至因為他不具備師尊那不可思議的力量,死的只會更慘。
但他卻天真無邪,無憂無慮地長大了,像一個明媚而愚蠢的富貴公子,長在溫柔鄉里,不諳世事。
因為他是如此幸運,遇到了“長大”的師尊,世上所有風雨,長大的師尊已經可以一力承擔了,依偎在師尊強壯翅膀下的他,不用煩惱任何事,只要簡單的長大就好了。
喻宵將角拿到手中后,擺弄了一會,目光又落在斷頭的獨角犀身上。
那身皮甲看起來真堅固,剝下來,應該有大用處,於是喻宵開始用尖銳的犀牛角剝皮。
正在他動手的時候,手突然被抓住了,抬頭看去,喻青崖正笑吟吟地看着他,目光中充滿了他不懂的東西:“師尊,你想幹什麼,能跟我說說嗎?”
喻宵看過去,他一開始就不太討厭這個人,這個人又救了他一次,對他也挺好的,慢慢地放下了些戒心。
指着犀牛皮道:“我想做一身犀甲。”
喻青崖驚訝道:“師尊,你還會做衣服嗎?”
喻宵理所當然道:“看起來好像沒有多難,可以試試。”
喻青崖忍不住笑了,原來師尊的多才多藝,十項全能,居然要追溯到這麼久遠的時候。
將他的手掰過來,讓他摸摸自己身上這一層衣服,循循善誘道:“師尊真厲害,但是你身上這件羽衣,就是最好的鎧甲哦。”
見喻宵不信,喻青崖就握住他的手,將那隻犀角狠狠刺到衣擺上。
喻宵緩緩瞪大眼睛,連大石頭都能刺穿的犀角,面對一層薄薄的羽衣,居然紋絲不動!
那是當然,烏鱗羽衣雖然是以速度著稱的防禦型法器,但能穿在喻宵身上,也不是妖界一個普通草食系妖獸可以比擬的。
喻青崖緩緩鬆開他的手,任他自己做實驗,笑吟吟道:“師尊,這是你未來的戰袍,未來的你是天界最強的戰神,所以你的戰袍,也是世間一等一的寶物,你不需要再準備別的東西。”
喻宵依照他的話嘗試完后,發現果然如此,不禁陷入沉思,那他當初面對獨角犀跑什麼!
看他的表情,喻青崖趕忙又勸,以防他徹底膨脹起來:“但是師尊,那已經是過去的事了,您現在是虎落平陽被犬欺,剛剛那隻妖獸只是妖界最低等的一列,在妖界還有許多更強大的妖獸,是超乎現在你想像的,我不在的時候,千萬不要隨意招惹它們!”
喻宵這個時候就比較聽勸了,立刻慎重地點頭。
回想起喻青崖馮虛御風,單手擰掉犀牛的腦袋,不禁抬眸看向他:“那些厲害的妖獸,是像你那樣
厲害嗎?”
喻青崖原本只是做着正常的科普,一聽這,那可來勁啦:“我啊?那我可比它們厲害多了!師尊,你聽我跟你說啊……”
又是吧啦吧啦一大堆。
喻宵:……
不該提這茬的,看他這個樣子,說話的可信度突然大大降低,肯定是在吹牛吧?
他肯定不是天界最厲害的戰神,他徒弟肯定也不像他說的是最厲害的魔君。
哼,他已經看穿了一切。
哎等等,他是什麼時候接受這個人是他徒弟這個設定的?
哼,他肯定也不是他徒弟,他才不會收一個話這麼多的徒弟。
於是喻宵又開始溜號了,稀罕地摸完自己的戰袍后,將那堆破犀牛皮丟在一旁,開始專心致志地磨自己的犀牛角。
磨着磨着,面前突然又多了一件東西,是一柄燦若雪芒的九寸尖錐。
以師尊現在的狀態,玄螭肯定用不了了,喻青崖就將自己的斷魂錐交給他防身。
喻宵:……
他很不習慣這種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感覺,但在這個陌生的地方,他確實很需要一些防身的東西。
於是緩緩接過,抬起眼睛看着他:“謝謝……”
看着師尊無比依賴他的樣子,喻青崖原本很高興,但後來又蔫了:“啊,師尊,你不用總和我道謝啊,好像我們是陌生人一樣,你再看看我,真的一點都不熟悉嗎?”
喻青崖的臉湊得很近很近,月光下,兩顆剔透的紅色珠子,好像兩顆紅寶石。
喻宵忍不住伸出手摸摸他眼角的那滴紅痣,他確實並不討厭這張臉,也許在很久之前,他也真的這樣撫摸過這張臉。
但是果然,還是想不起來呢,只能禮貌地回道:“你的眼睛很漂亮。”
喻青崖:……
“嗷嗷嗷!師尊!你以前都沒跟我這麼說過!”
一把摟住喻宵的脖子,雙眼發亮:“是不是因為失憶了,所以說出了心裏話,師尊,你是不是偷偷喜歡我啊~”
喻宵:……
早知道他也不說了……
拿起那柄尖錐,向著腿上扎去。
喻青崖原本還在陶醉,看見他的動作一下清醒了,一個激靈拽住他的手:“師尊!這個就不要試了!”
不然就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事故了。
“哦。”
喻宵的優點是聽勸,於是轉手刺向犀牛皮,尖銳的錐刺瞬間沒體而入。
抽回尖刺,喻宵終於滿意了,好鋒利!
喻青崖:……
這孩子動手能力怎麼這麼強呢!
然而喻宵又聽着聽着,開始溜號,轉頭去扒拉那頭犀牛的屍體。
喻青崖已經被他折騰得有氣無力了:“師尊,能告訴我,你這次又是為什麼不想聽我說話嗎……”
他都已經儘力說得很有意思了好嗎!
喻宵:……
放下扒拉屍體的手,這次確實不好說,因為確實挺有意思的,但是……
“我餓。”
似乎要印證他的說法,話音剛落,肚子就傳來一陣咕咕聲。
喻宵看着他的眼神,就像看着一個不給他飯吃,還要不斷在他耳邊叭叭的二逼。
喻青崖:……
卧槽!忘了師尊現在被那截怪藤抽走了仙力,只能用進食這種最原始的方法補充體力!
連忙道:“對不起師尊!我沒想到!你等等我!我去給你找食物!”
喻宵阻止道:“不用,我可以……”
喻青崖卻垮
下臉,委屈巴巴地看着他:“師尊,你這麼拿我當外人嗎,什麼也不跟我說,什麼也不要我做……”
喻宵:……
可是他想吃牛肉啊,這輩子還沒吃過妖怪肉呢,聞着那血氣,就餓的不行,好想吃,好想吃。
但是喻青崖可憐巴巴的眼神,像是一隻蝴蝶輕輕落在湖面上,攪動一池漣漪,他好像確實不太擅長抵抗這種濕漉漉的可憐。
於是沒再說話,只是道:“謝……呃……早去早回。”
喻青崖頓時得意地翹起了尾巴:“好的師尊!都交給我吧!狐狸!看好師尊!”
喻宵看着他遠去的背影,陷入沉思,這有什麼好高興的呢?
真的不理解自己未來的徒弟,當然更不理解未來的自己。
指尖伸進犀牛身上被尖錐刺破的孔洞,蘸了一點獨角犀的鮮血,絲絲縷縷的血絲縈繞在指尖,上面散發的獨特血氣是那麼誘人,喻宵忍不住想嘗一口,慢慢送到嘴邊——
“喻仙尊!我會保護你噠!”
得到看守喻仙尊的任務,狐大仙開心地瘋狂搖尾巴,這輩子誰能擁有保護喻仙尊的榮幸啊!說出去都沒人信!
喻宵的動作一頓,看向它。
它身上流動的血液和淺淡的金色紋路,看起來似乎比獨角犀還好吃。
喻宵頓時感覺比剛才還餓了,曾經有關飢餓的記憶,一股腦回到腦海里。
明明在他長大后,就再沒有經歷過那種連靈魂都在發痛的飢餓感了,此刻卻餓的,牙齒都在發癢。
伸出手,摸摸狐狸的頭,又摸摸它的尾巴,最後把它抱在懷裏。
狐狸逐漸瞪大眼睛。
天啊!被喻仙尊摸頭!被喻仙尊摸毛!被喻仙尊抱了!
它終於體會到了喻青崖的幸福,難怪那小子那麼喜歡往喻仙尊懷裏鑽,感覺是不一樣奧~
然而沒等它陶醉完,十七歲的喻宵,就悄悄伸出了罪惡的爪子——
當喻青崖從外面覓食回來,就看見蠢狐狸蹲在地上哭。
喻青崖當時就怒了,幹什麼!和師尊待着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狐狸啪嗒啪嗒掉眼淚,看了他一眼,生無可戀地抬起尾巴。
喻青崖先是一愣,隨即笑瘋了,只見狐狸四條毛絨絨的大尾巴,如今不知被誰編成了一條辮子,還是四股辮,上面還插着小花,絕了!哈哈哈!
狐大仙:……
你笑什麼啊!又不是它想的!十七歲的喻仙尊,手怎麼那麼欠啊!嗚嗚嗚!
風波中心的喻宵,正坐在水邊的石頭上發獃。
散碎的粼光,映照着他修長的身影,長發有一部分垂到水中,一縷一縷的散開來,宛如水裏的游魚。
喻宵雙手撐着下巴,看着水中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
終於意識到,自己真的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