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一串報應（1）
路瑤畢竟是來複仇的,她能在陽間逗留的時間有限。
給池輕舟描述完那兩個奇怪的人，她手中酆都令震顫幾下，提醒她該返回地府了。
路瑤一瞬間生出一點遺憾。
她剛剛和池輕舟成為朋友，還沒聊上幾句就要離開了,感覺真是好匆忙。
她想了想,自己身上還有些怨氣沒有洗乾淨,投胎應該還要排很長時間的隊,平時有的是時間給哥哥和朋友們託夢，也就沒再猶豫。
不過臨走前,她向池輕舟保證：“如果我在地府或者其他地方遇到了不錯的特殊朋友,到時候就介紹給你認識。”
池輕舟笑得開心：“好呀好呀。”他想了想，善意地詢問,“但你清洗怨氣需要不少時間吧？不要為了幫我介紹新朋友耽誤正事。我有過不少不同品種的朋友,要不然列張品種清單給你？這樣能節省一些力氣。”
你的朋友光品種都可以列一張清單了嗎？！
路瑤獃滯地看了池輕舟片刻，好不容易粘起來的三觀又碎了。
她遲疑幾秒，觸及池輕舟情真意切的擔憂眼神,腦子不知道怎麼就是一抽。
“行、行吧。但我最多只能再呆三分鐘，清單你寫的完嗎？”
池輕舟盤算了一下，火速從邢霜棧手裏接過剛拿出的紙筆,找了塊石頭狂寫起來。
“時間有一點點緊張,不過沒關係，我可以寫快一點！”
路瑤：“……”
……
三分鐘后，路瑤將大約有半頁長的清單收進衣兜里,精神恍惚地離開了。
隨着她踏上黃泉路,充斥在蒲洛族族地里的怨氣幾乎清空。
樹林中的白霧更加稀薄，遠遠瞧去，才會有幾分朦朧。
《沿途風景》節目組的嘉賓和工作人員緩緩恢復神智,直播間黑屏變回了正常影像，彈幕緩緩刷出。
絕大多數觀眾壓根沒有察覺到自己曾盯着黑屏發了二十多分鐘呆，絲毫不見凝滯地繼續激情輸出起來。
極少極少數觀眾感覺到哪裏不對，可又說不出來到底哪裏有問題，迷茫地盯着直播間看了會兒，最終放棄思考。
反正他們就是來吃瓜的，不對就不對吧，問題不大。
吃瓜路人們瞧着池清寧站在樹林裏、滿臉獃滯的模樣，看熱鬧不嫌事大，紛紛刷起同一條彈幕。
【他發現了！他發現自己自爆了！】
還有幸災樂禍的樂子人問他害不害怕，心不心虛。
池清寧扶着一棵大樹，臉色發白。
剛剛從幻覺中驚醒時，他回憶起那時看到的一幕幕，最先生出的確實是驚悚和畏懼。
這種非人類能做到的手段，用在誰身上，誰會不害怕？
他甚至懷疑這是池輕舟在故意報復，說不定後面還有危及他性命的手段在等着他。
可也是在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他迅速冷靜下來。
池輕舟和他的矛盾不可調和，他背後也不是沒有玄術師，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就看誰手段更高一籌。
相較之下，可能出現的黑熱搜、粉絲的反應、路人的觀感才是更重要的事情。
他還記得陷入幻覺前直播間突然開了的事，瞧着附近嘉賓和工作人員隱晦的眼神，心頭不由火燒火燎地着急。
即使看不到彈幕，他也能猜到直播間裏觀眾們都在說什麼。
他能接受自己不敵池輕舟的手段死亡，卻絕不能接受自己人設崩塌，聲名狼藉，被迫離開娛樂圈！
他的人設絕對已經崩了一部分，之前清高平和、不摻和任何撕胯的皮一定被扯了下來。
如果不想繼續讓觀眾產生惡感，他必須要想辦法挽回。
池清寧迅速回憶自己剛才說過的話，當機立斷，選擇了“被父母拋棄的小可憐”這個標籤——
畢竟在這一點上他是真的沒說謊。
他的親生父母非常厭惡他的性向，視這一點為疾病。
池清寧沒有馬上就點破這件事，只是做出一臉恍惚的模樣，似乎因為回憶起過去受到了什麼嚴重的打擊。
他的眼眶又紅了，淚水蓄積在眼睛裏，卻倔強地不肯滾落。
“好奇怪啊，我怎麼會突然想起二哥回家時候的事情？”
他轉過身，踉蹌着向嘉賓們走去，途中因為心不在焉，還不小心跌了一跤。
看着之前脫臼過的腳踝腫起來，他慘然一笑。
“唉，可能我註定就是……沒什麼父母緣吧。”
他穿了條直筒九分褲，腳踝剛好露在褲腿外。
小甜梅們瞧見那一片恐怖的紅腫，心疼得要命，在彈幕里【啊啊啊】叫喚。
【哥哥不要難過，不是所有人都配做父母！】
【相信哥哥，肯定是親父母有什麼問題，哥哥才不得不繼續留在養父母家裏。哥哥沒有搶池輕舟的位置，他只是想獲得一份親情罷了，請不要對他這麼苛刻！】
【哥哥受傷了，節目組都不管的嗎？是不是在你們眼裏，哥哥稍微做錯點什麼，就不配再享受一點照顧？！】
【哥哥你不要太傷心，你還有養父母和我們呀！】
【我不理解，節目組幹什麼吃的！哥哥受傷了你們沒看到嗎？就算有再大的意見，你們至於這麼對待一個病號嗎？】
【哥哥也是受害者，當年又不是哥哥願意被抱錯的！請不要受害者有罪論！】
【如果可以，哥哥也不想佔據別人的人生好嗎？他被抱錯的時候還是個小嬰兒，他難道能自己走回去嗎？】
【求求了，你們先別罵了，給哥哥治一下傷行不行！！】
所謂哀兵必勝，此刻的小甜梅們因為心疼，竟然硬和人數眾多的吃瓜路人打了個平手。
大部分路人只是來吃瓜的，再加上前不久就有素人被網.暴自.殺的先例，瞧見池清寧和小甜梅們的樣子，也不好再說什麼。
《沿途風景》不少老粉本着一碼歸一碼的想法，同樣提醒節目組趕緊給池清寧看看腳踝。
導演本就安排了專人盯着直播間風向，剛剛整個節目組又集體經歷了一場幻覺，此刻正是最關注輿論的時候，幾乎是同步注意到彈幕里的提醒。
他趕緊喊了醫生過來，再次給池清寧做檢查。
池清寧輕聲道謝，神情很是落寞。
幾位嘉賓交換了一個眼神，紛紛上前去關心池清寧。
畢竟還在鏡頭前，無論他們心裏頭有什麼想法，都不能表現得太明顯。
這場面可真眼熟。
路滿眉頭輕輕挑了下，有些感慨。
這期節目剛開始的時候，嘉賓們對池老師的態度，就和現在對池清寧的態度差不多。
該怎麼評價這一幕？
這就叫風水輪流轉。
早先他還覺得自己能夠找到機會報答池老師，誰知道池清寧這人狠起來連自己都坑，愣是不等他動手，就自己把事情辦了。
路滿從道具組那邊取了根木棍，遞給池清寧當拐杖，同樣露出一臉關切的表情，心中卻在盤算。
看來他需要在別的方面多幫池老師上上心了。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池老師現在簽的經紀公司，好像和池清寧是同一個？
池清寧仰頭道謝，輕聲說：“路哥真體貼。”
路滿笑了笑，不露分毫破綻，謙虛地回應幾句。
兩人視線交錯片刻，後勤組那邊傳來一聲略帶驚喜的叫嚷。
“胡導、胡導！直播間剛才突然斷開了，我們是不是安全了？！”
導演眼睛一亮，也顧不上池清寧，胖胖的身軀此刻靈活得驚人，從人群縫隙間擠過，風一樣沖向後勤組。
電腦上，直播間後台果然已經斷開，很多觀眾都在迷茫地問為什麼突然黑屏了。
導演眼睛越更亮了。
他搓了下手指，問負責監控輿論風向的工作人員：“你注意池老師的直播間了沒？直播斷開前，池老師在做什麼？”
工作人員：“那肯定注意了啊！那會兒池老師坐樹林裏看風景呢，我看場面挺平和的。”
導演壓低了聲音：“那彈幕風向？”
工作人員下意識看了眼還在治療腳踝的池清寧，聲音也跟着放輕：“差不多就那些。”
大部分新觀眾都是從熱搜來的，之前池輕舟被人罵得有多慘，現在就多招人同情。
這些路人除了鼓勵池輕舟，也會順道罵上池清寧和之前網.暴池輕舟的人幾句。
另外罵過池輕舟的正常人，有不少都到直播間裏來道歉了，還給池輕舟送了些直播禮物。
還有一些人正常討論直播內容，詢問宋老師怎麼沒和池老師一起行動之類的問題。
剩下少部分人則在討論此次事件始末，有比較客觀的，也有陰謀論的，但至少對池輕舟這個受害者還算寬容。
至於池清寧的粉絲和之前那些亂跳的黑子……
工作人員聳聳肩：“池、那誰在小生里算是紅的，粉絲出了名的忠實，確實有少數不分青紅皂白的來罵池老師害她們哥哥，不過剛冒頭就被路人罵回去了。黑子就嘴硬，也算見怪不怪了。”
他剛才甚至看到了一句“名言”——【拋開事實不談，難道池輕舟本身就沒有一點錯誤嗎？】
笑死，都拋開事實了，還談什麼對錯啊！
工作人員打開電子記錄，指着其中幾條給導演看：“有一些觀眾可能比較……嗯，或許是八字輕？他們說自己看到了白霧，還有這兩位。”
他挪動鼠標指針，在【你有沒有聽見什麼奇怪的聲音】和【樓上能別再打孩子了嗎】兩個ID上點了點。
“他們非要說直播間黑屏過，黑屏前他們看到池老師的影子站起來了。”
導演想起池輕舟的單采，心頭一驚，忙問：“那直播間真的黑屏過嗎？”
工作人員理所當然地說：“沒有啊！胡導你看，直播時長不是對着嗎？”
導演看了看數據，絲毫沒有意識到直播時長其實已經和現在的時間發生了錯位，還煞有介事地點點頭，表示工作人員說得對。
“那就把這兩條和之前說白霧的一起刪了吧。發生了這麼大的事情，本來就夠鬧心的了，萬一因為封建迷信不讓繼續錄製就糟糕了。”
工作人員答應着，鼠標點了兩下，就將一部分留言徹底刪除了。
……
隨組的醫生給池清寧看腳踝稍微花了些時間。
這次他的腳踝沒有脫臼，不過還是又扭到了。
未免傷上加傷，他最好不要劇烈活動。
節目組幾名工作人員看在加薪的份上，表示願意背池清寧上山。
池清寧沒有猶豫，道謝后又自掏腰包給幾人補貼了一份報酬。
豐厚的收益使工作人員沒有任何不滿，幹勁滿滿，背上池清寧，腳步生風地大步向山頂走去。
嘉賓們見狀，也算是鬆了口氣。
雖然直播中斷了，他們或許安全了，但在沒有聽到池輕舟親口確認前，他們都不可能放下心。
經歷了一早上的怪異事件，嘉賓和工作人員們早已心知肚明，池輕舟絕對不只是個藝人那麼簡單。
本來娛樂圈就有許多人信這些，養小鬼的、戴佛牌的、供奉狐仙兒的應有盡有，現在親眼見到這麼一個有真本事的人，那態度能不轉變嗎？
連鍾靈疏這樣地位穩固的天後，心裏對池輕舟都是敬畏居多。
沒人願意得罪池輕舟，自然就下意識地和池清寧保持距離。
誰讓池清寧和池輕舟有矛盾？
而且池清寧還是理虧的那一方。
池清寧覺察到嘉賓們的疏遠，垂下眼睛，暗暗攥緊拳頭。
沒關係，不用着急。
池輕舟確實有點出乎他預料了，但他也不是完全沒有後手。
再忍一忍，再忍一忍。
……
整個節目組人浩浩蕩蕩爬到山頂，幾位嘉賓打眼就瞧見坐在樹下的宋煜知。他表情很是沮喪，不知道是因為沒幫上忙，還是遇到了其他事情。
池清寧明智地沒有再湊上去，其他嘉賓則將宋煜知團團圍住，詢問池輕舟人在哪兒。
宋煜知知道這是正事，勉強打起精神：“池老師在下面一點的地方，我帶你們過去。”
嘉賓們神經又放鬆了一點，跟在宋煜知身後，去和池輕舟匯合了。
邢霜棧此時早已回到池輕舟的影子裏，大家只看到池輕舟背着兩隻手，悠閑地樹林間左看看右看看，忍不住產生了點仰望的情緒。
看看，這就是大佬，遇到這麼恐怖的事情還這麼遊刃有餘！
導演清了清嗓子，代表節目組詢問道：“池老師，你看這個事兒……它結束了嗎？”
池輕舟無辜地眨了眨眼：“也沒什麼事情吧，我和宋老師就是過來消消食。”導演：“呃……”
池輕舟目光一轉，望向蔥蘢的樹林，笑容溫軟：“迷路了也不用擔心的，救援隊快到了。”
導演愣了愣，反應過來池輕舟是什麼意思，幾乎快喜極而泣了！
他連聲應道：“啊對對對！直播過程中，節目組由於不熟悉玉化山脈的情況，不慎在林間迷路。那裏比較偏僻，沒有基站覆蓋，多虧觀眾們幫忙報警，池老師又熟知該如何規避山林中的風險，我們才能等到救援到來。”
“池老師博聞強識，觀眾善良機智，嘉賓和工作人員也能保持冷靜，聽從指揮，表現都很好。等下了山，我一定讓宣傳好好寫個通告，表揚一下大家！”
池輕舟哦了一聲，嘉賓們和工作人員們都歡呼起來。
沒事了，是真的沒事了！
大家紛紛向池輕舟道謝，池輕舟坐在一塊大石頭上，兩手托着腮，看一群人抱在一起又哭又笑，覺得這場面還挺熱鬧的。
他彎了彎眼睛。
他喜歡交朋友，也喜歡熱鬧。
池清寧悄悄看了他一眼，有些忌憚地收回視線，將所有想法都壓進心底。
一行人沒等多長時間，由程雨霏帶隊的異管局成員就到了。
程雨霏向節目組出示了證件，在所有人果然如此的眼神中，將他們帶到一邊去檢查身體。
許昕昕想起之前池輕舟對自己的評價，有點擔心地問：“我們是不是遇到了……那種東西？那東西會對我們造成什麼損害嗎？”
程雨霏看了她一眼，頗有幾分訝異道：“你這個情況還挺特殊的。”
見不少人都豎起耳朵，程雨霏乾脆一次性做了個解釋。
“一般人撞到這種事，多少會沾染一些鬼氣、陰氣或者晦氣，運氣會因此連續走低幾天。但你們被池先生保護得很好，沾染得比預計要少多了。”
她在一群人有些驚恐的目光中攤了攤手，實話實說。
“別這麼看着我，我又沒騙你們。”
“其實按照我們最初的預計，你們就算有命逃出去，多半也要斷個腿毀個容，現在最多是摔個水杯、打個飯碗，已經夠幸運了！”
大家被程雨霏說得身上一陣陣發寒。
他們可是在娛樂圈混的，要是真毀容那還了得？！
幾位嘉賓悄悄摸了摸臉，暗暗決定回去以後立刻就把生活用品全換成塑料的。
不，塑料還是太脆了，不夠安全，乾脆全換成不鏽鋼的！
他們之前還是太淺薄了。
這樣的大佬只恭敬怎麼夠？
必須想辦法抱大腿！
幾位嘉賓對視一眼，很快想到同一件事。
鍾靈疏率先搶到機會，飛快開口：“池老師有沒有興趣來我的工作室？我很欣賞您這樣善良又有能力的藝人。如果您願意來我的工作室，原公司的違約金不用擔心，我都會幫忙處理。另外我還願意給您5%的工作室乾股。”
她滔滔不絕說了好一串福利，就差沒把“你原來那個公司配不上你”寫在臉上了。
唐起琛不甘示弱：“不然你來我們青松娛樂吧？我有18%的股份，是公司大股東之一。只要你肯來，違約金也好，後續的資源也好，都不用擔心。”
他頓了頓，正大光明瞧了池清寧一眼，抬了抬下巴。
“也不用擔心某些人不長眼，反正我和我家裏也不怕他們！”
池清寧噎了下，但表情紋絲不變。
宋煜知同樣推薦了自己的工作室，不過他家裏是家主妹妹說了算，目前沒有什麼競爭力。
池輕舟聽得連連點頭，認真回答：“下次一定，下次一定。”
他沒管嘉賓們有點納悶的眼神，轉頭看向一直觀察他的程雨霏。
“有事嗎？”
程雨霏恭恭敬敬比了個手勢：“能借一步說話嗎？”
池輕舟站起身，和她走到了一邊。
池清寧見狀眼神一閃，悄悄退到一棵大樹邊，拿出手機，假裝打遊戲，給一串沒有儲存的號碼發了個消息。
【述宏叔，我今天中了池輕舟的招，說了些不該說的話，聲譽很可能受到了影響。你能不能幫我處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