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樹重蔭(16)
池蕭遠的話讓池清寧浮想聯翩。
有那麼幾秒,他差點開口問,該不會是池輕舟那個土包子威脅了爸媽,爸媽才會將他接回池家的吧?
他甚至有點懷疑池輕舟已經不是活人,說不定早就被什麼孤魂野鬼佔據了身體。
不然池輕舟怎麼會有那麼奇怪的影子?
池清寧用力舔了舔乾澀的唇角,並不覺得自己的猜測有問題。
池家一直很相信風水玄學,他從小在這樣的環境裏長大,理所當然的,比別人更相信這些東西。
相反,池蕭遠倒是沒有想那麼多。
他以為池清寧說的是另一件事,輕描淡寫地說:“既然你知道了,那我也不瞞你了。爸媽確實很早就知道你和池輕舟被抱錯了,他們不忍心你去小地方受苦,就沒有去找那家人。”
池清寧怔住。
他是第一次聽說這件事,短暫的茫然錯愕之後,心頭湧上數不清的歡喜。
原來爸媽這麼愛他。
和他比起來,池輕舟那個土包子在爸媽心裏壓根就沒有地位。
池蕭遠:“爸媽很在意你,把你拉扯這麼大,你要學會體諒他們的為難。”
池清寧連忙說:“我知道!我不會惹爸爸媽媽生氣的。”
池蕭遠嗯了一聲,繼續道:“池輕舟回到家裏以後,不知道通過什麼渠道打聽到了當年的事情。他對你有敵意,如果在節目裏針對你了,你稍微忍一忍,家裏還用得上他。”
池清寧被這話噎了下,剛剛聽到父母特別在意他的興奮都淡下去幾分。
他從小就知道他這個大哥凡事以利益為重,但大哥總是對他很好,就連前段時間他不開心,也是大哥想辦法去教訓池輕舟的。
一件件事加起來,他以為自己在大哥眼中多少會有些不同。
結果到頭來,大哥也不過是在不影響利益的時候願意對他好。
或許之前大哥願意為他出頭,不過是因為教訓池輕舟不會影響到公司。
池清寧攥了攥手指,用力咬着下唇。
不知怎麼的,他又想起早上的經歷。
池輕舟對他應該已經不算普通的針對,大哥根本就不知道他面對的是什麼危險!
池清寧臉上血色褪去,心驚膽戰地說:“哥,我想說的不是這件事。我是說,你有沒有覺得他……有點不太像個活人?”
他仔細說了下今早看到的東西,池蕭遠猛地被勾起當初看池輕舟單人採訪的記憶,臉色也慢慢變了。
“你等會,我去看看你們今天的節目再說。”
不等池清寧回答,池蕭遠就掛斷電話,不太熟練地找出相關錄屏看了起來。
池清寧說的那段他反覆看了三遍,也沒發現什麼不對,反倒是看出池清寧以前曾刻意接近宋煜知,不禁嘲諷地提了提唇角。
他這個弟弟啊,小聰明是有的,但就是把事情想得太簡單。
不過這樣也好。
這個弟弟越是腦子簡單,他就越不用擔心家產被人分走。
池蕭遠將平板扣倒,給池清寧回了個電話。
“我看了回放,沒發現什麼問題,你當時是不是太緊張看錯了?”
池清寧斬釘截鐵道:“不可能,我絕對看到了!”
池蕭遠:“你別想太多。池輕舟是從小縣城回來的,那個地方你也去看過,你覺得那裏有能懂風水玄術的人?”
池輕舟一個鄉巴佬,能懂什麼玄術!
池清寧又咬了咬下唇:“萬一他是被孤魂野鬼上了身……”
池蕭遠:“你當鶴興市是什麼地方?這裏確實有很多騙子,但能人異士也是真的多。”
隨便一條小巷子裏都有可能隱藏着有真本事的大師。
池清寧沉默了。
池蕭遠不耐煩和他繼續掰扯,叮囑他不要太精神緊繃,池輕舟要是找麻煩就稍微忍忍,啪地掛斷了電話。
池清寧低頭想了一會,找到錄屏仔細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後不得不承認,池輕舟的影子很正常,真的是他看錯了。
他不由鬆了口氣,隨即想起大哥剛才那些話,心情更加煩躁了。
……
池輕舟處理完遊盪在農家樂外的野鬼,不疾不徐回了房間。
邢霜棧一一將這些厲鬼的陰氣和怨氣吸收,冰冷的手指居然都有了些溫度。
池輕舟一手撐着下巴,好奇道:“銀屏村只是個小山村,怎麼會有這麼多厲鬼?”
人為製造的嗎?
邢霜棧慢條斯理地將陰氣揉成一團,眼中藏着幾分漠然。
“是普通的厲鬼,不過是不是死在銀屏村附近的就很難說了。”
池輕舟乖乖地看着邢霜棧。
“那個馭鬼師,在有意識地收集厲鬼嗎?我還以為他想要的只有命格特殊之人的魂魄。”
邢霜棧捏着陰氣,緩緩靠近池輕舟後頸。
冰冷的觸感讓池輕舟情不自禁縮了縮脖子,嘴唇也抿了起來。
邢霜棧眼疾手快,一把按住他。
“別躲。這些陰氣我處理過了,你可以用。”陰氣化作薄霧,漸漸滲進他的皮膚,“你要去找朋友,我不反對,但是輕舟,你不能失控。”
為了任何人都不行。
池輕舟回頭看向他,緩緩點了點頭。
邢霜棧笑起來,手指擦過池輕舟的唇角:“真乖。”
池輕舟也彎了彎眼睛。
他坐直身體,拉住邢霜棧左手食指,輕輕晃了晃:“那肅哥能告訴我,你都知道了什麼嗎?”
邢霜棧有些無奈:“自從十年前我和你結下契約,我們命運就連在一起了。我的命運你看不清,你的命運我也看不清。”
池輕舟皺了下鼻子:“騙人。”
邢霜棧失笑:“是真的。”
池輕舟:“那你為什麼覺得我會失控?”
邢霜棧將陰氣送完,攬住池輕舟的腰,雙臂發力,將他抱起來,放在農家樂客房擺放的長桌子上,耐心地幫他梳理經絡。
“只是一種預感。”邢霜棧解釋說,“作為滅世級厲鬼對契約人是否會遇到危險的預感。”
池輕舟偏着頭想了一會兒:“很危險嗎?”
邢霜棧:“應該不算,如果你沒有失控的話。”
池輕舟:“唔……那我會注意的。”
邢霜棧幫池輕舟梳理完經絡,又把他放回床上。
“睡吧。剛給你梳理完經絡,今晚可以回溯一下你的記憶了。”
池輕舟前天的提問邢霜棧一直記在心裏。
但池輕舟靈魂分成了兩半,很多玄術手段不能隨意用在他身上。
普通人看到池輕舟,只會覺得他雖然又瘦又高,但力氣很大,身體健康。
唯有邢霜棧知道,他其實生着病,隨時面臨失控的風險。
為了保護他,邢霜棧總是小心再小心。
池輕舟毫不懷疑邢霜棧的話,聞言拉過被子,乖乖閉上了眼睛。
“霜棧晚安。”
“晚安。”
邢霜棧擺了擺手,吊燈熄滅,房間陷入一片黑暗。
池輕舟很快陷入夢鄉,他就在黑暗裏垂着眼,靜靜凝視着自己的契約人。
不是隨便陰氣都能協助池輕舟保持理智的。
曾經的他覺得活太久了,有趣的東西越來越少。
那幾個下屬叛逃之時,他不但沒制止,還興緻勃勃等着看熱鬧。
他很好奇,貪婪能讓他們做到什麼地步。
但現在……
邢霜棧輕輕撫過池輕舟的臉頰。
等這次拍攝結束,他也該去拿回他被竊取的那一半力量了。
……
池輕舟沉沉睡了一夜,第二天少見地起晚了。
樓下吵吵鬧鬧,有什麼人正在大喊大叫。
他拉開窗帘,透過窗戶,就看到凌姣指着農家樂外,表情一點點崩潰。
“那是什麼?那是什麼?!!”
池輕舟抬眼,望向凌姣指的方向。
濃濃的白霧將一切籠罩,入目所及處一片白茫茫,連附近的籬笆圍牆都被掩蓋在霧中,看不清楚。
他側耳細聽,除了嘉賓和工作人員的吵鬧聲,外面甚至連風聲和蟲鳴聲都沒有。
整個農家樂就好像與世界隔絕一般,寂靜得詭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