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03【三更】

第39章 03【三更】

***

北地一片肅殺之境,雪花不住的飄落,地上堆起厚厚的雪,肅殺的北風如刀子一般鋒利,無情地割在人的臉上。

春天似乎從來都不曾眷顧此地。

一面半舊不新的酒旗掛在屋子上頭,被寒風吹得獵獵作響,前院兒聽着六七架馬車,馬車不是用來做人的那一種,而是走鏢的鏢局多用來拉貨的那種板車。

車上的貨已經空了,車上只蓋着幾片草席。

飯鋪里溫暖如春,十幾桌人坐下來大快朵頤,喝酒吃肉,這地方農業不豐,多靠山珍,故而出現在桌上的,多是野味,什麼獐子肉、鹿肉、鹿筋、野豬肉之類的,唯一素一些的,就是一盤蘑菇了,這蘑菇是本地特有的榛子蘑,與雞肉同燉,鮮美極了。

還有些客人,不喜歡熱炒,偏愛燉菜,於是店家就把飯鋪里的桌椅都改成通火的,上頭掏出放大鐵鍋的地方,桌子底下一燒柴火,什麼雞肉、排骨、大鵝、榛子蘑、茄子、豆角,一股腦的燉上一鍋,等這鍋燉菜燉好了,客人們屁股下面的火炕也燒得熱熱乎乎,保管你想不起外頭的寒風來了哩!

配上一籃子雞蛋烙餅,那吃起來,真是要多美有多美!①

還有溫好的酒。

這地方乃是從關外來的必經之路,長年累月的接待走鏢的鏢師,酒自然是不錯的。

此時此刻,一桌人吃得吆五喝六,大聲說笑,一邊碰杯子,一邊豪氣衝天地講着那些“刀口舔血”的勾當。

為首的是個紫紅臉的胖子,這人正是金獅鏢局的鏢頭,“疾風劍”諸葛雷。

這幾人幾倍黃湯下肚,說起話來嘴上就沒門了,正好就說起了去年九月十五,發生在紫禁之巔上的那場曠日決戰。

西門吹雪與葉孤城決戰紫禁之巔,看客極少,因為想要圍觀這場決鬥,第一要有大內秘制的信物月光綢,第二是要有極好的輕功,能夠翻過皇宮的宮牆,還要能穩穩噹噹地站在滑不溜秋的琉璃瓦上。

這兩個條件,諸葛雷自然是一個都不滿足。

但這並不妨礙他對這件事評頭論足。

“葉孤城算什麼,還不是敗在了西門吹雪的劍下!”

“決鬥輸了就死,這小子竟還找人來救,哈哈,玩不起,玩不起就別玩!”

身邊的兩個人也是大笑着附和。

雖然諸葛雷就連葉孤城的一根手指頭都比不上,葉孤城和西門吹雪的決鬥與他也一丁點關係都無,但這世上卻總有這麼些人,最喜歡拿別人的事給自己臉上貼金。

飯鋪里的人都不怎麼說話,這三人就更加的得意,更加的大聲,議論起這場紫禁之巔上的決戰來了。

屋外忽然有一陣風吹過,竟吹起了厚厚的門帘。

每個人都瞧見,外頭正站着一個人。

一個白衣人。

這白衣人世而獨立,漆黑的長發被狂風吹起,讓他的臉色顯得有些蒼白,也令那雙漆黑的眼睛,如兩點寒芒一般,刺入了這溫暖如春的室內,令這裏的平均氣溫,一下子下降了將近十幾度,真乃人工製冷事業的大拿。

這白衣人的衣着考究,貴氣逼人,目光冷而傲慢,好似睥睨一切的仙人,與這種魚龍混雜的小店格格不入。

但這不知是為什麼,這白衣的貴公子,竟一腳踏入了這凡塵之地。

於是每個人都看清了他的手,和他的劍。

手指修長,骨力凸出,指甲修剪得乾淨圓潤,一看就是劍客的手。

他的劍別在腰間,乃是一柄烏鞘長劍。

劍分文劍武劍,文劍多為文人貴客們佩戴裝飾之用,多裝飾華麗,重量也只有一兩斤重。

武劍則利落簡單,頂多只有劍穗裝飾,重量從六七斤到十四五斤不等,乃是殺人利器。

這白衣人斜斜別在腰間的劍,更是古樸、簡單,一絲裝飾也無,只收在劍鞘之內,卻已有一種寒森森的冷氣砭人肌骨,只瞧上一眼,就知道這是殺人的兇器!

諸葛雷的嘴巴早在看見這人的第一個瞬間就閉上了。

他的頭居然也底下了,眼觀鼻鼻觀心,不知道他此時此刻,心裏是不是默念着“看不見我看不見我看不見我”。

只可惜他在心裏就是把自己念死,這白衣人冷冰冰的目光,還是想像磨尖了的冰錐一樣將他當胸刺過。

白衣人負着手,慢慢地走過來了。

他面前正好有一個空位,這如仙人一般的白衣貴公子,竟就這麼坐在了諸葛雷的身邊。

諸葛雷的額頭上開始冒汗。

白衣人伸手,用兩根修長有力的手指,捏住了諸葛雷的酒杯。

諸葛雷汗如雨下。

白衣人淡淡道:“請。”

說著,把酒杯推向諸葛雷。

諸葛雷不動,賠笑道:“大爺您……”

白衣人的薄唇鋒利,弧度冰冷,他掃了一眼諸葛雷,語氣聽不出情緒道:“敬酒不吃,想吃罰酒?”

諸葛雷立刻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又賠着笑臉道:“多謝大爺、多謝大爺。”

白衣人斜眼瞥他,唇角笑意冷淡。

他道:“你要謝我?”

諸葛雷道:“承蒙大爺敬酒,在下……”

白衣人截口道:“很好,你拿什麼來謝?”

諸葛雷臉上的笑容就僵住了,他似乎已猜到了這白衣人的來意。

他勉強笑道:“大爺肯請我喝酒……”

白衣人道:“我要你從關外拿來的包袱。”

諸葛雷再也笑不出來了。

那包袱里,自然裝的是至寶金絲甲,這金絲甲薄薄一層,貼身穿上,無人能瞧的出,可卻刀槍不入,五十年前,那號稱“唐家霸王槍”的唐瑜曾用一桿大槍去點人胸膛,卻不想那人穿了金絲甲,重四十五斤的唐家霸王槍,觸到那人胸膛之上,卻再也無法前進半分了。

金絲甲的威力,由此可見一般。

這寶甲多年來銷聲匿跡,卻在前不久,被那神偷戴五不知從何處帶出,戴五與諸葛雷本是好友,喝醉了酒後大肆吹噓了一番,諸葛雷頂不住誘惑,殺人奪寶。

此時此刻,他又怎麼捨得把這寶物送人呢?

諸葛雷只好裝傻:“實在不巧,大爺,咱們的貨早在入關時就全卸了,如今這裏什麼也沒有。”

白衣人不說話了。

但他的手卻已摁上了劍柄。

這種動作,本就已經是世上最有效的話語,他本就用不着說任何話的。

諸葛雷面如死灰。

他道:“不、不錯……這包袱的確就在這裏,只是大爺,您若想要拿走這包袱,也得露上一手,咱們乃是江湖同道,大爺自然懂得,我會去若是沒個交代,也實在不行!”

白衣人置若罔聞。

他的一隻手,擱在了桌面上,用骨節分明的手指一下下地敲着,似乎是一種耐心的倒計時。

諸葛雷忽然抽出了劍。

正當所有人都認為他這是要同白衣人決一死戰時,他卻忽然花里胡哨地秀了一下劍法,砍了一碟豆腐。

然後揚言只要白衣人能做到,就可以把包袱讓給他。

白衣人掃了他一眼。

然後忽地出劍。

這一劍實在是太快,又太絢爛,這屋子裏的人,好似什麼也沒瞧見,又好似瞧見了一道令人心驚膽戰、目眩神迷的長虹,宛如天神的雷霆之怒,只一招,就可令凡人伏法。

這一劍自然不是衝著豆腐去的,而是衝著諸葛雷的胸膛去的。

胸膛,乃是每一個練家子都會去防備的要害。

故而一出招就直入中宮,其實不是什麼好的選擇,因為人必有防備。

諸葛雷好歹也是走鏢二十年的老鏢頭,這一點武學常識還是明白的。

但問題是,這一劍太快了。

快得讓人完全無法防備。

所以,一種尖銳的、心臟要炸裂的疼痛,忽然就襲擊了諸葛雷,這紫紅臉的胖子,忽然就變成了一個慘白臉的胖子。

他瞪着這白衣人,眼睛如青蛙一樣的外凸,長大了嘴,氣若遊絲道:“你……你好毒……”

然後脖子一歪,死了。

這行兇的白衣人,自然就是葉孤城。

葉孤城的眼皮子都沒撩一下,直接收劍。

雕蟲小技,也敢炫乎?

雕蟲小技,竟也敢引他的劍去耍,如此辱他,葉孤城豈能留他性命?

他冷淡地收劍,冰冷的雙眼又瞥一眼那桌上的另外二人。

那二人嚇得面如菜色,一聲不敢吭,見這殺神奪命眼神,立刻將包裹奉上。

葉孤城當場打開包袱檢查,裏頭裝的,果然是黃澄澄的寶甲。

這地方几十雙眼睛盯着,自然有許多人看見了金絲甲,也有許多人看見是他拿的,一般來說,明智一點的做法,是等到了無人的地方再說。

但這和葉孤城又有什麼關係呢?

他想要這寶甲,就殺人取貨,誰若是也想來拿,那大可以來試試,葉孤城從不怕任何人,連謀反這種事都做的理直氣壯的……更何況是這個?

他確認無誤后,拿上寶甲,揚長而去。

***

屋外有一匹價值千金的青驄寶馬。

寶馬自然就是葉孤城騎來的。

他風塵僕僕地來,如入無人之境般的殺人取甲,取完之後,身上那件貴重的白衣還是一塵不染,連一滴血都沒有沾上。

他跨上寶馬,就要趕回京城。

他的傷的的確確已完全好了。

之所以還留在京城,其實有兩個原因,原因之一,是為了留下來報恩,原因之二,卻並不太好說明白,這與他為什麼好端端的當著城主,要出來造反玩兒有關係。

總而言之,既然寶甲已弄到手了,自然就可以回去了,溫玉有寶甲再身,想必尋起那《憐花寶鑒》來,也能多幾分保障、少幾分兇險。

但趕回京城的路上,這匹可日行千里的青驄寶馬,卻忽然倒下了。

途徑另一個小鎮時,青驄馬忽然哀鳴一聲,步伐慢了下來,葉孤城挑了挑眉,自馬上一躍而下。

身旁就是客店,那客店有個十分機靈的店小二,一瞧這價值千金的寶馬,再瞧這劍客通身的氣度,立刻便迎了上來,搓着手賠着笑道:“這位官人,小人瞧您這馬實在勞累,需喂些好乾料才是,不若官人進門來避避風,小店內有上好的酒菜。”

葉孤城瞥他一眼。

店小二對着這張冷冰冰的死人臉,居然還能笑得和朵花兒似得。

葉孤城鬆開了拉馬的韁繩,店小二心領神會,立刻牽馬去後院了。

他就信步走進了這間客店。

雖然從外面瞧,這客店實在很不起眼,可一進去,葉孤城卻發現,這客店裏的桌椅,用的都是上好的花梨木,盛菜用的碟子,有白瓷碟、也有玉蝶、金碟。

數十個梳着雙丫髻的小丫鬟身着紅衣,從後院魚貫而入,每個人的手上,都捧着一碟精緻的吃食,一碟一碟地擺在了葉孤城的面前。

這十個小丫頭退下之後,又有一個綠衣裳的小美人從後門鑽出,手中捧着盤子,盤子上端放着個花鳥紋銀酒壺和兩個銀杯。

這小美人把酒壺與酒杯都放在了葉孤城的面前,又嘻嘻笑着為他斟酒,酒液深紫,散發著誘人的酒香,這原是上好的西域葡萄酒。

就算是個傻子,也該明白,這裏才不是什麼普通的客店。

葉孤城無動於衷,連眼皮子都不抬起來一下。

小美人道:“客官為什麼不喝酒?”

葉孤城道:“誰要見我,自己出來。”

小美人一僵,一句話不說,悄悄退下了。

屋子裏忽然有人發出一聲輕笑。

——這是個少女的聲音。

葉孤城不是浪子,不擅風月之事,但耳朵卻正常得很,這少女的輕笑聲,如同銀鈴輕響、黃鶯初啼,多一分則太嬌、少一分則太寡,實在如仙樂一般,令人的耳朵根子都能酥上一酥。

然後,葉孤城聽見了水聲。

他抬眸望去,就瞧見了一架屏風。

緞面的屏風之後,隱隱約約有個人。

這人居然在洗澡!

真有趣,一間客店裏,居然有個女人在洗澡。

葉孤城神色不動,冷冷道:“你找我?”

那少女輕笑一聲,嗔怪道:“你這人怎麼這樣?專挑人家洗澡的時候進來說話。”

葉孤城笑了。

然而這笑意卻只停留在麵皮上,絲毫不及眼底,於是這罕見的笑容,便顯得格外的譏誚、格外的不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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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綜武俠]騎着掃帚穿越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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