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01【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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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江南,本是為了找大智大通,諮詢記載仙法異術的秘籍的事情。卻沒想到牽扯出了一點紅所屬的殺手集團。
好在事情雖然兇險,但最後該解決的也解決了,大家安然無恙,那也就很好了。
而且仙法異術也問到了。
《憐花寶鑒》,興雲庄。
《憐花寶鑒》不一定在興雲庄,但在興雲庄之中,卻一定有憐花寶鑒的線索。
在回京城的路上,溫玉就開始盤算這件事了。
不過陸小鳳請求了她另外一件事。
這件事就是……花滿樓的眼睛。
花滿樓朗月清風,翩翩公子,對生活充滿着無限的熱愛與滿足,可他偏偏是個瞎子。
他的眼睛並不是先天就瞎的,而是後天出了變故,在他七歲之前,都是能瞧的見的,故而,這個世界對於花滿樓來說,其實並不是朦朦朧朧一團不知所謂,而是一個對他說了再見之後,永遠沒有回來的老朋友。
花滿樓是否為此痛苦過呢?這是不得而知的。
最起碼在現在,他已習慣了自己的生活,也對自己的生活很是滿意,他既溫柔,又歡脫,每日彈琴吟詩,胃口也好、笑口常開,看不出什麼不好之處。
但……假如真的有法子令他能夠復明呢?
他總不至於是真的不想再重新看看這個世界。
那日陸小鳳圍觀溫玉給一點紅接上胳膊的時候,心中就隱隱升起了這個希望。
——斷臂都可接上,那……失去的雙眼,還能回來么?
所以他避開花滿樓,偷偷地去問溫玉,有沒有什麼法子,能讓花滿樓復明呢?
那當然是有的。
她的魔藥學書籍可是很厚一本呢,令失明者復明這樣的藥水,自然也有記載。
只不過嘛……
溫玉皺起了眉,向陸小鳳坦白:“其實,我之前就查過了,但是製作使人復明的藥水,卻需要一種……很抽象的材料。”
不是“難得”,而是“抽象”。
陸小鳳挑了挑眉,道:“是什麼?”
溫玉伸出一根手指,煞有介事道:“是‘第一美人真心的眼淚’。”
足夠抽象吧?
首先說這個第一美人……天下美人千千萬,究竟誰才算第一美人呢?要知道,美的判斷十分主觀,連什麼班花系花校花,評選起來也是諸多爭議,這天下第一美人……想必就更難有公論了。
魔法的事情就是這樣,是愛與堅定的信念、天賦與信任所帶來的奇迹。
但奇迹往往也會有許多模糊不清的地方。
這就需要巫師們去釐清界限,一個偶然為之的咒語、或者魔法藥物,從天才的靈感變成一種寫在書本里的,被固定下來的標準操作,安全且可控,正是魔法師大拿們一代一代去完成的偉業。
第二,就是這個真心的眼淚了。
要眼淚很容易,要真心的眼淚卻很難,一個人哭得再傷心、再動人,是真是假,如何能分辯?溫玉的咒語可以讓人說出內心深處的真心話,但眼淚嘛……
沒研究過,着實是沒研究過。
最麻煩的就在這裏,若是得到的眼淚是虛情假意的淚水,入葯之後,就會從治病救人的藥水變成能要人命的藥水!
所以才說麻煩啊……
陸小鳳也皺起了眉。
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已經長出來的鬍子,陷入了思考之中。
溫玉也用一隻手撐着下巴,去思考解決之法。
……總不能讓江南花家出錢,去海選美女,辦選美比賽吧。
且不說這算不算僭越,就溫玉這些日子聽到的、見到的各路美人……什麼薛冰、藍蠍子、公孫蘭之類的,這些人要麼是脾氣大、要麼是家裏人脾氣大,若是收到這麼一封選美請柬……怕不是要來把江南花家花老爺的頭給打破。
在古代,公開選美,簡直就等於是對這些女人的侮辱。
這可就難辦了。
過了好一會兒,陸小鳳忽然說:“天下第一美人嘛……之前沒有,卻是聽說最近多了一個。”
溫玉歪頭:“嗯?”
陸小鳳狡黠一笑,道:“你可曾聽說過梅花盜?”
溫玉整天吃吃喝喝喝,和朋友們說說垃圾話,過得開心極了,管什麼梅花盜。
她自然說:“不知道。”
陸小鳳負着手,道:“這梅花盜,在三四十年前,曾做下了七八十件大案,糟蹋了四五十個黃花大閨女,搶劫了六七十家門派的金銀財寶,殺了上百個江湖人士。”
溫玉不語,等着聽他的後文。
陸小鳳繼續道:“後來,他就銷聲匿跡了。”
溫玉道:“難道這人最近又捲土重來了?”
陸小鳳道:“不錯,正是這樣。他重出江湖不過數月,就又糟蹋了許多姑娘、殺了許多人、搶了很多錢。”
溫玉皺眉。
陸小鳳道:“所以,有七八十家門派聯合起來,每家將自家的財產撥出一成,匯聚起來,誰若是消滅了梅花盜,誰就可以將這些錢都拿走。”
溫玉點頭:“重金之下必有勇夫,這也是個合理的辦法。”
陸小鳳道:“另外還有一位叫林仙兒的姑娘,站了出來,揚言無論是僧俗老少,只要能消滅了梅花盜,她就願意嫁給此人為妻,絕無二話。”
溫玉道:“這林仙兒想必是個很好看的姑娘?”
陸小鳳聳聳肩:“我又沒見過。”
溫玉想起了他滿身的紅線纏成的繭,狐疑地說:“……真的么?”
陸小鳳:( ̄- ̄)
他清了清嗓子,繼續道:“總而言之,這林仙兒姑娘據說是興雲庄龍夫人的結義姐妹,是個很有志氣的姑娘,她名氣雖不大,但一說出這話,當然就有許多江湖人對她感了興趣。”
“另外一說,興雲庄的龍嘯雲龍四爺,把這七八十家門派湊出來的一大筆金銀都放在了興雲庄暫時保管,故而如今,興雲莊裏可是熱鬧得很,大半個江湖的人都在那裏呢。”
“這些人中,有人是為了去誅殺梅花盜,也有許多青年才俊,是為了去看這個有志氣的林姑娘的。”
溫玉挑眉。
陸小鳳道:“見過她的人,無一不讚美她清麗脫俗,實在可稱得上是天下第一美人。”
溫玉的一根手指抵在了自己的嘴唇上。
她說:“原來乳齒……所以這位林姑娘,就是新鮮出爐的第一美人了。”
陸小鳳點頭:“正是如此。”
溫玉也點頭:“既然如此,反正我也要去探一探興雲庄,就順便也去探一探這位林姑娘好了,製作魔葯需要的材料雖然古怪,但總也得先試一試。”
最後製作出來的藥水,可以先找一些眼瞎的動物做做動物試驗,再往花滿樓身上試嘛。
事情就這麼說定了。
***
不過無論後頭有多少計劃,在長時間的舟車勞頓結束之後,也沒有連軸轉的道理。
總而言之,先休息!
溫玉奔回了自己的小家!
走的時候是隆冬臘月,回來的時候,春天的柳枝已開始抽芽。
古人有折柳贈別之習俗,只因柳字諧音“留”,故而在依依送別之時,友人常贈以遠遊者柳枝,以表其不舍之意。
故而這京城郊外、石橋之上,你剛剛抽條的柳枝也被薅得沒剩下幾根,光禿禿的,仍是一副蕭索之意。
但溫玉的小院子怎麼會這樣呢!
溫玉的小院子裏設有堅固的結界,就連冬天也不怎麼冷噠!
到了春天,小園子裏一派欣欣向榮之色!
爬山虎爬上了屋子的外牆,長出了深紫色的小果實,草叢裏的四葉草被小風一吹,就抖一抖,抖落了葉片上鑽石一樣的露珠,下過幾場春雨之後,各種奇奇妙妙的蕈類頂着肥厚的菌傘從地底下鑽了出來,五顏六色、一看就是劇劇劇毒。
溫玉去年改造這小院的時候,就從自己的倉庫里弄了些混合孢子灑下,如今已到了收穫蕈類的時候啦。
其中最為常見的毒蠅傘,祛除毒性之後可製作多種魔葯,譬如愛情謎葯。
喵喵和咪咪在草地上打滾兒,兩隻貓貓的毛都又長又豐厚的,在草地上滾來滾去,梅花小爪爪就若隱若現。
雪鴞鴞好久都沒看到自己的貓咪小夥伴了,快樂地尖叫一聲,撲閃着大翅膀衝過去和她們一起玩。
溫玉:“鴞鴞你小心點!咪咪懷小寶寶了!”
雪鴞鴞歡快地尖叫着。
溫玉也尖叫着衝過去,抱住喵喵咪咪一陣猛吸。
兩隻大貓貓翻出肚皮,無力地叫:“咪——咪——”
懷了小寶寶的咪咪還很無情地一扭身子,跑開了。
溫玉:“…………”
溫玉從萬能帽子裏掏出了一隻……逗貓棒,拿來引誘咪咪。
結果咪咪完全不理會她,反倒是雪鴞鴞被逗貓棒逗得超級興奮,伸出尖尖的喙啄來啄去。
溫玉:“…………”
溫玉:TAT
咪咪不愛我了,它寧願愛外頭的臭小子都不愛我了TAT
***
葉孤城正在屋子裏打坐。
他是個相當勤奮的劍客,深知劍之一道,不進則退的道理。
養傷三月有餘,尋常傷者才剛剛能恢復內力循環、手還有些生的時候,葉孤城的手已穩定、呼吸已深厚,富有爆發力的崢嶸肌肉,也已重回他的控制力下,心隨意動。
一個心高氣傲的習武之人,最討厭的事情之一,必然是無法精確的掌控自己的身體。
如今傷勢已好,葉孤城自然很滿意。
聽到外頭的聲響,他就知道,風風火火的溫玉姑娘已回來了。
她是主,他是客,本沒有客人要迎接主人的道理,然則溫玉俠膽仁心,自紫禁之巔上,將陷入重重包圍的他救了出來,又在京城之中辟出小院兒,予他療養身體。
如此這般的恩情,已算得上是再造之恩了。
對於恩人,他一向很樂意禮數周全。
葉孤城緩緩而起,推門而出。
卻一眼瞧見了這位年輕的漂亮姑娘坐在草地上,懷中抱着一隻貓兒,神色卻是悵然若失,好似胸中有無限之苦悶與意難平。
葉孤城一雙銳眼,自然已落在了她的身上,只是他兩片刀子一樣的薄唇抿起,似乎並不打算說話。
溫玉意識到有視線落在她的身上,霍地抬頭,正對上了葉孤城的眼神。
葉孤城輕輕地吁出了一口氣。
他只好道:“溫玉姑娘。”
溫玉依然沮喪:“葉城主。”
葉孤城道:“姑娘若有麻煩,葉某就在耳房之中。”
他含蓄的表示,嗯,我傷好了,你要開什麼報恩的條件,就請開出來吧。
而且看樣子,她的確遇到了麻煩。
溫玉悵然若失地垂下了頭。
她說:“的確有一件事情……”
葉孤城負手而立,神情淡淡,準備聽條件。
結果溫玉一指那冷血不念主人的咪咪,大聲控訴道:“你瞧,它、它跟了外頭的野小子,居然連我也不認了,我連它肚子裏的小寶寶都準備接受了!”
葉孤城:“…………”
葉孤城的神色古怪了起來,看溫玉的眼神像是在看什麼從來沒見過奇怪的異形生物一般。
一人兩貓、丈母娘、千金小姐和野小子之間的愛恨情仇、恨海情天,着實是說也說不清、道也道不完。
饒是葉孤城這樣見多識廣的人,你若讓他去處理這種世紀難題,也着實有點太難為他了。
只見葉孤城一雙銳眼,都不願再看面前這個神奇生物了,他白衣飄飄、負手而立,聽了半晌,默默無言。
而資深貓奴溫玉小姐也意識到了自己悲憤的絮絮叨叨。
她從草坪上站了起來,輕輕地咳嗽了一聲,伸手捋了一下自己毛茸茸的辮子,她的頭髮又蓬又軟,織成一條五股的大辮子,又充滿了健康的光澤,隨着一陣陣的春風被吹的晃一晃晃一晃。
溫玉一隻手捏着辮子,在草坪上踱了兩步,不說話了。
葉孤城道:“我只有一句話說。”
溫玉:“……嗯?”
葉孤城沒什麼情緒的黑眸中忽然沁出一點笑意來,道:“你為什麼不進屋裏去說?”
這時,溫玉才感覺到了屋外的料峭春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