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

幾天之後，他們出了沙漠，過了武威、張掖之後，在蘭州分別。

姬冰雁是蘭州的大商人，在蘭州，每有十兩銀子的生意，就有一兩從他手中過，足見他產業之大、家底之厚。

他的家就在蘭州，當然就此止步了。

楚留香則要去蘇州。

這卻與他去大沙漠的初衷有關。

他來大沙漠是為了找他的三位義妹的。

但走了這一遭，楚留香卻全然沒有發現她們的蹤跡，那日去石觀音老巢之中盜取極樂之星時，卻找到了線索。

一個自稱“畫眉鳥”的人留下信箋，透露出了蘇蓉蓉等人，在他的家中做客。

而這個人的家正在蘇州。

楚留香自然馬不停蹄就要趕去，他的朋友胡鐵花也要跟着他去。

陸小鳳和溫玉要回京城，畢竟溫玉剛剛收拾過的“據點”就在那裏。

至於中原一點紅。

他似乎沒地方去。

因為他本來就是個無以為家、落魄江湖的殺手罷了，如今厭倦了殺人的日子，不想再回組織里任人驅使，瞬間自由了。

有句話說，自由不過是一無所有的代名詞。①

一個人什麼都不曾擁有之時，才能孑然一身，毫無牽挂。

他本來是欽慕關外的風光，才來這邊的，經此一遭，卻也不太再想在關外流浪了。

於是，溫玉提出建議：為什麼不去京城呢？

關外寂寥，京城卻繁華。

既然已經決定不做老本行了，那也是時候體驗一下人世間的繁華了，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找到了其他喜歡的東西、喜歡的人了呢？

殺手無可無不可，居然答應了。

於是乎，大家就在此告辭了，溫玉薅了幾根圓臉胖雞雪鴞鴞的胸脯毛，很大方的分給了他們，告訴他們有了這個，她的圓臉胖雞就能找到他們啦。

雪鴞鴞：—V—

雪鴞鴞毛茸茸的胸脯上足足有三四層的毛，不怕薅！

於是，眾人分三路，就此別過了。

從大漠出來之後，溫玉一行人的行進速度很明顯的慢了下來。

一來，沒有衛星地圖的輔助，幾千公里的距離，想要精確計算坐標簡直是不可能的事情，也沒有經緯度輔助。

二來，一柄掃帚坐兩個人還勉強可以，坐三個人就太為難掃帚了。

正好，溫玉來到這個世界之後，還沒好好的瞧過這裏呢，所以三個人乾脆選擇用畜力，用馬匹上路了。

結果……

慣常騎掃帚，不習慣騎馬的溫玉小姐就開始吃不消了，哼哼唧唧的窩在帳篷里。

體貼的陸小鳳給她端茶來喝。

今天他們宿在了森林之中，這林子裏正好有一汪清泉水，拿來煮茶最好。

姬冰雁十分富有，到了蘭州之後，就贈了他們許多東西，他們騎的寶馬，正是姬冰雁所贈，而今天陸小鳳用泉水煮制的茶，正是被納為貢茶的名茶，君山銀針。

陸小鳳其實不太會沖泡茶，不過饒是如此，這君山銀針茶湯澄黃、香氣清高，味道甘美，確實很不錯。

一向只喝X頓牌茶包的溫玉表示很滿意。

喝完了熱茶，她哼哼唧唧地鑽進帽子裏給自己找葯。

說實話，她並不怎麼精通魔葯。

這玩意和化學其實學起來挺像的，什麼和什麼反應會生成什麼，適時的時候要高速攪拌、適時的時候要上高溫煮沸，冷卻蒸餾，什麼時間放什麼材料，一放不對，要爆炸的。

……畢竟現代化學的雛形就是鍊金術嘛，這個分支，暗處與巫師、神秘的動植物結合起來，變成了魔藥學，明處與人類對於物質的認識一同進步，演變成了化學。

還有很多巫師在人類社會之中的職業就是化學教授呢！

但溫玉不行，溫玉的魔藥學的很差，有可能是因為從小沒人言傳身教，全是自己瞎捉摸。

她每次都是對着書做，經常性的失敗，好在極樂之星是顆超級大的寶石，磨成粉之後應該夠她霍霍很久了。

葉孤城，你再等等吧！

她找到了僅剩下的治癒藥水，非常珍惜地喝了一口，滿血復活之後走出了帳篷。

篝火已經點起來了，殺手正坐在一塊石頭上，垂着頭，手上動作不停，聽見背後帳篷里有人走出來了也懶得回頭。

溫玉繞過去一看，發現他正在給處理好的雞包上大的葉子，用草繩綁住，再裹上一層厚厚的黃泥，動作熟練得很。

溫玉好奇地湊過去盯着他的手看：“你在做什麼呢？”

一點紅掃了她一眼，惜字如金：“叫花雞。”

叫花雞，一種野外可以方便烹飪的食物。

溫玉呆了一下，道：“雞是哪裏來的？”

她怎麼沒記得她的帽子裏有什麼半成品雞可以拿出來用呢？

陸小鳳從林中躥了出來，手裏拎着兩條魚，坐在另一塊時候上，懷中掏出匕首，麻利地處理起了魚鱗、挖掉了內臟。

他嘴角含笑，道：“雞啊魚啊，自然是從林子裏獵來的，這森林可比沙漠要容易多了。”

溫玉若有所思。

女巫當然也有女巫不熟悉的領域，她再是個神通廣大的女巫，在現代時也是安安穩穩在城市裏生活的，像是這樣在野外獵東西做來吃，還真是沒有過的。

再一看這兩個處理食材的人吧。

一點紅面容冷峻、身如標槍，性子又很孤傲。

陸小鳳長相英俊、氣質慵散，看上去像是個慣會享受生活的大家公子哥兒。

溫玉忍不住說：“你們居然會做飯……”

殺手連眉毛都沒動一下，只淡淡道：“殺手趕路，時常宿在荒郊野外，必須會埋鍋造飯。”

要不然，豈不是得餓死在野外？

陸小鳳麻利地用兩根木棍串起了魚，又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瓶子，撒上香辛料，架在火上開始烤魚了。

溫玉又驚：“你身上還隨身帶香料？”

陸小鳳哈哈一笑，道：“這種瓶裝的十三香，在城裏就能買得到，專門賣給江湖人用的，我當然也不能免俗啦。”

江湖人風裏來、雨里去的，時常露宿，所以才催生出了這種生意，按照比例把常用的香辛料混合在一起，裝進小瓶之中，既容易帶、又很好吃，如今天下亂的很，到處都是各種江湖門派，這門生意還真是很有前途。

古裝劇里自然不會有這種生活小細節出現。

溫玉又問一點紅：“那這雞……”

一點紅也從懷中掏出個小瓶兒來，用兩根修長慘白的手指捻着，在她面前晃了一下，又收回去了。

——意思是說，放心吧，這叫花雞用十三香腌過了，不會沒味兒的。

到現在為止，還只會做一些簡單飯菜的溫玉小姐發現他們比自己賢惠多了……

她放心的回去歇着了，只等着開飯。

今夜的飯果然不錯。

魚被烤得很到位，魚皮焦焦脆脆，連魚尾巴都烤成脆得了，裏面的白肉又很嫩，陸小鳳下料很足，他又很有錢，買的香辛料里還有珍貴的孜然，不好吃不可能。

叫花雞被裹在黃泥殼裏，嚴絲合縫的燜熟，把黃泥剝了之後，裏頭的雞肉汁水四濺，鮮嫩得要命，原來這位冷麵殺手也是大廚一枚，不過他口味清淡，放的調料也少，主要吃雞的原味。

缺點是沒有辣椒。

因為辣椒還沒傳入中原呢。

這年頭也有辣這種味道，是靠茱萸或者姜來體現的。

……無辣不歡的溫玉頓時覺得自己屯的那些辣椒很珍貴了，這個時候又開始有點懷念現代生活了。

哎……

吃過飯後，陸小鳳在灌木叢里發現了一堆紅艷艷的山楂，摘了回來。

溫玉擼起袖子揮舞魔杖，決定來做山楂汁，回報一下好吃的叫花雞和烤魚！

然後，她就從帽子裏掏出了……海量的糖。

俗話說的好：山楂想好吃，得放好多糖！

殺手皺着眉看着她把億點點糖扔進鍋里，動了動嘴，好似想說點什麼，又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甜黨陸小鳳倒是很樂呵，還感嘆了一下溫玉拿出來的糖潔白如雪，製糖工藝高超。

殺手一言不發地退開了。

***

總而言之，言而總之，這一路走回來，雖然慢了點，不過逛了許多地方，見了許多風景。

當然，還聽到了許多捕風捉影的傳言。

葉孤城與西門吹雪決戰紫禁之巔，在江湖上鬧得沸沸揚揚，決鬥又已一種非常離奇的方式結束，二十多個高手眼睜睜地看見葉孤城消失，又被帶着尖尖帽子的溫玉帶走，離開紫禁城后，立刻化身大喇叭，四處添油加醋。

又有不少說書先生把這件事聽去了，改編成了非常吸人眼球的標題掛在茶樓門口。

譬如：震驚！劍仙葉孤城在決鬥時竟對劍神西門吹雪干出這種事！

內容是葉孤城在決鬥時放西門吹雪的鴿子，讓西門在太和殿屋頂上白等了半個時辰。

又譬如：起底劍仙葉孤城的真身，原來他竟是……

內容融合了溫玉騎着掃帚救人，大意是這劍仙葉孤城，原是掃帚星君座下一劍童，趁星君閉關之時，偷了劍下凡，化身成為劍仙，卻不想在決鬥之時，被下凡的星君抓回。

這說書的還非常詳細的描述了星君的長相——長着三個頭，六條胳膊，胯|下一柄黃金做的掃帚，面容猙獰若阿修羅，開口會吐火……

溫玉：“…………”

陸小鳳：“…………”

一點紅聽着，連眉毛都沒動一下，不過倒是坐在茶樓把這一場天書給聽完了，感覺上他似乎覺得這件事有點意思。

無論怎麼說……這也算是一種另類的信息污染了，說到這種程度，絕大多數的人都當做是樂子聽一聽得了，倒是給溫玉省去了一些麻煩。

就這麼一路回到京城，溫玉開始着手準備製作生命藥水了。

殺手一點紅不缺錢，隨便找了一處住了，陸小鳳住在他好朋友花滿樓的家中，時不時來做做客。

再看過魔葯順時針攪拌逆時針攪拌蒸餾念咒磨粉切片等等等等的製作過程以及時不時就爆炸一下的小意外，陸小鳳開始滿懷敬意的給溫玉投喂京城各大酒樓的好酒菜。

溫玉最喜歡糯米八寶鴨。

八寶鴨就是最棒的！

等到她經過數次失敗的魔葯製作，終於成功一回的時候，時間已經到了隆冬了。

她翻來覆去地看過，覺得沒問題之後，這才給葉孤城服下。

這一天下了雪。

在溫玉隔出的那間小卧室里，葉孤城服下了魔葯，緩緩地睜開了雙眼。

他是個相當英俊、相當冷酷的男人，一雙漆黑的眼睛，如兩顆寒星、兩點劍芒，讓人見之心中生寒。

他睜開雙目，恍如隔世，一時不知自己到底是活着、還是以及死了。

他動了動身子，只覺心口那處的傷冰冷而刺痛。

……他還活着。

這令他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這裏……又是哪裏呢？

他垂下了眸。

……然後，他就看到了自己身上蓋的，東北大棉襖風格、大紅大綠大喜慶的被子。

葉孤城：“…………”

他的表情忽然變得有點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