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艱難的抉擇
夏天兩手托起夏熙的臉龐,讓他與自己對視,希望他能看到她醫治他的決心:“我的肝一定匹配,就算不匹配,我也能為你找來合適的肝臟,錢你不用擔心,咱家還有存款,還有一棟老房子……”
“你是說郊區那棟破樓?”
“怎麼也值點錢吧?”
“手術即使成功了,後期還有……”
“你廢話真多,我告訴你,我男朋友可有錢了,是富二代……”
“男朋友!”
“他追了我好幾年呢,我們最近在一起了。”
夏熙眼中的光倏地亮了一下,緊接着又暗了下去,像在狂風中掙扎的蠟燭,終究逃脫不了被風吹滅的命運。
“人家有錢是人家的錢。”
“哥,他爸爸認識很多人,包括很多名醫,他之前就說要找外國的醫生給我治眼睛呢。”
“真的?對你那麼好?”
“真的,這次也是他幫忙,我才知道罐子裏那些葯是治肝病的。”
“你偷了我的葯?”夏熙伸出手指在夏天腦門上戳了一下。
“他說只要你肯去醫院,什麼都不用擔心,他會給你找最好的醫生。”夏天捂着腦門說。
夏熙垂着頭,內心在做激烈的掙扎。
“哥,你還年輕,別這麼輕易放棄,就算是為了我,我真的不能沒有你。”夏天更咽着勸說。
良久,夏熙低聲地問她:“你喜歡他嗎?”
如果妹妹為了救他而把自己賣給對方,那他就是死也不會去醫院。
“喜歡啊,他是個顧家的人。”夏天說。
“顧家……”她這個年紀的女孩子,選男朋友不是應該更看重身高、長相嗎?怎麼會看上“顧家”這一點?
“你……會去醫院?”夏天問。
“你真的喜歡他嗎?”夏熙再一次問。
“我喜歡,真的喜歡。”
能救哥哥的人,別說做他妻子,就是給他當牛做馬也願意。
“如果醫生說我沒救了……”
夏天激動地衝上去摟住了夏熙的脖子。
“沒有如果,哥謝謝你,謝謝你。”
周一早七點,石廈準時將車停在了金水亭小區門口。
等了大約十分鐘,有一男一女先後從門口那扇鐵門走出來,石廈下車,整了整西裝和頭髮,筆直地站在車前。
夏天加快腳步,走到他跟前抱歉地說:“學長等很久了嗎?”
石廈微笑着說:“剛來一會兒。”
夏熙瞄了一眼車頭的車標,挑了挑眉。
夏天說:“他是我哥,夏熙。”
石廈比夏熙略高一些,他微微俯身伸出手來:“哥你好,我叫石廈,是天天的學長。”
夏熙一怔:“學長?”
不應該是男朋友嗎?
夏天催促道:“哥,快上車吧。”
坐在後座,夏熙多次通過車內透視鏡觀察石廈,發現他有着不同於這個年齡段的成熟,同時也是個穩重善良的人。
開車看人品,這一路,石廈不只一次給外賣騎手讓路,遇到插縫的司機也沒有瘋狂鳴笛,而是緩踩剎車,還有剛上車時他親自為夏熙打開車門,並細心地幫夏天系安全帶……
看得出來,他很重視夏天。
這不就是他心中理想的妹夫嗎?
停車場車不多,顯得很空,石廈停好車,繞到後座,打開車門,伸手要扶夏熙下車。
夏熙微笑着說:“不用扶我,我沒那麼嬌弱。”
石廈禮貌地說:“檢查完咱們去合德餡餅吃些好消化的,哥你現在忍一忍。”
夏熙說:“沒事,餓一頓死不了人。”
夏天不悅地說:“你能不能別總說死。”
夏熙逗她:“行,我能活一千歲,比王八還長壽。”
夏天笑不出來,每一項檢查她都無比緊張,並時刻觀察着工作人員的表情。
可他們常年做着同樣的工作,就算對面是個快要咽氣的人,也不會露出吃驚的表情來。
由於李主任打過招呼,夏熙的檢查一路開綠燈,兩個多小時就做完了所有檢查,回到李主任辦公室時,他卻不在。
一個穿白大褂的年輕人對他們說:“主任出急診,不知道什麼時候結束呢。”
夏熙對他們說:“檢查結果下午才能出來,咱們先去吃飯吧?”
夏熙同意。
夏天想了想說:“既然來了,我想先做個肝功。”
年輕大夫說:“檢查要空腹的。”
夏天說:“我沒吃飯也沒喝水。”
夏熙阻攔道:“你沒必要這麼早做……”
夏天說:“哥,大夫之前不是讓你換肝嗎?反正我早晚都得做檢查,正好今天有時間。”
想到夏天可能會做手術,石廈莫名地心疼起來,他說:“還沒到那一步呢,如果非要換肝不可,可以請李主任在數據庫里……”
夏天說:“學長,我查了這方面的資料,親屬是最容易匹配上的,而且出現排斥的可能性也會降低。”
那是她的親哥哥,石廈只好默許。
年輕大夫卻說:“你想做配型?這個還是等主任給你開單子吧。”
夏熙張開五指按住夏天頭頂,笑嘻嘻地說:“這麼著急開膛破肚?走吧,吃飯去。”
夏天氣鼓鼓地說:“你怎麼還笑得出來?”
夏熙摟着她走出了主任辦公室。
“不然呢,哭喪着臉我的病就能痊癒了?”
夏天無言以對,感覺胸口始終壓着一塊大石頭,愁悶無比。
三人來到石廈之前說的那家餡餅店,點了一些好消化主食和小菜。
夏天沒吃幾口就出去透氣了。
趁着她不在,夏熙開始對這個准妹夫盤問起來。
“你今年就畢業了吧?”
“是。”
“家裏是做什麼的?”
“房地產、酒店、加油站……各個領域都有一些生意。”
“嚯——”夏熙蹩眉,這不是一般家庭,他手裏能拿出的那點兒嫁妝,人家肯定看不上。
石廈給夏熙續茶,慢悠悠地介紹家裏的情況:“我上面有一個哥哥,已經結婚了,家裏的大部分生意都由他掌管,前年他給我一個主題餐廳,讓我試着管理,現在還好,每個月都有盈餘,我還有一個妹妹,在讀初三……”
聽到這兒,夏熙莞爾一笑。
“正處於青春期呢。”
“是啊,跟我也不親,不像你和天天。”
“我們倆是一起抱着取暖長大的。”夏熙雙手握着茶杯,回憶起過去,禁不住鼻子一酸,纖長的睫毛上瞬間沾滿了點點淚珠,“我要是走了,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
“哥,檢查結果還沒出來呢。”
“我自己的身體我知道,估計沒多大希望了。”
“國內治不了,我帶你去國外治。”
“可別,我不希望把天天的人生押進去。”
石廈單手托腮,看向夏熙的眼神意味深長。
“你覺得我是那樣一個卑鄙的人?”
“我怕天天會為了我而那麼做。”夏熙的目光直擊石廈內心的最深處,“而且,在面對自己喜歡的東西時,有人會變成天使,也有人會變成惡魔。”
沉思良久,石廈說:“我會不遺餘力地幫你,如果天天因此而選擇我,我當然會欣然接受。”
夏熙輕扶額頭:“果然如此,你並不是她的男朋友,你做這一切都是有目的的。”
石廈說:“我好像沒做錯什麼事,首先我不是窮光蛋,也沒有玩弄你妹妹的感情,更重要的是,我在努力挽救對她來說最珍貴的人,我不想看她總是為你流眼淚。”
夏熙沉默了。
在嘈雜的環境中,石廈還是聽到了從對面傳來的那一聲嘆息:“總是為我哭啊。”
下午三人拿着一沓化驗單來找李主任,可他還沒下手術台。
夏天坐立不安,隔幾秒就瞥一眼電梯。
夏熙等得無聊,低頭玩起了手機。
“我去買咖啡,學長要喝嗎?”夏天問。
“給我帶一杯吧。”石廈說。
對夏天來說,醫院一直是個恐怖的地方,即便周圍人頭攢動,她依然能感受到一股陰森森的寒意。
天空中積着厚厚的雲,迎面吹來的空氣又冷又潮濕,夏天拉上了衛衣拉鏈。
道對面有一家飲品店,綠燈時,夏天快步穿過行人路走了進去,並付了兩杯原味咖啡的款。
一台手術要做那麼久嗎?
會是全麻嗎?
想到與哥哥一起躺在手術台上,被人打開胸腔,心裏的恐懼感又增加了幾分。
夏天拎着給石廈買的咖啡回到了醫院,嘴裏還殘留着苦味。
人生怎麼就那麼苦!
隨着人流來到電梯口,等了半天電梯才從15樓下來,周圍抱怨聲不斷。
電梯下到一樓,裏面的人都出來了,夏天正準備進去,卻忽然被人拉出了人群。
“低頭想什麼呢?”夏熙問她。
“哥,你們怎麼下來了?”夏天驚訝地問,難道自己錯過了最重要的談話。
“該聽的都聽了,不走幹嘛?”夏熙無所謂地說。
“咱們回車上說。”石廈說。
“你的咖啡。”夏天將咖啡遞了過去。
車座上沒有軟墊,冰冷的皮墊奪走了夏天身體裏僅存的溫度。
她同夏熙一起坐在後座,涼涼的小手握着哥哥的手,急切地問:“大夫怎麼說?”
夏熙用兩手覆蓋住妹妹的手,邊幫她捂手邊輕鬆地說:“老樣子,讓我換肝。”
“還是得換肝啊……”夏天的聲線中帶着擔憂。
“李主任說,現在的醫療技術很發達,肝移植手術是很安全的,一般不會出現術中死亡的情況,哥的病……”石廈緩了口氣,繼續說,“有些耽擱了,如今是越早手術越好,主任已經給哥排上了,有合適的肝會第一時間通知咱們,不過最好先從親屬中配型,這樣最快。”
“好,我明天就來做匹配。”夏天點着頭堅定地說,眼淚不經意間就流了出來。
夏熙輕輕為她拂去眼淚,將她摟在了懷裏:“石廈幫你約好了明天早上來醫院,他說你一定會這麼做的。”
夏天更咽着說:“當然了。”
摟着她的手臂緊了緊。
留下來的人肯定比即將死去的人更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