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告別
雨下了一夜,終於在破曉之前停了。
一絲暖陽從峽谷的裂縫中透射進來,照在這片滿目瘡痍的土地上。
古振宇的屍體仍跪在地上,朝着楊非的方向。
就如同懺悔一般。
或許這樣,能讓李夏的心裏好受些。
蘇醒過來的姜夕顏二人緩緩走向李夏,看着他身旁楊非的屍體,神色凝重。
“楊隊…”姜夕顏緩緩開口。
“死了。”李夏淡淡說道。
“他走的,應該很安詳。”秦初然看着楊非臉上洋溢的笑意,說道。
李夏沒再說話,只是靜靜地坐在楊非身旁,目光暗淡。
……
山腳帳篷。
剛醒過來的張蘭歆揉了揉太陽穴,看着帳篷內四仰八叉的眾人,一種不詳的預感湧上心頭。
“老狼!蘭可!出事了!”
二人猛地驚醒,警惕地看了看四周,“老風呢?!”
張蘭歆面色凝重地搖了搖頭。
老狼頓感不妙,餘光瞥見桌角的白色粉末,輕輕捻起,嗅了嗅。
“這個王八蛋,給我們下藥!”
說罷,便起身衝出帳外。
張蘭歆叫醒剩下的人,也跟着走了出去。
剛走出帳篷,不遠處,幾個人影正向他們走來。
當看清是李夏的身影時,蘭可一個箭步衝上前。
老狼和張蘭歆緊隨其後。
幾人看着李夏背上的屍體,張開嘴,顫顫巍巍。
很快,其餘眾人也都聚集在李夏周圍。
看着眼前這一幕,不敢相信。
每個人,都眼含熱淚。
就連向來不正經的王司叢此刻也是難得地面露嚴肅。
突然,沒有任何徵兆下,他們整齊劃一地,緊握着拳頭,放在胸前。
這是斬妖樓的最高禮儀。
只有真正的英雄,才能享受的待遇。
“一級斬妖師徐正狼,恭送楊隊!”
“一級斬妖師張蘭歆,恭送楊隊!”
“二級斬妖師蘭可,恭送楊隊!”
“斬妖樓實習生許長源,恭送楊隊!”
“斬妖樓實習生王司叢,恭送楊隊!”
“……”
送別聲回蕩在周圍,隨着風,漸行漸遠。
直到,消失不見。
“楊隊,是怎麼死的?”蘭可努力壓制住崩潰的情緒,問李夏道。
李夏頓了頓,扭頭看了一眼楊非,沉聲道:“楊隊英勇赴死,與敵人同歸於盡!”
張蘭歆眉頭微蹙,問道:“可是楊隊,應該不是那人的對手啊?”
李夏緩緩抬起頭,目光堅毅,“我說了,楊隊英勇赴死,與敵人同歸於盡!”
“他的雲紋劍上,還沾着那個雜碎的血!”
李夏堅定的語氣,似乎讓張蘭歆打消了心中的疑慮。
怔怔地看着楊非,眼神中滿是尊敬。
回到帳篷,安頓好楊非后,張蘭歆四下看了看,問李夏道:“風谷呢?”
李夏從懷裏拿出一個盒子,說道:“在這裏面。”
張蘭歆眉頭緊皺,呢喃道:“虛空之眼…”
“你知道?”
“嗯。”張蘭歆點點頭,“傳說中,能封印一切的靈器。”
“靈器…也就是說,是鑄器師創造了它?”李夏眼裏突然燃起了一絲希望。
既然有人創造了虛空之眼,那麼只要找到那個人,或許就能救出風谷。
“對。”張蘭歆繼續說道,“可是根據記載,在天啟之戰後,虛空之眼就下落不明了,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這兒?”
聽到張蘭歆的話,李夏心中一沉。
既然虛空之眼誕生於百年前的天啟之戰,那麼創造他的人如果還活着,起碼也是一百多歲。
這顯然不太現實。
但是,只要還有一絲希望,李夏就不會放棄。
“那個鑄器師,在哪?”李夏抱着試一試的態度問道。
張蘭歆怔了怔,說道:“死了。”
“那他有沒有徒弟,或者傳人?”李夏追問道。
張蘭歆搖搖頭,“不清楚。”
李夏輕嘆一口氣,緩緩收起虛空之眼。
“接下來,你打算怎麼做?”張蘭歆繼續問道。
李夏低頭看了看腰間的雲紋劍,沉聲道:“靈教,該吃點苦頭了。”
說罷,起身離去。
背着光,張蘭歆看着李夏沉穩的背影,竟有種說不出來的期待感。
她總覺得,眼前這個少年,或許在將來的某一天,會熠熠發光。
……
回去的路上,李夏再次站在那片滿是土丘的荒地上。
腦海中,風谷的話再次響起:“小子,如果有一天靈教覆滅了,你能不能給他們立個碑?”
李夏這才意識到。
之所以風谷一路以來告訴自己那麼多事情,是因為他早就知道可能會有這樣的結果。
“說你聰明吧,你又總會做些蠢事。”
“說你蠢吧,你又好像什麼都知道。”
“你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啊?”
“師傅。”
李夏低聲呢喃道。
說著,俯身拔起幾棵雜草,扔在一旁。
正如風谷之前做的那樣。
拔完草后,李夏緩緩走向一個新土丘。
老狼此刻正蹲坐在土丘前方,打開一罐酒,灑在地上。
嘴裏不知在呢喃些什麼。
李夏拍了拍老狼的肩膀,輕聲道:“該上路了。”
老狼緩緩起身,深吸一口氣,“是啊,該上路了。”
最後看一眼這十三個土丘,老狼決然轉身。
他知道,只有為他們守護好人族,才不會讓他們白白犧牲。
路邊,蘭可獃獃地望着楊非的墓地,雙目無神。
李夏緩步走到她身旁,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陪着她。
“你知道嗎?”蘭可突然開口,“我沒有家了。”
李夏愣了愣,張了張口,欲言又止。
他不知道該如何安慰蘭可。
或者說,他根本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人。
“他總是這樣,說走就走。”
“也許在他心裏,我只不過是個下屬,他做的任何決定都不需要跟我商量。”
“可是他不知道,從他把我救下來的那一刻開始,我就已經把他當成了我的父親。”
“而現在,我沒有父親了…”
蘭可的語氣中,透露着掩飾不住的悲傷。
李夏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能讓蘭可好受些。
“沒關係。”看着木楞的李夏,蘭可突然笑了笑,“反正,我從來都沒有家。”
“小時候沒有,現在,也不算有。”
說著,蘭可便笑着轉過身去。
只是她的眼角,有暗光閃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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