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抓人
外頭的天空陰沉沉的,沒多久就開始下起了小雨,淅淅瀝瀝的,很是涼快,屋檐之下躲了不少嬸子,嘴巴里絮絮叨叨的都是那些常聽的家常,林夕聽了兩句就沒了興趣,抬頭正好瞧見送客人出門后的小乙哥正打着哈欠,眯着眼睛,嘴角的笑容別有意味,“小乙哥,你昨晚可是去做了壞事?”
小乙哥昨晚並未睡好,腦袋昏沉的很,根本沒有聽出林夕話中的信息,頗為苦惱的說道,“別提了,賴五叔不是遇害了嗎?我家前面的賴大伯這幾日請了不少省府附近道觀的道士前來做法為賴五叔超度,一直到三更半夜,我家就隔了這一面牆,夜夜難眠啊。”
林夕眉眼微微挑起,略帶疑惑,“這賴老五齣事都有好幾天了,怎麼還在做法事啊?”
兩鎮周圍並無道觀,一般做白事都不會有人特意跑去省府請人,頂多在家停靈幾天便會匆匆下葬,這賴家如此作法倒是算是非常罕見,至少林夕出生之後都未曾聽說,雙環巷裏有人如此。
“可不是,聽說連請了七日,還得熬幾日。”小乙哥困的又是打了個哈欠,周圍的住民都頗有怨言,但死者為大,這誰家都有辦白事的一日,多數都會表示理解,只是連續幾日,小乙哥白日還要跑堂,這幾日愈發疲憊。
“依照上回瞧見賴老爺子那傷心模樣,倒也算是正常。”
林夕上回跟着徐大人可是瞧得真真的,過百的老人坐在地上,哭得像是個三歲小孩一般,怕是真的傷心了。
“可不是,我聽我奶說,賴家的父母死後,是賴大伯自己拉扯大的,當時他跟着一位師傅學修葺的本事,晚上還得回來帶着弟弟妹妹,可是辛苦,賴五叔當年尚在襁褓之中,賴大伯花的心思最重,就跟帶著兒子一般,如今賴五叔去世,我好幾日隔着牆都能聽見他在院子裏暗自哭泣。”
林夕點點頭,又忍不住好奇的問道,“這賴家的父母是怎麼去世的?”
小乙哥健談,瞧着林夕對這事感興趣,就多說了兩句,“聽我奶說,當年賴家是養蠶的,當時天氣乾旱,為了摘去更好的桑葉,去了明水山後崖,一個不小心,夫妻雙雙跌入山底,被人發現的時候已經是半個月後了。辛苦這兩夫妻給孩子留了不少錢,不然別說喪事,那幾個孩子都怕是要餓死,他們的喪事也是周圍的叔伯幫忙辦的。”
說到這裏,小乙哥頓了頓,頗有些神秘的湊近櫃枱,“小掌柜,那日我去參加賴五叔的喪事時,好像看到伍文叔了。”
“伍文?”林夕想起這正是徐青池要找的人,立即追問,”你是說他去參加賴老五的喪事了?“
小乙哥皺着眉頭想了想,“也不算參加,我都沒看出來他到底是不是,就瞧見一個衣衫襤褸的乞丐在賴家門口鬼鬼祟祟的,那背影就和伍文叔一模一樣。”
“那他現在還在不在哪裏?”
林夕頗為著急的拉着小乙哥問,這着急的模樣頓時讓小乙哥意識到事情有些嚴重,回憶了片刻,“應當還在,這幾日賴家辦喪事,每日都有擺宴,我瞧見像伍文叔的那個人這幾日一直呆在那裏討吃的。”
伍文因為欠了賭坊的錢,跑到外頭躲債,聽說口袋沒多少錢,說不定就是把錢花光了,本來打算找賴老五幫忙,沒想到聽說他已死的消息,家不能回,趁着這幾日在賴家混口吃的,的確是不錯的想法,不管怎麼樣,她打算去瞧瞧這人到底是不是伍文。
小乙哥一瞧見林夕沉思的表情,便是知道她的打算,立即勸道,“小掌柜,咱們要不去縣衙說一聲,可千萬別自己去湊熱鬧啊。”
“知道知道。”林夕壓根沒聽進去,只是跟小乙哥說道,“咱們倆一起去吧。”
悔不該說那幾句話的小乙哥:“……”
巷子裏,人流不多,不少人都繞着遠路避開一處人家,只見它的宅門外頭掛着白色燈籠,上面大大的奠字勾勒在上頭,院子裏傳出整齊的超度經文,時而聽到有人舞動什麼東西的聲音。
林夕躲在小乙哥門后,隔着門縫看賴家的後門,只瞧見賴家請的人走來走去,半晌沒有瞧見小乙哥說的乞丐,便同身後的小乙哥說道,“小乙哥,你說的那個乞丐確定是這個時辰過來的?”
“錯不了,他這幾日都是飯點過來的,我也問過我奶了。”
林夕順着小乙哥指的方向看了眼正擇菜的老夫人,點點頭,在看出去時正好瞧見一人鬼鬼祟祟的往賴家後門靠,這身上的衣服與外貌和小乙哥描述的一模一樣,林夕立即指了指那人,得到小乙哥的肯定后,並未及時行動。聽小乙哥說這人並不着急離開,而是坐在牆角觀察許久才會走,林夕猜測過來討頓飯應當是順帶的,有可能是想見什麼人。如果這個人當真是伍文,那麼最有可能要見的人就是賴老爺子,冒着被抓的危險都要到這裏的目的到底是為了什麼?
林夕對小乙哥示意,藉著門口的死角溜出,小心翼翼的朝那乞丐靠去,小乙哥從身後拿起一串麻繩,這是他特意找出來的,只是這事他並不常做,用起來並不趁手,不免有些緊張。
兩個人屏住呼吸,緩緩靠近,索性那乞丐的心思根本不在他們身上,只是瞧着不遠處的大門人來人往,格外認真,嘴巴倒是沒個停歇,手中的破碗裝着熱騰騰的麵湯還不忘往嘴裏喂,只是他剛低頭正好瞧見碗裏倒影着模糊的人影,剛意識到不對勁時,一捆粗麻繩已經套在自己身上,短促的呼救聲被掩蓋在布之下。
剛從後門出來倒泔水的老婆子抬頭瞧了瞧不遠處的牆壁下原本應該蹲在那裏吃東西的臟乞丐沒了蹤影,不過老婆子只是好奇了片刻,就提着泔水桶進了門內,根本沒有瞧見死角處,一隻套着破洞鞋子的腳在那處掙扎,隨後又被一捆麻繩捆得老老實實的。
案子幾天沒有頭緒,出入的衙役面色顯然沒了之前的輕鬆,個個都不苟言笑,路過的百姓都不敢靠近半分,這衙門之地更別說有普通人接近,今日倒是多了一些意外,門口的衙役正守着大門,突然聽到一陣軲轆滾動的聲音,抬頭看去,瞧見一熟悉的面孔,正跟着一男子推着板車而來,明顯是往衙門來的,
兩個衙役面面相覷,雖然不知這板車上到底是什麼東西,還是上前迎了迎,“小掌柜,你這是送了什麼貨過來?”
“好東西,快過來幫忙啊。”一路從雙環巷把一個人推過來,林夕累得夠嗆,一見到有苦力自動送上門,還不招呼人過來幫忙。
衙役們平日裏和林夕混熟了,平日沒少吃林夕帶來的糕點,這點小忙自然願意幫,只是板車推到衙役門口就只能人力搬動。林夕見兩人不願動,又忍不住催催,“來搭把手啊。”
兩個都是新來的衙役,聽到這話又是對視了一眼,最後由年長的那位說道,“小掌柜,讓我們搬東西可以,你直說搬哪裏,我們動手就行,你就在外面等消息即可。”
林夕聽這話越發不對經,立即叉着腰道,“幹嘛?你們這是不讓我進去啊。”
被人直接拆穿,衙役頗為尷尬的笑了笑,“這可不是我們說不讓進,是……”
衙役指了指衙門裏面很是明顯,林夕惡狠狠的盯着裏面,餘光瞧見衙役正打算搬板車上的麻袋,立即和一旁的小乙哥使眼色,“我要是進不去,這麻袋也不能進去。你們去通知徐大人,就跟他說我這麻袋裏面有破案的關鍵,他要是不想知道呢,沒關係,我就把這東西帶回去……這個消息,他別想知道。”
……
“……她是怎麼說的?”徐青池隔着書案看着下方稟報的衙役反問。
“是啊,小掌柜的確是這麼說的。”進來通報的衙役小心翼翼的說著,生怕惹怒上面的人,他怎麼就這麼倒霉。
徐青池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將手中的毛筆放下,“走吧,去瞧瞧。”
雖然說是不讓林夕進衙門,但衙役也不管真攔着,只能讓人把她引到大堂,徐青池進門的時候,衙役不是在端茶,就是在給林夕遞糕點,頗為殷勤。這待遇可不比縣丞大人差。
徐青池一進門臉色就陰沉的難看,喝聲道,“都幹什麼,都沒事做了是吧,還不去找找有什麼線索。”
這話一落,大堂內的衙役哪裏還敢逗留,一窩蜂全部都跑到外頭,不敢觸這霉頭。
林夕可不怕徐青池,一把端起衙役剛泡的熱茶,慢悠悠的喝了一口,壓根不搭理眼前的徐青池,這大堂之內安靜的可怕。
小乙哥趴在外頭,除了徐大人的背影根本瞧不見裏頭的場景,再三猶豫之下,他還是忍不住開口問了問,“徐大人不會對我們家小掌柜下手吧?”
“怎麼可能?小掌柜和我們家大人是親戚,不看僧面看佛面,肯定不會動手的,頂多罵一頓。”跟在後頭看熱鬧的衙役解釋,眼神卻在林夕腳下的布袋轉了轉,“你們帶來的麻袋到底是什麼啊?”
小乙哥看了眼好事的衙役,嘴巴是拉的緊緊的,“我們小掌柜不讓說。”
“……”
等了半天,林夕半句話都不說,徐青池瞧着一派悠閑的林夕,最終忍不住開口,“說吧,你到底帶了什麼?”
林夕靠在椅子上,似笑非笑的道,“這事不急,我倒是想問問,為什麼不讓我進衙門?”
這話林夕還好意思問,就這幾日吧衙門鬧得雞飛狗跳的,原本的傷患還沒好,又添了一人,徐青池怎麼可能還讓林夕過來添亂,只是反問一句,“為何不讓你進門,你心裏多少有點數?”
可惜他低估了林夕厚臉皮的程度,只是偏頭鼓着腮幫子,“不知。”
徐青池見狀白了林夕一眼,剛要說話,林夕腳底下的麻袋動彈了一下,裏頭的聲音支支吾吾,他頗為詫異的看着被嚇一跳縮在椅子上的林夕道,“這裏頭是人?”
林夕看着扭動的布袋,點點頭,“小乙哥說在賴家門口看到伍文,所以今天我們兩個就去瞧了瞧,真是他,要不是這幾日他沒吃飽,當真不好抓他。”
外頭的衙役聽到兩人沒有吵架,都從外頭走進來,為首的衙役解開布袋,被一陣酸臭熏得不行,但是定眼一瞧還真是他們連找了幾日都沒找到的伍文。
“大人,真是伍文。”
林夕一臉的得意,徐青池並未瞧見,只是讓人把伍文口中塞的布取了。
伍文是典型的窩裏橫,平時在朋友父母面前裝大爺,哪裏見過被好幾位衙役圍着,被捆的嚴實的身體只能靠着屁股挪動,只是剛動兩步就被凶神惡煞的衙役嚇得哆嗦,眼淚鼻涕直流,“縣丞大人饒命啊,我可事都沒幹,我就是想回來找老五借點錢。”
“賴老五也是窮鬼一個,就算沒死,哪有錢借你啊?”林夕站在一旁,這話聽得一清二楚,這幾日衙門都在調查賴老五與趙子雄的事情,多多少少知道賴老五經濟狀況很差,時常還要老哥哥接濟,哪有閑錢借人。
“有,怎麼沒有?上回他還說有個畫師會專門給他送錢。”
這話一落,徐青池頓時想到趙子雄賣畫一事,張口問道,“你說的畫師,可是趙子雄?”
“對對對,是姓趙的。”
伍文見縣丞大人好奇這件事,非常配合,“那日,我和老五喝酒,聽他說這幾日有人會給他送錢,就是一個姓趙的畫師。”
“你可知為何趙子雄會給他送錢?”
“知道,知道。老五說是發現他偷了另一個畫師的筆。那個筆還挺好的,用楠木的盒子裝着,一看就值不少錢。”
楠木盒子?林夕聽着描述就覺得眼熟,想了一會兒才想到,這筆說的不會是傅零軒上回贏來的筆吧,抬頭看向徐青池時,只見他輕輕搖頭,顯然是不想讓她打斷詢問,只好壓下那份好奇。
“不過是偷了一支筆而已,為何趙子雄要給錢封口?”
“我不知道啊。”伍文哪裏知道這些,平時偷奸耍滑慣了,聽到老五說了這件事,他還起了些心思,要不是明月坊追債緊,他着急跑路,可能還會找那人在敲上一筆。
“你既帶了錢跑路,為何又會回來?”
說到這事,伍文簡直是一把鼻涕一把淚,“大人,我太慘了,帶着幾十文前出了城門沒多久,不知道哪個殺千刀的把我的錢給順走了,我是啃着野果,就差吃樹皮,一點點爬着回來,本來還打算吳老五家借點錢,哪裏知道老五英年早逝,太慘了。”三四十歲的大男人哭得跟孩子似的,顯然是受了極大的委屈。
可林夕偏偏看不慣這樣的人,瞧着他哭得那麼慘,還是忍不住罵道,“你活該,偷了你年過半百父母的棺材錢,不顧他們死活,這是老天爺給你的報應,還敢哭,我瞧你在賴家門口蹲點那麼久,是知道老爺子疼賴老五,打算用這個事敲人家一筆吧。徐大人,還是把他關進大牢,讓他好好反思反思吧。”
這麼一說,伍文嚇得連哭都不敢哭了,直衝着徐青池求情,“大人,大人,饒命啊,我再也不敢了,求大人法外開門。”
徐青池的被這一聲哀嚎整得耳朵疼,不過他並未給伍文定罪,雖然盜取了家中的錢財,但伍家兩老並不追究,他即便想關人,沒有原告,可沒辦法立案,不過伍文接下來的日子可不好過,人送去恐怕就會被明月坊抓到,雖不至於傷了性命,吃點苦頭還是必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