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惜月受委屈
縣衙的院子裏,林夕蹲在院子走廊下風口,時不時煽動面前的葯爐,眼神渙散,心思並不在此。本來在一旁幫忙的小湯見狀,只得搶過林夕手上的蒲扇,略帶玩笑說道,“小掌柜,你這發什麼呆啊?”
“哦。”林夕回神,順道看了眼緊閉的房門,似乎依舊沒什麼動靜,“就是想着妄念身上到底是什麼病,連文大夫都沒辦法。”
小湯見狀安慰,“小掌柜,你別太擔心,文大夫不是說暫時沒事嗎?”
“暫時。”
林夕白了一眼小湯,坐在椅子上愁眉苦臉,便聽到小湯扇着葯爐,聲音同葯香一起擴散,“我覺得,咱們這根本就是治標不治本,小掌柜你說咱們這鎮上最近邪乎事不斷,妄念這種生人,又沒個保護,說不定就是碰上不幹凈的東西。小掌柜可別忘了,昨天你和彌途師傅不就從平地被鬼拉進舊渠的嗎?”
“……不過,昨天不是彌途師傅躺在這個院子裏面嗎?怎麼今天就換妄念了……哎,哎,小掌柜你去哪裏啊?”
回應他的只有林夕的背影以及她漸行漸遠的背影,“我去找能治病的人。”
小湯是一臉茫然,“這是去找誰啊?話說到一半怎麼就跑了……這葯也得我喂啊。”
回應他的除了是無聲之外,就剩下冒着熱氣的葯爐。
要找誰來治病,自然是找那不靠譜的道長,目前除了妄念自己以外,林夕只認識任道長這人,不管他有沒有真本事,先過來瞧瞧再說。
今日任道長的攤子依舊沒開,這兩日他擔驚受怕,哪裏還管得了生意的事,早早就同小風箏說過謝絕一切訪客,可惜他偏偏沒有想到林夕會上門,小風箏瞧見是更是沒阻止,二話不說就給林夕放行。
本來正在喝粥的任道長,瞧見林夕大搖大擺的走進來,頓時被滾燙的粥嗆得滿臉通紅,嗓子火辣辣的疼,抖着手指着林夕,“你你你……你這個掃把星還來做什麼?”
“任道長,你怎麼說就見外了,咱們好歹是一起經歷過生死的同伴。”
任道長一聽這話,頓時覺得毛骨悚然,“姑奶奶,你可饒了我吧,上回帶你去瞧百鬼夜行,我差點去掉半條命,跟着衙役熬了大半宿,才全須全尾的回來,你要是再來,我怕是頂不住,你瞧瞧我年紀不小了,跟你混,我任家怕是要絕後了。”
聽着這一頓指責,林夕面色未變,只是把一旁的舊板凳拉過來,“任道長,你這話有點過了,身為道長,除魔衛道為首任,這傳宗接代和你八竿子打不着邊的事拿出來搪塞我,是不是有些過分了?”
“你管我。”任道長椅子挪了挪,生怕和林夕沾染。
倒是一旁的小風箏見狀忍不住勸慰,“道長,你要不先聽聽林夕姐姐怎麼說,再做決定吧,我奶奶常說,任道長是頂好的人,聽了定然不會不幫的。”
小風箏祖孫平日裏沒少照顧任道長,多少會給點面子,聽到這話任道長只是冷哼一句,卻依舊沒有轉回來,但兩人知道這是同意聽聽,林夕自然沒有猶豫,“和我一起被抓的人,他回來很異常,昨夜甚至自殘。”
聽到這裏,任道長顧不得生氣,轉頭認真的問道,“你說那個和尚怎麼了?”
剛準備說話的林夕頓了頓,如今的彌途已經便變回妄念,她該說怎麼說明情況?
“哎,發什麼呆?”
“先不說了,咱們先去瞧瞧,人命關天啊。”
這麼一說,任道長顧不得與林夕的那點恩恩怨怨,三兩口把手上的粥喝完,抹了把嘴,收拾一番便同林夕往縣衙那處走去。
林夕最熟悉這段路,帶着任道長彎彎繞繞,沒花多少時間就來到了靈橋這處,過了橋就是縣衙,不過兩人剛上橋就瞧見兩位姑娘正在朝門口看守的衙役說話,這背影很是熟悉,在走兩步才聽到那兩人的聲音,林夕頓時有些疑惑。
“惜月姐姐?”
正說話的幾人立即回頭,尤其是那個被問話的小衙役,“小掌柜,這兩位是來找你的。”
林夕微微點頭,算算日子今日應當是陳惜月的回門之日,按理說不應該有時間來找她才是,但瞧着她眼睛紅潤,臉上似乎重新上了妝,還帶着白雪,恐怕是受了委屈,只好同一旁的衙役說道,“把任道長帶去妄念的院子,讓他幫忙瞧瞧什麼情況。”
見衙役已經領着人進去,看了眼周圍好事的人,“這裏人多,不如去我家食肆聊聊?”
陳惜月頓了頓,才妥協的點點頭。
沒了林夕,食肆的日子依舊照常,只是一連兩日沒回來,林夕頗有些擔心,今日一看到林夕帶着陳惜月上門,表面上沒瞧出什麼,但林夕覺得此時正是風雨欲來時,搞不好又是一頓罰。
特意讓小乙哥把陳惜月和白雪領到樓上包間,一轉頭,林父的影子都沒了,林夕來迴繞了好幾圈都沒瞧見,只好跑去廚房要熱水,順道和林母打聲招呼。
林母為人爽利,平日裏就是喜歡搗鼓些新鮮吃食,這時候正想着中秋節該出什麼月餅,正好聽見林夕要熱水,手裏捏着麵糰,臉色似笑非笑的說道,“哎呦,這不是我這幾天不着家的姑娘嗎?這是從哪裏野回來的?”
“娘親,你怎麼能這麼說呢?我這幾天不是乖乖待在衙門裏幫忙嗎?”
林母話是這麼說,實際心裏還是比較放心,畢竟是徐青池親自派人來說,具體的事他也不敢這麼說,只是說了林夕樂不思蜀,會在衙役多住兩日。林夕一向野慣了,最近鎮中又有案子發生,加上徐青池的印象不錯,林母多半猜出林夕不歸家的原因。
林母手上沾着麵粉,故意在林夕臉上劃了一道,聲音卻不像責怪的口氣,“你呀你,心思都給養野了,等着你爹收拾你吧,這兩天他整夜翻來覆去的睡不着。”
“真的?”
“真的,昨夜睡不着在院子裏唉聲嘆氣的,被你爺爺罵了一頓,說大半夜不睡覺就知道折騰人。”
想到父親那邊儒雅的人深夜坐在院子裏,林夕就忍不住想笑,轉頭瞧見旺嬸已經把自己要的茶已經泡好,便打算先端茶上樓,晚些再來找林爹。
“小姐,你莫要傷心了,夫人定然是一時生氣才會說不讓你進門。”白雪瞧着自家小姐面露傷心,忍不住勸慰道。
倒是與她們猜測的不差,原本回門是個喜慶的日子,陳夫人一早就等着女兒女婿回門,結果哪裏想到進門的只有女兒一人,打聽了一番才知道是盛方沒空,而惜月一意孤行偏要這個時間回門,怎能不氣?一怒之下,就把剛進門不就的陳惜月一道趕了出去。
陳惜月心中苦悶,在街上晃悠了一陣,想着最近鎮上出了事,想必林夕會待在衙門之中,就想着跟林夕說說話,解解煩悶。
“我知道。”陳惜月自然明白自家母親此時正在氣頭之上,她偏偏這個時候回來肯定是找罵的,只是自婚禮那日,她心裏就挂念陳家,如今瞧見母親依舊那般,倒是鬆了口氣。
“對了,我說的東西帶了嗎?”陳惜月看向身後的白雪,只見她往衣袖裏掏了掏,拿出一個陳舊的盒子,若是林夕在此次,想必是能夠瞧出這正是新婚當天她送的盒子,“奴婢自然沒忘。”
陳惜月的手搭在盒子上,看着緊閉的窗戶讓白雪將窗戶打開,燥熱的空氣灌進來,她反倒沒有之前那般煩悶,剛要打開盒子,就聽到林夕越過門說道,“泡茶費了些時間,惜月姐姐沒有等很久吧?”
“沒有。”
陳惜月看了眼身後的白雪,她自然的接過林夕手中的茶具,“林姑娘,倒茶的事奴婢熟悉,還是奴婢來吧。”
林夕也不爭搶,坐下頗為小心翼翼的問道,“可是發生什麼事了?”
“倒是無事,就是今日回門,我娘發了好大脾氣,我出來散散心,順道來瞧瞧你。”若是以往,發生什麼事,陳惜月自然是會說上兩句,只是如今她已經成婚,已婚婦人與閨中密話自然有些區別,尤其是不能說給林夕這樣未出閣的女子聽,要是被有心人聽見,編排兩句可不好。
林夕見陳惜月臉色有異,立即察覺不對,衝著斟茶的白雪說道,“白雪姐姐,你來說,是不是惜月姐姐在盛府受了委屈?”
白雪本來想脫口而出這幾日的委屈,可瞧見小姐對她搖頭,只好閉上嘴。
林夕見狀哪裏還不知道,只能委屈說道,“惜月姐姐,你還當不當我是朋友啊,平日裏我可什麼都和你說。”
“糕糕,這事說了對你名聲不好,萬一被人聽了去……”
林夕指了指外頭的包間,“我問過小乙哥了,這幾日二樓都沒人上來,那些嫌熱的客人大都讓家裏的丫鬟過來打包,下面我也特意交代,非必要別上來,就留我們談話。”
陳惜月聽到這些話哪裏還不知道林夕是特意如此,眼眶還未消下去的紅潤,又染了上來,鼻子的酸澀又多了幾分。
白雪見狀眼眶也忍不住紅了一圈,“林姑娘,你可不知我們小姐在盛府三日是怎麼熬過來的,雲霜那個賤……那丫頭成婚當日爬上姑爺的床,小姐守了一夜空房成了府里人的笑柄不說,盛老夫人更是仗着年紀大,故意為難小姐,非要小姐站着立規矩,哪有一家的新婦如此受人蹉跎的?這也就罷了,原本姑爺已經在今朝畫社告了五六日的假,今日本就是原定的回門之日,他偏偏說要回畫社,肯定是雲霜挑唆,故意讓小姐難看,小姐只好獨自回門,盛老夫人又藉機為難。”
陳惜月在陳家何等受寵,是陳家唯一的嫡女,受盡千萬寵愛,結果到盛家反倒成了什麼人都能踩上一腳的夫人,白雪自小跟在林夕身邊,瞧着是真真心疼。
“什麼?”杯子碰撞在桌子上的清脆聲響與林夕憤怒的聲音融合,“他們怎麼能這樣呢?當初是盛老夫人親自上門求的親,進了門就不認賬了嗎?還有那個盛方,他是你的丈夫,將來同他攜手的人是你,他怎麼能這般欺負你……不行,我去找他算賬。”
說著便要起身,陳惜月瞧見立即拉着怒不可遏的林夕,“糕糕,他們待我如何,我並不在意。真正讓我傷心的是我的母親,是她將我趕出來,我才……”
林夕認真看着,見她前頭面色平靜,反倒說到陳夫人時臉色灰暗,這才坐下。
指尖的溫度太過溫暖,陳惜月看着眼前的林夕,見她頭髮凌亂又伸手整理了一番,“我原以為我老老實實嫁了,便會皆大歡喜,只是沒想到裏面的彎彎繞繞比生意場上更加難測。婚禮那日,我原本打算同盛方說清我的心意,哪知他卻說我會嫁入盛府,是我父母所求。”
“這是何意?”
盛、陳兩家聯繫在鎮上頗有流傳,說的自然是天定姻緣,喜結連理這些好話,林夕知道的版本卻是盛老夫人看重陳家的教養,盛老夫人原是盛家獨女,盛老爺是當年父母為其選的贅婿,專門培養,如此出生為人霸道專橫,最喜歡拿捏家中人,這長子與次子的夫人便是盛老夫人選的聽話人。
當年看重陳惜月,自然是看重陳夫人對她嚴格教育,可惜她看錯了,陳惜月一向不是聽之任之的人,之前如此聽話,全是因為母親的緣故,能聽盛老夫人的話,只是因為她是長輩,可說多了反倒多了幾分逆反心理。這次回門便是例子,兩家結親,這種情況恐怕日後會越來越多。
“陳家已經不如從前了,那日盛方同我說,陳家如今只不過只保住了體面,會將我嫁出,完全是為了盛家答應出資救陳家。”
“這?怎麼會?”陳家是兩鎮的富貴人家,這怎麼說不行就不行了?
若是以往,陳惜月自然是不信,但今日匆匆回去,並未經過通報進門,聽到父母居然打算賣了陳家在城中的店鋪抵債,這下便知道盛方說的句句屬實。
陳惜月見林夕臉色變幻,不知該怎麼說話,便笑着道,“這些都不是你該關心的。今日找你除了說說這些事外,還有一件事……”
陳惜月伸手將白雪帶着盒子遞了過來,聲音之中多了些激動又多了幾分小心翼翼,“可否說說這東西是哪裏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