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 53 章(加更二合一)
殷離覺得要麼是蕭沐瘋了要麼是他瘋了,他不可思議地道:“你在胡說什麼?”
蕭沐扶着殷離肩頭,一本正經地道:“老婆,我知道這很難接受,但這是事實,你就是追光,是我的劍靈,我們前世被雷劫擊中,轉世到了這個世界。”
“我上一世是個修士,你是我的本命劍。”
殷離愣怔看一眼蕭沐,又看了眼他手中的追光,忽然哼笑了兩聲,“小獃子,愛劍也要有個限度,劍是個死物,怎麼可能變成人?”
“又怎麼可能變成我?”他手指輕輕一彈蕭沐的腦門,“你是怎麼把我跟追光聯繫到一起的,啊?”
他真想敲開對方的腦殼看看裏頭都裝了什麼,居然為了那把破劍,想出這麼匪夷所思的故事來還說得煞有其事?怕不是連自己都深信不疑了。
劍變成人,聊齋看多了嗎?啊?!
蕭沐見殷離不肯信,語氣略略有些急了:“老婆,是真的,你受傷劍也會受傷,反之亦然,我已經見過很多次了,絕對不會錯。”
殷離快要被氣笑,劍受傷他也會受傷?這是什麼鬼故事?
他的目光落在蕭沐手中的追光上,一把抽出劍,冷笑一聲:“我受傷劍也會受傷是吧?”
他說時目光一凜,果斷舉劍一揮。
蕭沐還來不及阻止,就見殷離一劍砍在自己的手臂上。
蕭沐表情一變,驚呼:“老婆!”
殷離忍着疼,“我倒要讓你清醒清......”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便赫然看見劍上出現一道划痕,他以為自己眼花,揉了揉眼睛,將劍拿近了些細細查看,又伸手在劍鋒上反覆摩挲,確實有道寸余長的痕迹。
殷離心中掀起軒然大波,這怎麼可能?!
蕭沐見殷離胳膊上的劍傷,立即撕開自己的衣衫下擺扯出一根布條給對方包紮,同時高聲道:“喊府醫來!”
看見這陣仗而處在愣怔中的侍從,被這一聲驚醒,慌忙跑開。
殷離的注意力全在劍上,“不可能。”他指着那劍痕道:“我剛才拔劍時沒注意看,這是本來就在上面的吧?”
蕭沐看着他,嘆了口氣,“老婆,我說過了,你受傷劍也會受傷。”
“胡說八道。”殷離一萬個不信,反反覆復地觀察了一會追光,確定沒有其他痕迹后,咬牙再次舉劍,他今天非要打消這獃子的胡思亂想不可!
劍鋒正要落下,卻被蕭沐攔住了。
只見蕭沐皺着眉,滿眼心疼,“老婆,別砍了。”再看下去追光又要添道傷,老婆可能不怕疼,可他心疼啊!
殷離見他這幅表情,心下一暖,小獃子在關心他嗎?
但他很快收起心神,今天他一定要把對方這荒唐的想法糾正過來,於是正色道:“這絕對是巧合,我兒時練功經常摔摔打打,受傷是常事,從來沒見過我受傷劍也會傷。你肯定是看岔了。”
蕭沐眸子沉聲:“我也思考過這個問題,後來我想明白了,你記不記得三朝回門時,我曾入宮收了紫宸殿旁的邪祟?”
殷離一愣,怎麼扯到那件事了。
“那不是什麼邪祟,是追光的劍氣,之所以你兒時受傷,追光沒有反應,因為那時追光的劍氣散溢在外,是個真正的死物,與隕鐵在本質上沒有分別,而我把劍氣收回劍身,追光就成為真正的靈劍,你也與本體重新建立了聯繫。”
“所以現在傷你就等於傷劍。”
殷離看着蕭沐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愣愣看了一會,忽然覺得一個腦袋兩個大。
他嘶了一聲揉揉太陽穴,感覺自己怎麼說都沒用,這個獃子已經認定自己是劍靈了。
此時府醫已經提了藥箱慌忙趕來,撥開蕭沐包紮的繃帶看見鮮血淋漓的傷口,不由愣了一下,心說這五殿下對自己可真狠啊。
他不敢怠慢,連忙取了針,“殿下,這傷口太深,小人要先縫合。”
殷離看都沒看他一眼,只盯着蕭沐看,“你縫吧。”
蕭沐連忙將人扶至院中的圈椅坐下,看着府醫手上拿着針就要往殷離胳膊上扎,他眉頭糾緊,伸出胳膊至殷離面前,“老婆,疼的話你就咬我。”
殷離心尖一軟,“我怎麼捨得咬你,沒關係,我不怕疼。”
話音剛落,他的眉心便微微皺了一下,府醫果斷地落針縫合,胳臂上立刻傳來尖銳的痛感。
但看見蕭沐眉心皺起,一副心疼不已的模樣,他又心頭暖暖的,連疼都忘記了。
可是......
等一下。
殷離的腦子忽然清醒了些,像是想通了什麼似的,表情一變,一把抓住蕭沐的胳臂,一字一頓地問:“你之所以對我好,是因為把我當成了你的老婆劍?”
卻見蕭沐疑惑看他,理所當然地點了點道:“可你確實是我的老婆劍啊。”
殷離的腦海里彷彿有某根弦斷了,發出砰地一聲巨響炸裂開來。
所以這獃子一反常態,忽然對他百依百順,喊他老婆,任他抱任他親,都是因為把他當成了自己的老婆劍,當成了追光的劍靈!
而他卻一無所覺,一廂情願地以為蕭沐是因為真心愛他!
成為替身也就算了,還是把破劍的替身!
殷離的腦袋嗡嗡作響,一時間甚至連疼痛都感覺不到了。
他呼吸沉重,怒火直衝顱頂。
他的目光移到追光上,旋即一把奪過劍,把正在縫針的府醫也掀開,“這勞什子的破劍,我這就毀了它!”話落,便起身折返屋內,取過止水,咬牙就要斬斷追光。
卻聽見蕭沐追來喊了一聲:“住手!”
怒火燒得殷離眼眶發紅,他聞言動作一頓,看向衝來的蕭沐,見其一臉緊張的神色,他又下不去手了。
哐當一聲,兩把劍同時落地。
殷離心頭如被沉重的大山壓着,幾乎喘不過氣來,他的胳臂還在流血,但他眉頭都沒有皺一下,只是長長地嘆出口氣,看着蕭沐,聲音又低又悶,“我不是你的什麼老婆劍,我是我自己。”
蕭沐一愣,看着殷離紅彤彤的眼眶,裏頭寫滿了說不出的委屈與憋悶,彷彿下一瞬就有淚水要淌出來似的。
他忽然感覺心頭被什麼刺痛了一下,還沒開口,便見殷離與他擦肩而過,大步離開。
府醫拿着針追在後頭,“殿下,傷!傷口還沒縫好呢!”
殷離頭也不回地往王府大門走去,“滾!”又沖侍從喝道:“備馬!”
茗瑞聽見這動靜趕來,就看見殷離沉着臉衝出府門,一躍而上馬背,一騎絕塵遠去了。
他愣了一下,扭頭看向追到了門外,腳步頓住的蕭沐。
“世子爺......你們......吵架啦?”茗瑞小心翼翼地問。
卻見蕭沐遙遙看着殷離消失的背影,嘆了口氣,垂眼看了看追光,撫摸着劍身,表情茫然:“我是不是又做錯了?”
“啊?”茗瑞一臉懵,“世子爺,您做什麼了?”
蕭沐腦海里回想起殷離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我是我自己。
他面露怔忡,半晌后才道:“你說,一個人轉世了,還是原來的那個人嗎?”
茗瑞被問得摸不着頭腦,撓着後腦勺“啊?”了一聲,可看蕭沐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只得硬着頭皮地想了想道:“應該......是吧?”
“可那個人沒有任何前世的記憶。”蕭沐回頭看向茗瑞,“就比如你,你不記得自己前世是誰,你還會認為自己與前世是同一個人嗎?”
茗瑞托腮沉思了一會,“那不算吧,至少對於這一世的我來說,我只是我。”
蕭沐的目光黯淡下來,點點頭,“不錯。”
所以他為什麼一定要殷離承認自己是他的老婆劍呢?
已經轉世了,就是一個全新的人格。
他微微地嘆出口氣,撫摸着追光道:“果然還是我錯了。”
他說時,提着劍失魂落魄般地往回走,徒留茗瑞愣在原地,看一眼離開的蕭沐,又看一眼已經看不見身影的殷離,所以這兩位主子到底為什麼吵架啊?
*
入夜,蕭沐躺在床上輾轉反側,躺到天將微曦都沒能睡着。
蕭沐很震驚,自從來到這個世界,因為身體的原因,他總是很嗜睡,一旦躺下不到天亮不醒來。
而且他是可以隨時入定的,就算不睡,閉眼也能進入無意識狀態。
可是眼下,他只要閉上眼睛,腦海里就自動浮現出殷離的面容來。
一會是殷離笑着喊他夫君,一會是殷離被怒火燒紅的眼眶。
他的心尖也莫名隱隱地一抽一抽地疼,也不知道自己哪不對勁,內觀又看不出問題,都是這具身體經年的老毛病而已。
所以他到底在因為什麼心疼呢?
他下意識地變換姿勢,卻發現身旁空空如也,莫名的寒意襲來,他感到有些冷,下意識摩挲了一下胳膊,如今可是夏末,夜裏有些微涼但應該不至於感到冷才對。
思來想去,好像是因為身旁少了個人,少了一道熱源。
他就這樣熬到了天亮,翌日一早,便頂着黑眼圈去院子裏練劍了。
茗瑞見他這幅憔悴的模樣嚇了一跳,又聯想到昨日蕭沐說的那些沒頭沒腦的話,頓時憂心不已,世子爺該不會是失戀了吧?
世子爺身子不好,這樣下去怎麼行?
這麼想着,茗瑞急急忙忙稟告王妃去了。
王妃聞訊趕來時,就見蕭沐坐在餐桌前,愣愣地望着滿滿桌子的菜,表情說不出的寂寥。
王妃瞥見蕭沐眼底青黑,一看就是一宿沒睡,不由擰緊了眉,憂心地上前道:“到底發生了什麼,值得你這樣作踐自己。”
她說時,夾起一筷子菜放到蕭沐的碗碟里,“好歹吃一點,你看你都瘦了。”
蕭沐下意識摸了一下臉頰,心說不過失眠了一晚,也不至於就瘦了吧?
但他沒說什麼,“嗯”了一聲老老實實地吃飯。
王妃唉聲嘆氣,不停地往蕭沐碗裏夾菜,嘴上還道:“不就是吵了一架?至於連飯都不吃?”
蕭沐:?
他抬頭看向王妃一臉莫名,“我沒有啊。”
王妃瞪他一眼,“還說沒有,我來時就見你一筷子都沒動。”
蕭沐眨眨眼,“我只是還沒動而已。”他正要動筷呢,王妃就來了。
王妃卻不聽他解釋,又把菜添到他已經快要滿溢出來的菜碟里,很鐵不成鋼地道:“你就那麼喜歡五殿下?茶飯不思的。”
蕭沐“啊?”了一聲,就見王妃嘆了口氣,掏出帕子抹了抹眼角,“我本來不想管這事,五殿下畢竟是個男人,他昨日一走,我想着你們分開也好。但今日我見你這副模樣......”王妃說時抽噎了一下,“你這身子怎麼受得住。”
蕭沐更懵了,他哪樣了?
他不是好好的嗎?
王妃還在勸:“吵架嘛,夫妻床頭吵架床尾合,哄一哄不就好了。”
蕭沐淡淡哦了一聲,“可能哄不好了吧,畢竟他不願做我老婆了。”
想起昨日殷離那樣排斥,他想了一夜也想明白了,既然轉世了有了自主意識,當然不會希望自己成為別人的附屬物。
做劍靈與本命劍人劍合一,就會失去現在這個人格,殷離會有這種反應也是正常的。
於是他想通了,這一世既然已經是一個獨立的人了,那就讓對方好好做一世的五殿下吧。
而且人的一生極其短暫,等到殷離壽終后,靈魂應該會回歸本位。
順其自然吧,他想着。
王妃聽見他說出這句,痛心疾首道:“你怎麼能說這種喪氣話?一個人心中的火要是滅了,身體也會垮的。”
蕭沐茫然看一眼王妃:“啊?”
什麼火滅了?誰滅了?
只見王妃微嘆口氣,拉住蕭沐的手放在掌心拍了拍,語重心長地道:“你要是這麼想他,明日就進宮一趟把人勸回來吧。”
“殿下不是小氣的人,只要你多說幾句軟話,人就回來了。”王妃說時還擦了一下眼角,“為娘也是沒想到,你會愛他愛到這種地步,不顧性別也就算了,還因為一點爭吵就茶飯不思,為娘知道了,今後再不勸你納妾,也不干涉你們的事了,只要你跟殿下好好的。”
王妃說著說著又抽噎起來。
蕭沐不懂話題怎麼又拐到這了,殷離都不要做他的劍靈,不是他的老婆了,他把人勸回來做什麼?
於是他提起筷子自顧吃飯,“沒關係,我可以等他這一世,下輩子再回來也是一樣的。”
這一世的獨立人格只是個意外,他想,靈體始終是要回歸的。反正人的一生如白駒過隙,他可以等。
卻見王妃瞪大了眼,“什麼?!你要等他到下輩子?!”她登時就急了,“你這孩子!怎麼就這麼死心眼呢?不就是吵了個架嗎?你去把人給我追回來!現在就去!”
蕭沐飯吃到一半,被王妃耳提面命地提溜起來了,他茫然看一眼亦是一副痛心疾首狀的茗瑞,想問他是不是又說錯話了,但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被茗瑞送進了馬車裏。
“世子爺,您別抹不開面,殿下人那麼好,又那麼愛你,保准三兩句就哄回來了。”
茗瑞在前頭驅趕馬車,蕭沐坐在車廂里,還有點不明所以。
為什麼好像王府上下都比他還希望殷離回來?
原來五殿下的人緣這麼好的嗎?
馬車跑得快,不多久就進了宮。
蕭沐進到紫宸殿時,是怡妃先招呼的他。
怡妃見了他,滿眼都是抑制不住的欣喜,熱情地給他上了一桌子的點心,“世子稍等一會,離兒......”
她說時面露心疼,抽泣了一下,“昨日帶了一身傷回來,又一言不發的。他昨夜裏沒睡好,現在還在躺着......”說到這裏,她悄悄覷了蕭沐一眼。
蕭沐因為早飯沒吃飽,見着吃食就沒停,正一口一口地塞點心。
聽了這話后,他糕點捏在手裏,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竟罕見地嘴裏沒了些滋味。
正猶豫間,蕭沐聽見怡妃意有所指地清了清嗓子,他鼓着腮幫子扭頭去看,見怡妃正與他擠眉弄眼。
蕭沐歪了一下腦袋,什麼意思?
見他沒反應,怡妃嘆了口氣,試探道:“世子要不要去看看離兒?”
蕭沐哦了一聲,放下點心起身道:“走吧。”
怡妃笑逐顏開,領着人就往裏間去。
剛剛踏進房門,就見殷離正手忙腳亂地披外衫,人似乎是剛起,連髮髻都沒梳好,還有點歪,衣襟也有些散,眼底青黑一片。
殷離聽見動靜,動作一頓,就見怡妃笑吟吟上前替他整理衣襟,低聲在其耳側道:“世子一大早就來尋你,這不還是把你放心上嗎?”
“別鬧彆扭了,跟人家好好說話。”說完,怡妃便非常識趣地率侍從全退出去了,還不忘把門掩上,只留二人在屋裏。
看着殷離面容憔悴,目光幽怨,蕭沐一時竟不知該說什麼好,想了想,道:“我來看看你。”
殷離堵氣堵了一晚上,也熬了一晚上,直到聽見通傳說蕭沐來了,他還心頭窩着火根本沒閉眼,但當他抬眼看見蕭沐眼底的烏青,明顯是失眠的模樣,那一瞬間,心頭的火氣就像被瓢潑冷水澆灌下來,瞬間就滅了。
殷離有些怔忡,這小獃子,也一晚沒睡嗎?
他的身子吃得消嗎?
蕭沐看見殷離胳膊上還攙着紗布,便問道:“你的傷怎麼樣?”
殷離只瞥了一眼傷,搖頭,“小傷而已。”
他說時,打量一眼蕭沐,見對方竟然沒帶上從不離手的追光,心裏的氣不由又消了些。
一大早就趕來見他,連劍也沒帶上。
急着來哄他回去嗎?
他已經顧不上生氣了,只關心地問:“你......昨夜怎麼樣?”
沒了我睡不好吧。
蕭沐點點頭,“還行。”
蕭沐從來沒想過跟殷離在一起時竟然會無話可說,他想了想,撿了殷離現成的話問道:“你昨夜呢?睡得如何?”
聽見這句關心,殷離心頭的小火苗不僅滅了,還洋溢起一點溫情來。
小獃子居然在關心他。
那他也不是不可以服個軟......
殷離唔了一聲,意有所指地道:“不太好,住慣王府的床,回來都睡不慣了。”同時心道,聽懂了就接下這台階。
蕭沐恍然般哦了一聲,想了想道:“我讓人照着王府的床給你打一張?”
殷離額間青筋跳了一下,語氣也生硬了幾分,“宮裏的膳食也用不慣了。”
蕭沐沉吟片刻,打定主意:“我把王府的廚子給你送來。”
殷離:......
他閉上眼,長長地深吸口氣,告訴自己這是獃子這是獃子,他跟個獃子打什麼啞謎,這不是自找罪受嗎!
他定了定神,決定把話攤開,“我不是用不慣宮裏的飯菜也不是睡不慣宮裏的床,我只是想跟你一起用飯,跟你睡一張床,我喜歡你,聽懂了嗎小獃子!”
蕭沐被這氣不帶喘的長句砸得有點懵,半晌才疑惑道:“可你不是不願做我老婆嗎?”
殷離額間青筋暴起,急聲:“我可沒這麼說過。”
他一頓,強壓下性子,在心裏做好了心理建設,才強調道:“我是說,我願意。”
蕭沐目光一亮,“真的?”
卻見殷離話鋒一轉,“但我不願意你把我當成追光,我是一個人,跟那勞什子的破劍沒有任何關係。”
“我是以一個完整的人在喜歡你,懂嗎?”
殷離閉了閉眼,最終目光沉沉地看着蕭沐:“所以,你會接受我的心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