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學后(1)
成年人留下零花錢退場后,小學生們悠閑又愉快地踏上了獨自回家之旅。
路過便利店的時候,春川樹按照爸爸的叮囑,花錢請了新朋友們喝飲料。只是耽誤了一小會,原本到處都是的小學生就散得差不多了,街上又恢復了正常的狀態。當他們走到米花公園的時候,還遭遇了意外。
——公園裏傳來尖叫。
一直跟在小團體末尾的柯南瞬間加速,嗖地越過其他孩子,眨眼間沖在最前面,其他小朋友也習以為常地跟着跑起來,邊跑邊喊:“柯南等等我們!”
春川樹也想跟着跑,但他的飲料還差一點沒有喝完。等他喝完最後一口,把空瓶收進書包,才發現連沉穩的小哀都和自己拉開了距離。正在他急着追上小哀時,有個成年人突然湊了過來,拉住他的胳膊。
“唉?”春川樹仰頭望向拉住他的大人,確定自己之前沒見過這個人,不過還是禮貌地問,“請問,有什麼事嗎?”
“是這樣的小朋友,我的小狗跑到公園旁邊樹林裏去了,你能幫我找找嗎?”陌生男人急促地說,“它害怕成年人,但是喜歡和小孩玩,要是我找大人幫我找,它會跑到更偏僻的地方躲起來,不過要是小孩子叫它,他可能會自己跑出來,所以,拜託了,請幫幫我吧!”
似乎是怕春川樹會拒絕,他加了一句,“如果你幫我找到它的話,我會買雪糕做謝禮的!”
春川樹看了一眼已經跑沒影的同伴,又看了看陌生叔叔指的方向——那片樹林卻陰暗又僻靜,完全不會有人順路通過……男孩沒怎麼猶豫就點頭同意了這個請求,他用了點力氣從陌生人手裏掙脫出來,主動抓住他的袖子,天真地說:“好呀叔叔,那我們快走吧!”
陌生人看起來很開心,領着他向樹林走去。不過,在快要離開街道拐進樹林時,春川樹的另一條胳膊又一次被人拉住了。
男孩再次仰起頭看過去,馬上認出拉住他的人是上午在咖啡廳里聊過天的服務生大哥哥。
“小朋友,你怎麼自己在這裏,”服務生哥哥微笑着說,“艾西威先生可是一直在前面等你哦。”
“唉?”春川樹疑惑地瞪圓了眼睛,“艾西威先生是誰?”
……
安室透在問過新客人的名字后,並沒有馬上意識到這個名字代表着一款雞尾酒。不過等客人離開后,他搜了搜這個名字可能的拼寫方式,這才發現了問題。
這個發現讓他升起了五分警惕和五分迷茫。
雖然是個酒名,但怎麼說呢……組織里的男性成員,一般都會以高度數的蒸餾烈酒命名,只有少數女性才會選擇雞尾酒。雖然艾西威這款雞尾酒的度數應該也不低,基酒中還有琴酒的成分,但不算太符合組織的命名規律。再說,作為組織中的情報人員,他也從沒聽過有這麼一位成員。
不過,假設這位新客人不是組織成員……排除多心和巧合,他為什麼要用這種似是而非的名字來試探自己?是從什麼渠道得知了他的哪個身份?
從用酒名試探這個行為,似乎是對組織有所了解,但有所了解的話,帶着年幼的孩子試探組織成員波本……到這裏又完全說不通,因為這太危險了。除非他不僅知道組織,還知道自己卧底的身份,覺得即便試探也沒什麼危險。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這位艾西威先生實在是太天真、太不謹慎了。像這種缺乏警惕的普通人,得知了重要情報卻不懂如何守住秘密,絕對會給他和他的孩子,還有安室透自己都帶來不可控的巨大風險。
想到這一層后,安室透立即在咖啡廳請了病假,打算儘快處理好這個突發情況。
首先,他要搜集更多情報,確定艾西威這個名字到底是巧合,還是試探。在對這個新目標毫無了解的情況下,他沒有貿然潛入春川宅,而是根據已知信息,在小學放學的時間在學校附近蹲守,打算找機會和艾西威的兒子搭話。
然後,公安卧底就目睹了這孩子差點被騙到無人處的驚險一幕。
他拉住這個完全沒有戒心的孩子,在制止他危險行為的同時,試探了一下“艾西威”是否是孩子父親常用的名字——結果,男孩根本就不知道這個名字,還天真地反問“艾西威”是誰。
安室透裝出詫異的模樣:“就是你爸爸呀。中午時他來店裏吃午飯,說是讓我們以後這樣稱呼他呢。”
“啊,原來是這樣。”對男孩來說,安室透其實也算是個不知姓名的陌生人。從他的視角來看,安室透甚至連自己父親的名字都沒喊對。但他還是一秒相信了安室透的說辭,“原來爸爸現在叫艾西威,可是……”
春川樹疑惑地說:“可是爸爸說,讓我和朋友們一起回家的。”
安室透注意到,剛才想騙男孩去樹林的那個罪犯預備役,看他的眼神都開始不對勁了,從被打斷壞事的驚惶,變成了看同行對手的驚疑不定。安室透伸出手,把男孩的手從那個男人袖子上摘下來,順手給他貼了個竊聽器,打算一會讓屬下風見查查他是什麼情況。
然後,他大方地說:“原來是這樣啊,難怪我剛才看你和柯南他們一起走。”
“哥哥你認識柯南?”春川樹問。
安室透朝自己的“競爭對手”眨了眨眼睛,笑着對小朋友說,“對呀,柯南就住在我工作地點的二樓嘛。”
順利和小朋友聊上天後,“競爭對手”知難而退,轉身就走。沒想到小朋友發現他想走還不大願意,伸手挽留道:“等等啊叔叔別走,我可以叫爸爸來幫你!”
陌生男人走得更快,溜進樹林裏不見了蹤影。
春川樹先是疑惑,然後恍然大悟,“哦,對了,他說小狗見了大人會躲起來。”
目睹了一切的安室透:“…………”
真是個天真善良的好孩子。就是他的家長,都不教他安全常識的嗎?
公安卧底彎下腰,笑着說:“小朋友,我帶你去找爸爸吧?”
春川樹憂愁地點了點頭,看起來還是惦記着幫陌生人找小狗,但還是乖巧地說,“謝謝哥哥,麻煩哥哥了。對了,哥哥,我叫春川樹,你可以叫我小樹,就不用再叫我小朋友了!”
安室透沒忍住,教育道:“小樹,你爸爸沒有教過你,不要和陌生人去僻靜的地方嗎?”
春川樹毫不猶豫地搖頭,“沒有呀。”他甚至解釋了一句,“剛才那個叔叔是想找我幫忙。”
安室透十分無語,現在的小朋友普遍早熟,他真是沒見過已經7歲還這麼傻白甜的孩子。但他還是耐心地說:“小樹,你要記住,一個正常的、真正想要尋求幫助的成年人,是絕對不會向孩子求助的。”
可惜春川樹這個孩子非常不容易被說服:“可是,那個叔叔說他的小狗只喜歡小孩,所以才只能找小孩幫忙的,這種情況應該算是個例吧?”
安室透不像小學一年級的光彥和元太,在面對固執己見的小朋友時只會自己抓狂。他乾脆蹲了下來,直面矮小的男孩,放任自己流露出一絲屬於波本的氣場,然後說:“但人是會說謊的,樹君。比如我,我剛才就是在騙你,你爸爸並沒有在前面等你。如果我把你帶到沒人的地方,對你做不好的事,你該怎麼辦呢?”
在嚇了一下小孩后,他也怕會給這孩子留下什麼心理陰影,又變回了溫柔的咖啡廳服務員哥哥,溫柔地說:“所以,就算真的有成年人可能會需要小朋友的幫助,但對小朋友來說,是沒必要去考慮這個可能性,也不應該冒這個風險的,明白了嗎?”
春川樹愣了愣。他能在和元太、光彥面前始終堅持自己的觀點,是因為他們是在平等的討論。但面前的年長者,卻是在教導他。這種教導的姿態里有一絲熟悉的、和爸爸很像的味道。所以,春川樹猶豫起來。
正在這時,有人從背後攬住他,把他抱了起來。
男孩扭過頭,驚喜地叫了起來,“啊,是爸爸!”
不知何時找過來的年輕父親,把孩子穩穩托在自己的臂彎里,略有些責怪地對安室透說:“安室先生,請不要插手別人家孩子的教育。”
安室透沒注意到艾西威是什麼時候出現的,也沒想到他會這麼說,一時也有些發怔。
年輕的父親已經側過頭,注視着孩子的眼睛,認真地說,“樹,不要聽安室先生的。當有人向你求助,就算看起來再不像是真的,也不該妄下定論。在完全確定是謊言之前,要把它當做是真的。”
“啊?!”安室透震驚了,“喂喂,艾西威先生,這也太亂來了吧?為人父母怎麼可以這麼教孩子?就算小樹遇到的一百個人里會有九十九個好人,但是一旦遇到了那唯一的一個壞人該怎麼辦?!”
年輕的父親聽他這麼說,轉頭望向他。在被他目光籠罩的瞬間,安室透寒毛倒豎、如臨深淵。
“如果遇到了,那隻能說,很遺憾,他命不好。”他語氣溫和地說。
“什、什麼?”安室透剛開始甚至沒能理解這句話的意思。雖然今天才認識這對父子,但這個父親始終表現得非常重視、非常愛護自己的孩子,安室透實在想不到什麼樣的父親會當著孩子說這樣的話。他不由自主地看向春川樹。
小男孩看起來並不介意父親這樣說。當然,他不可能在意,因為從小照顧他的成年人,從一開始就給他灌輸了這樣的觀念……
“爸爸,不要這麼說!”出乎意料,雖然顯然沒怎麼放在心上,但男孩子仍像所有被寵愛着的孩子一樣,無所顧忌地對家長提出了反對意見。他奇怪地瞥了一眼不知為何非常緊張的安室透,輕鬆地笑着說:“明明是超幸運,幸運加倍!對不對?”
年輕的爸爸看了孩子一小會,漸漸露出一種在溺愛孩子的家長身上常常能見到的那種“算了你可愛你說什麼都對”退讓表情,嘆了口氣,點了點頭,“好吧,你這麼說也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