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好香
今日朝堂上,發生了三件事。
一是工部跟戶部要水利的款子,戶部尚書哭窮。
二是禮部已完備了大宴群臣的各項事宜。
三是皇上打了求賜婚的二皇子一大耳刮子。
第三件事發生時,前兩件事就跟沒發生一樣。
朝廷命官也是人,朝廷命官也愛看熱鬧!
更何況第三件事,還是那新科狀元,新進翰林燕飛度惹的事。
誰不知道燕飛度痴戀小侯爺寒江雪,如今二皇子卻當著面要求娶寒江雪,燕飛度怎麼可能不作聲。
更重要的是,聽說上朝前這位二皇子已經去求過,皇上覺得他這兒子可能喝大了,讓人把他拖走,結果居然闖入這裏,直接就是跪地磕頭大聲喊道。
“父皇!求您給寒江雪和兒臣賜婚吧!”
這,這是在做什麼?!
眾臣嘩然,先不說二皇子真的很莽,但這話怎麼說得好像他和那位小侯爺好似兩情相悅似的。
眾人低聲議論,視線不由落在了燕飛度身上。
這位新翰林正在打量宮殿,藏在袖中的手指虛空勾畫著陣法,好找出皇宮中的違和之處。
聽到這句話,又被眾人望來,好像也不能假裝不知道。
“諸位大人,好像對二皇子有話要說。”
燕飛度袖手站在群臣之後,一句話將問題拋給了眾臣。
眾臣:???不是,是想看你的熱鬧,不是把話拋給我們!
清貴的翰林站在那,氣質儒雅,臉上掛着溫文的微笑,眼神清正,好似在等眾人主持公道,好讓朝堂恢復平靜。
畢竟他年紀輕,資歷淺,態度又很謙虛,這種事哪裏好說話呢?
坐在皇位上的君王輕咳一聲,下邊資歷老的老臣們就有一人出列說道。
“二皇子此舉不妥。婚姻大事自當由家中親長定奪,哪能如此冒然上殿,好似脅迫一般懇求。先不說小侯爺肯不肯,現下群臣正與聖上議事,擾了大事,二皇子還不請罪?”
簡單來說,就是麻利滾吧。
誰知二皇子卻只說了一句:“我錯了。”
然後繼續跪着不走。
“但不管寒江雪肯不肯,他都必須是我的!”二皇子握拳!
老臣已想拿出帕子來擦額頭上的汗了。
大家都知道,這位二皇子長得高大威武,相貌堂堂,只是不甚聰明。
不聰明也有不聰明的好,但二皇子還要再加上一個軸。
太軸了!正常人已經看出你爹為了臉面,按捺住脾氣沒當場抽你,你現在還死賴着不走做什麼!
皇上額角青筋暴跳:“還沒聽明白嗎?非要我讓人拖你下去?”
二皇子卻膝行幾步,湊得更近:“父皇,兒臣是真心的……”
“唉。”
朝堂上突然有人嘆息。
只因聲音過於好聽,這嘆息也聽得人心靜了下來。
皇上不由問道:“燕飛度,你何故嘆氣?”
一直沒說話的燕飛度抬袖掩唇,像是有些歉疚,隨後他走出隊來,對着聖上躬身行禮。
“臣今日見皇上,又清瘦了幾分,想來日日操勞國事,不得片刻休憩。臣嘆氣,是憂心皇上身子。如今早已到下朝的時候,皇上若是能抽出一時半刻喝盞茶,略靠一靠,便好了。臣既不能為皇上分憂,亦只能想些小道。”
這一番話讓皇上面色漸好,到底還是有人懂得體恤他的,隨後燕飛度看向了二皇子。
只是燕飛度全然不是要爭風吃醋,而是暗示道。
“二皇子,你說對嗎?”
這……竟是要給情敵
一個台階下!
眾臣臉上都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二皇子也像是順着燕飛度的台階說了一句話。
“是啊,我這事完了,就下朝了。”
好傢夥,二皇子不是下台階,他還要上兩階。
片刻后,大殿內傳來了響亮的巴掌聲。
下朝時,燕飛度與幾位老臣走在一起,老臣寬慰着燕飛度。
“你本意是好的,不過誰知二皇子竟連這樣粗淺的暗示都聽不出來,他受罰這事與你無關。”
又有人說:“你年紀輕輕就任了學士,正是前途大好,二皇子若是又軸了,來尋你晦氣也不必理會。”
“二皇子就是整日胡思亂想,以為只要他想就能上天捉龍呢!”
……
燕飛度一一應着,嘴角噙着淺淺的笑意,語氣十分謙虛。
“我也不曾想過,二皇子竟會聽不出來。”
待燕飛度走後,老臣們紛紛讚歎,燕十三實在老成持重,未來可期。
“只是不知為何方才下朝,皇上派公公安撫他時,他卻要了那麼一個東西?”
“……都是情罷了。”
-
待出了宮,燕飛度在馬車裏……虛空點着什麼。
掀開車簾,想問燕飛度是直接回家還是要去哪的小廝,默默把車簾放下了。
十三郎近日可真是越發怪了,都不敢跟他說話啦。
看似發神經,實則是在通過陣法搜尋皇宮中怪異之處的燕飛度抬頭看着車窗外,突然讓馬車停了下來。
下朝時天已大亮,出了皇宮過了橋,大街上就多了許多攤販,茶樓,酒樓,都已開業。
燕飛度下了馬車,小廝立馬跟着。
“十三郎要在外邊吃點東西?”小廝低聲問道。
“嗯,我自己吃,你們先回去吧。”
燕飛度擺擺手,徑直往前方走去。
路上有賣花的孩子背着籮筐在路上叫賣,花上還沾着新鮮的露水。
“公子,買花嗎?”賣花童怯怯問道。
燕飛度看了看四周觀望的人,只拿出一點銅板,買了幾朵芍藥,梔子花,還有廣玉蘭。
這樣哪怕是小童,拿着這點銅板也不會有人敢於鬧市搶劫。
賣花童也十分高興,特別挑了個大開得最好的給燕飛度。
燕飛度拿着花,隨便立在街頭,便很出挑。
等燕飛度走進旁邊的一家茶樓,就有小二笑着上前相迎。
“十三郎!要喝些吃些什麼?早上送來了新鮮的筍,茶也是新茶,還有掌柜存着的好水,這就給您煮來吃?”
“好啊,”燕飛度笑着點頭,見小二要把他往雅間領,他便擺手,“我已約了朋友,就是那個戴着帷帽的公子。”
小二“哦”了一聲,就把燕飛度領到了走廊另一頭。
“那您請,我這就去廚房!”
燕飛度站在門前,茶樓雅間的門都是半月門,只以屏風阻隔內外。
燕飛度伸指敲了敲門框:“我可以進來嗎?”
“……這裏沒人。”屏風後傳來少年的聲音。
“謝謝。”
燕飛度恍若未聞,自顧自地道了謝便走了進來,繞過屏風,就看到坐在椅子上的寒江雪。
寒江雪手上還拿着帷帽,一臉震驚地看着燕飛度。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裏?”
燕飛度看着窗外,這處雅間正好能遙望皇宮。
“也是湊巧,我在馬車上剛好看到有人在窗邊探頭探腦。”
方才就靠在窗邊眺望皇宮的寒江雪:……
燕
飛度將花送到寒江雪面前,笑着問道。
“這是送你的禮物。”
別人送禮是要說謝謝的,寒江雪下意識接過花,有禮貌地說了聲“謝謝”,但又回過神來,這樣收人的花,是不是會亂給人期望啊!
寒江雪正想還回去,又聽燕飛度說道。
“皇宮裏正要辦百花宴,大宴群臣,豪門勛貴卻未必能收到帖子。”
燕飛度從袖中取出一張帖子,遞到寒江雪面前。
“我知你一直想要入宮,我便向皇上求了一張帖子。”
寒江雪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帖子,仰頭望着燕飛度。
“你,你這樣給我,我要怎麼謝你?”
燕飛度單手支着額角,像是因為早起而有些困頓。
“不用謝,我只是想討你喜歡罷了。”
燕飛度這話一出,寒江雪立時抬手揉着耳朵,耳朵已經發燙了。
“可是我已經說過,我是不會……”
“唉,”燕飛度伸出食指,徐徐懸在少年唇上,“說出來我可要傷心了。我也不要你的感謝,只要讓我……還能這樣和你說話就好了。”
寒江雪握着花,任他“鐵石心腸”,不由一陣感動!
不等寒江雪感動完,門外已經傳來抽氣聲。
寒江雪立時抬起頭,就見端着托盤的小二,在屏風后探出頭來,立時做了個嘴巴拉鏈的動作。
“這嘴已經鎖死了!我也不會再讓人來這裏打擾二位!”
小二動如雷霆地把茶水點心和早點都擺好一桌,然後眉開眼笑地離開了。
比起有情人不得善終,世人還是愛看情意綿綿啊!
寒江雪把花舉起,擋住自己的臉,只露出一雙眼睛。
也許是在貓窩裏長大的本能行為已經深入骨髓,寒江雪好似只有暗地觀察才覺得安心。
“你看你看,人家又誤會了!”寒江雪隱約覺得有什麼不對!
“他們想什麼,我們又不能控制對不對?”
燕飛度一句話就把人分成了“他們”和“我們”。
“既不說那些,”燕飛度見好就收,“那不如來聊聊二皇子吧,他今日可是闖了金鑾殿,求皇上給他和你賜婚呢。”
寒江雪:!!!
“他誰啊!我都不認識他!”
寒江雪心中狂風暴雨,他好好坐在這,就差點被人安排終身了哈?
“可他看起來和你情深義重似的。”燕飛度奇道。
“我想想,我想想,”寒江雪歪着頭,手指絞着髮絲,“我好似,就在路上……和一群宗親見過一面?就這一面!”
寒江雪非常肯定!
燕飛度懂了,有些男子是這樣的。
美人從大街上走過,本是在看花,而那些自作多情站在花後邊的男子,就以為美人是在看他。
短短一炷香,能從和美人結親,生幾個娃,娃叫什麼名字,未來上什麼學都想好了。
“不行!我得進宮!下了聖旨我也是不會答應的!”
寒江雪絕不容許自己的秘密暴露!
要是跟白蛇傳似的,突然變回原形,那什麼狗屁皇子不得立馬嚇死!
寒江雪顯然沒想過,家裏突然多出一隻小兔子能嚇着誰。
燕飛度按住寒江雪的肩膀:“皇上沒有答應,不過到時百花宴,若有機會,你再向皇上表明態度。”
寒江雪重重點頭,他看着這帖子,神色不由認真起來。
阿娘,他就要見到阿娘了!
燕飛度看着寒江雪認真時不自覺微鼓的臉頰,手指輕輕摩擦了兩下,頗有捏上去的衝動。
可惜,現在
不行,要接近警惕的小兔子可還要一點耐心和……偽裝。
寒江雪把帖子珍重地收起來,對着燕飛度拱手。
“以後你有什麼要我幫忙的,我絕無二話!當然……你想的那個不行!”
“哪個?”
燕飛度笑着用筷子夾了一隻春筍蝦餃給寒江雪。
“我想的只是,我們該吃飯了。”
寒江雪登時紅了臉,他立刻低頭扒拉餃子,連是燕飛度夾來的也來不及計較。
只是吃着吃着,寒江雪抬起頭,對着燕飛度說道。
“你少吃點寒涼的,你體虛,悠着點。”
燕飛度:……我體虛的設定,竟連入了無界相相生也還在延續嗎?好啊。
待吃完了飯,寒江雪就要走了,只是燕飛度起身時,突然身形一晃,寒江雪趕緊上前一步用肩膀頂住燕飛度的胸口,好好地撐住了他。
“你怎麼了?”寒江雪側頭看着燕飛度。
燕飛度抬手揉着額角,隨後像是暈得厲害,把頭輕輕靠在寒江雪肩上。
“我突然有些頭暈,許是剛才吃涼了。”
但凡懂點醫術,也不會信燕飛度的話,寒江雪卻嘆了口氣。
“早提醒你了,來,靠好!我送你回家!”
因扶着燕飛度,寒江雪也不好戴帷帽,就這麼半拖半抱着燕飛度走出了茶樓。
寒江雪嗅聞着燕飛度身上的氣味,不知怎的總覺得很熟悉。
像是混合著白雪,墨香,衣服上的淡雅熏香,是令人安心的氣味。
“……好香。”
寒江雪低聲說道,引來燕飛度側目,他搖了搖頭,將燕飛度送上了自己的馬車。
茶樓里的書生已在奮筆疾書!
新書名就叫《霸道小侯爺與嬌弱燕學士》,開篇就寫,那小侯爺與燕學士初見,就挑着人下巴笑道“好香”!
寒江雪日後看到這話本,也只能說一句離大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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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寒江雪把燕飛度送回國公府時,燕飛度還不急着下車。
“百花宴那日,我去接你。”
寒江雪默默點頭,見燕飛度嘴角又彎起微笑,等那家丁把燕飛度接走,他才吩咐車夫回府。
而燕飛度一回家,又見到國公似是要再演一遍暴跳如雷,抬手道。
“父親,歇一歇吧。”
“我歇什麼啊,你今日在朝上做了什麼?怎麼公開和二皇子叫板?”國公心梗!
“這不是叫板,”燕飛度笑了笑,一字一句道,“只是二皇子的想法不大好,就請他不要想了。”
燕飛度還是那個燕飛度,但在國公看來,他今日……卻好像生出了無邊的威勢。
代表着某種篤定,強力,與說一不二的掌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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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皇子寢宮內。
二皇子坐在床上,內侍正在給他臉上敷藥。
二皇子一直倒抽冷氣,不抽不行,他臉現下腫得有兩倍大!
“父皇……好狠的心!”
二皇子一臉悲痛,可因為眼睛也腫起來了,這臉上只能看出滑稽。
他父皇揍他的時候一點情面也沒留,若不是念着自己只有兩個皇子,估摸着再加一把火能送去午門斬首。
一個小太監偷偷摸摸地進了殿內,將一個小藥瓶遞到了二皇子面前。
“殿下,西域局的思普靈藥已經給您尋來了。”
看二皇子一臉茫然的模樣,小太監湊到他耳邊悄聲道。
“就是您要的那個春,春天的葯啊!”
二皇子大喜,接過那藥瓶。
“好!到時生米煮成熟飯,我看還有誰能攔我!”
即使是給二皇子拿葯的小太監,也覺得二皇子是在造孽哦。
“二皇子,百花宴上,燕學士也是會來的。”小太監小心提點。
二皇子沒能理解:“來就來唄,我挨打這事我也沒恨他,又不關他事!”
小太監:……好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