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大小姐的江湖（下）
大堂里登時安靜了下來，賈鏢頭先向眾鏢師先示意無事.
隨後出聲安撫少女：“米姑娘不必如此驚慌，不會把你抓回去的，再說了，這裏沒有人是你的對手，也沒有辦法把你抓回去，且坐下聽叔慢慢跟你說。”
少女將信將疑的坐了回去，大堂里也從新熱鬧了起來.
賈鏢頭往嘴裏夾了兩口菜，咽了下去之後，才用溫和的語氣對少女說道：“第一次出來走江湖？”
少女遲疑的點了點頭。
賈鏢頭：“之前我就看出來了，不，應該說之前在山路上你一現身，不光是我，整個鏢隊的人，甚至是那伙山賊都能看出來，你就是第一次出門走江湖的小菜鳥，還是背着家中長輩偷跑出來的那種。”
迎着少女那不敢置信般睜大的雙眼。
賈鏢頭伸出三根手指，喝了一口杯中小酒，緩緩合下一根手指：“第一，喬裝打扮不是簡單的換一身衣服就完事的。”
“你膚色白皙，再加上這漂亮的小臉蛋，就算穿上男裝，別人一眼也能看出你是個女娃娃，女扮男裝這種事，你是看江湖話本里學的把？”
少女當下震驚，臉上的表情明明白白表達的意思就是：這你也能看出來？
賈鏢頭合下第二根手指：“這是第二點，你的一言一行，很明顯就是在模仿江湖話本裏面的俠客俠女們講話，不是只有你看江湖話本的，我們也看。”
“但是，我要說的是，寫話本的是那些舞文弄墨的書生，話本裏面的故事情節，基本都是這幫文人憑空臆想，與真實的江湖生活差異極大，所以……，你明白的吧？”
賈鏢頭沒有繼續說下去，此時少女已經是臉色通紅的低着頭了。
隨意吃了幾口菜，又是一杯酒下肚，待少女從新抬起頭來。
賈鏢頭方才合下第三根手指：“第三點，如此缺乏江湖經驗與常識的小丫頭，身邊卻沒有長輩跟隨指點。正常情況下只有兩種可能，一是家破人亡逃出來的。二是背着家中偷跑出來的。”
“剛見面時你在唱着的那歌，雖然我是大老粗一個，不懂音律，也從來沒有聽過這首詞曲，但是也聽得出來，歌聲裏面透着歡快，遭逢大難的人是沒心情唱這種歌的。”
賈鏢頭又繼續說道：“前些日子，我們鏢隊從京都出發不久，那邊就傳來消息，說德順齋的大小姐，離家出走闖蕩江湖去了，因為這事，米老爺以德順齋每年的三成紅利酬謝把米小姐帶回之人。”
少女咬着嘴唇沒有說話。
賈鏢頭嘆道：“我老賈行走江湖十幾年，說實在話，這裏沒有話本裏面寫的那些個自由浪漫，人心是複雜的，江湖裏更多的是蠅營狗苟、弱肉強食！丫頭，這江湖沒有你想像中的美好，聽叔一句勸，趁着還沒有看到江湖中的黑暗，回家吧，安安生生做你的富家大小姐多好？”
“可是……可是……”
少女低頭嚅囁了兩句，沒有說下去。
少女的心事，在賈鏢頭看來，無非就是幻想破滅，一時迷茫罷了。
每個初入江湖的菜鳥小白，在碰壁現實之後基本都是這個樣子。
為了照顧眼前少女的面子，賈鏢頭提出了一個折中的辦法。
“這樣吧，明日我先叫個夥計回京都給張老爺報個平安，讓你爹先把花紅撤了，你呢，跟着我把這趟鏢走完，然後一起回京都，你也算不枉在這江湖上走一遭。”
“我老賈也不貪圖你爹的懸賞花紅，回去了叫你爹擺一桌上好的酒席，隨便封點紅包犒勞一下鏢局裏的弟兄們就成，你看可好？”
賈鏢頭真的不想要這每年幾十萬兩銀子的分紅嗎？
他當然想，而且非常想，但是他不敢要，他更怕有命拿錢沒命花錢。
正所謂德不配財其禍必來，若是沒有相應的武力支持，身上財富越多死的也就越快。
行走江湖若是不明白這個道理，恐怕此時墳頭草都得有一米高了。
米府家大業大，家裏有高手護院，自然守得住這金山般的財富，而他們長豐鏢局只是個小鏢局，只怕他前腳拿了花紅，後腳整個鏢局連帶他自己都會被眼紅銀子的人給滅了滿門。
所以儘管很想要這花紅，賈鏢頭也只好忍痛放棄。與其拿這召禍錢財，不如藉機賣好，做個人情。
若是能藉此搭上米府的線，投入米府的門下，也好過做這走鏢的危險行當。
當下米府的千金就在眼前，正是留下好印象賣人情的大好良機。
賈鏢頭看向米露的笑容更添三分和藹。
眼前的少女很明顯不懂賈鏢頭的小心思，雖然人天真了一些，但腦子還是有的，認真思考片刻，最終還是同意了賈鏢頭的建議，很誠懇的向賈鏢頭道了謝。一時間賓主盡歡。
賈鏢頭目的達成，心下高興，就着酒菜又講了兩個道聽途說的江湖傳聞，直聽的米露這個小菜雞驚呼連連。
酒足飯飽，鏢局一行人自是要早些休息。
安排好鏢隊的夜間值守，對米小姐道了夜安，賈鏢頭帶着三分酒意，回到自己房內的賈鏢頭。
此時賈鏢頭再也忍耐不住，臉上露出興奮的表情。
想自己行鏢十幾年，風裏來雨里去，半生蹉跎，至今一事無成，如今天降大好機會，自己只需把握住，以此事收穫米老爺的感激，將來用不了多久，自己就可以藉機脫離長豐鏢局，在米府掛職個待遇優渥又安全的管事職位，然後再迎娶個漂亮丫鬟，也算是他賈飛的人生巔峰了，光是想一想就覺得激動。
賈鏢頭懷着對未來的美好暢想進入了夢鄉。
…………
關上房門，米露哼着小調，簡單梳洗了一下，吹熄了燈珠，躺在柔軟的大床上緩緩閉上了雙眼。
下一瞬間，米露又猛地坐了起來，臉上已經沒有了那傻白甜一樣的笑容，而是一臉的漠然，眼眸間透着幾分凌厲，此時他已不是米府千金大小姐米露，而是大內先天凝罡境武監米路！
米路凝神細細感知周遭動靜，驀的眉角一挑，嘴角露出一絲笑容，心中暗道余冬陽這傢伙終於跟上來了，魚兒已經咬鉤，不枉他這些時日社死般的表演。
原來米路深知自己演技不行，為保此次卧底計劃萬無一失，米路在皇家武庫內找到了一技秘法《千心術》。
此乃六十年前江湖奇人千面郎君的獨門秘術。
此術一經使用，可臨時生成一個受自己操控的虛擬人格，千面郎君以此術配合自己神乎其技的易容之法，上至皇室貴胃下至販夫走卒，演繹的惟妙惟肖。
千面郎君依仗這兩大絕活縱橫江湖化身萬千，卻無人可以識破，後來此人自己作死，夜入皇宮，最後栽到了周老太監手上，這《千心術》秘籍也就落入皇家武庫，因沒有太大實用性，從此束之高閣。
米路也是經過周老太監的提點，方知這世間還有這麼一門奇葩武技。
此功法還有一個小小的缺陷，既是最多十二個時辰必須解除一次秘術，解除秘術后至少半個時辰才能再次使用，不然很容易主副人格混亂，性情大變。
米路得此秘法很快修鍊入門，於是名滿京城的德順齋千金大小姐米露，誕生了。
好在功夫不負有心人，在有心算計之下，那雪山派紅梅首座余冬陽果然中計，如今已找到此地，正躲在遠處暗中觀察。
米路默默調息了半個時辰，又重新施展《千心術》-切換回米露狀態，躺在床上沒心沒肺的睡了過去。
第二日，鏢隊正常出發，不同的是，鏢隊裏多出了一位歡快的少女，遠遠還跟着一個先天凝罡境的大高手余冬陽。
之後的幾日，一路風平浪靜，沒有什麼事發生，對鏢局一眾人來說，這才是走鏢的常態，一路平安最好不過。
只有米露悶悶不樂，這所謂的正常江湖生活未免太過無趣，對於米大小姐來講，這種平凡的江湖經歷還不如帶着護衛出門踏青來的有趣。
好在賈鏢頭有意迎合，一路上指點山河，各種在外行走的小常識等，一股腦的說與米露，倒也稍稍緩解大小姐一路的沉悶心情。
這一日，天剛過晌午，鏢隊前方出現一個約莫十幾戶的小村鎮。
賈鏢頭高呼鏢隊準備駐紮，見米露有些不解，賈鏢頭耐心解釋道：“咱們這種走大宗鏢貨的，最重要的就是求穩，行走路線是早安排好的。”
“每天走多少路程，在哪裏打尖修整，不能順便更改，你看這個村子雖小，卻是往前百里唯一的村落，若是貪圖腳程錯過這個村子，晚上要麼趕夜路，要麼露宿野外，這都是極不安全的。”
給大小姐普及走鏢常識后，賈鏢頭便樂呵呵的一夾馬腹，當先一步前往村中，他要和村民們交涉晚上的住宿事宜。
沒多久，賈鏢頭又騎馬從從村裡出來，先前臉上的笑容已是消失不見。
先是招呼眾人駐紮進了村口邊驛站內，隨後賈鏢頭把眾人連帶米路召集在一起，一臉凝重的說道：“從現在開始，不要隨意走動，村裏的東西一律不要碰，另外今天晚上誰都不要睡覺，警醒一些，說不得咱們今晚有大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