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稚萌聖意
話說楊一清和張永處理完安化王叛亂的善後事宜之後,帶兵回到了京城,那已經是一個月之後了。楊一清將寧夏的事由一五一十的向首輔李東陽稟報,李東陽覺得事情非同小可,劉瑾有圖謀不軌之心,於是連夜帶着楊一清進宮面見皇上。
此時的朱厚照正在沉浸在平定安化王之亂的喜悅之中,豹房內歡天喜地,宮女和妃子們載歌載舞,在錢寧和江彬的陪同下喝花酒。夜漸入深,朱厚照已經有了七分的醉意,但興緻未盡,看着宮女們的舞蹈,舉着杯醉醺醺的對江彬道:“喝、喝、喝、繼續喝....”
這時,一小太監進來道:“啟稟皇上,內閣首輔李東陽李大人和平逆將軍楊一清求見。”朱厚照道:“來的正好,快領他們進來,一起來喝酒,朕正要獎賞他們呢。”太監“是”一聲轉身出去。
不一會兒,小太監領着李東陽和楊一清進入豹房,李東陽和楊一清剛要下跪致禮,朱厚照端着酒杯道:“兩位大人免禮,來、來、來,坐下喝酒,朕正要獎賞你們呢。”
李東陽看了看宮女和錢寧、江彬等人,向朱厚照道:“皇上,老臣深夜進宮,是有要事稟報。”
“不管什麼重要的事,都明日再說吧,今日良辰美酒,朕興緻正盛,先喝酒。”
“皇上,此事非同小可。”
“什麼事如此着急,不能等到明天呀?”
“此事,關係大明的江山社稷呀。”
“大明自太祖以來傳承一百多年了,江山穩固,國泰民安,有什麼事能在一夜之間就撼動我大明江山的,不能等到明天?”朱厚照被壞了興緻,又是酒後,語氣帶着生氣之意。
李東陽見朱厚照生氣,馬上跪下哭泣道:“皇上,此事確實非同小可,早一日知曉,少一份危險呀。”
朱厚照見李東陽一個七八十歲的老頭跪下,心裏也是一軟道:“好吧,你起來說吧,什麼事情這麼重要?”
李東陽起身環顧了一下周圍道:“皇上,此事關係重大,可否屏退左右?”
朱厚照不耐煩的對宮女和周圍的人道:“你們都先退下吧。”
李東陽見他人都出去了,拿出包袱放到朱厚照面前的茶磯上道:“皇上,這是楊將軍在平定安化王叛亂時得到的,裏面有安化王起兵的檄文和周東度田的證據。”
“這檄文有什麼好看的?”
“皇上,這裏檄文里細數羅列了劉瑾的十七條罪狀。”
“這叛逆份子的話,豈可當真?”
“皇上,這裏面都有劉瑾的罪證呀。”
“李大人,朕知道你與劉瑾素來不合,整頓軍屯,是朕的意思,劉瑾行事或有不妥,但劉瑾對朕忠心耿耿,豈可因叛逆的胡言亂語而懷疑忠義之士?”朱厚照一直還護着劉瑾。
“皇上,這劉瑾是要造反呀。”
朱厚照聽后哈哈笑道:“他一個太監,造什麼反呀?還想當皇上不成?”
李東陽見狀大急道:“皇上,劉瑾就是想要當皇帝呀。”
朱厚照醉醺醺的道:“他想要當皇上,就讓他當去吧。”
李東陽見朱厚照如此兒戲,當即跪下大哭道:“皇上呀,要是讓他當了皇上,您該當何處呀?”
朱厚照醉意越來越濃,頓了一頓,看了看眼前這老淚縱橫的李東陽道:“好了好了,李大人請起吧,先把這東西放這兒吧,朕明日就看。”
李東陽和楊一清見朱厚照醉意正濃,也不好再說什麼,只能暫且告退,出了皇宮。而朱厚照也被李東陽擾亂了興緻,心裏甚是不快,半醉半醒的來到寢宮就睡下了。
次日一早,劉瑾就來到豹房,原來昨晚錢寧見李東陽和楊一清來到豹房,定然是向朱厚照寧夏平叛事宜,連夜就去司禮監向劉瑾通風報信了。
朱厚照迷迷糊糊的醒來,感覺頭暈腦脹的,顯然是昨夜喝多了酒。見劉瑾一早就來到了自己的寢宮,懶洋洋的道:“劉瑾,今日為何這麼早就來見朕了?”
“聽說皇上昨日高興,喝了不少御酒,老臣怕皇上酒後傷了身體,所以一早就吩咐御廚給皇上做了滋補湯和醒酒湯了,老臣怕皇上醒來后口渴,兩個時辰前就在這裏等着皇上醒來了。”
“哦,還是你了解朕呀,朕確實有些口乾舌燥,這御酒後勁還挺大的。”
“皇上,您先漱漱口,喝點滋補湯。”劉瑾說著馬上吩咐宮女把漱口水和面盆端上,朱厚照起身漱了漱口,洗了把臉,宮女端來滋補湯喂着喝了幾口,感覺甚是清香可口,酒後的難受消去大半。
“嗯,這湯真不錯,甚合朕意,還是你最懂朕呀,辛苦了。”
“老臣服侍皇上多年,皇上龍體安康,是老臣最大的心愿,只要皇上龍體安康,老臣哪怕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惜呀。”
“對了,朕依稀記得昨夜有人說你要造反,可有此事?”
劉瑾聽后心裏一顫,立即跪倒道:“皇上,那可是李東陽等人誣陷老臣呀,老臣當年犯錯,承蒙皇上所救才得以活下來,皇上對老臣不僅是皇恩浩蕩,還有再造之恩,皇上的恩情勝過老臣父母百倍千倍,就算皇上掉根頭髮,老臣都願意拿自己的性命去換,老臣對皇上的忠心,天地可鑒呀。”
“唉,起來說話,朕知道你的忠心,所以壓根就沒把他們說的放在心上。”
“多謝皇上,老臣這條賤命就是皇上給的,老臣願以身家性命為皇上排憂解難,擋風遮雨,確保皇上龍體安康,聖心愉悅。”
“好了好了,朕就是隨口一說,對了,寧夏之亂已經被平定,這次平叛誰的功勞最大?”
“首功當屬仇鉞,陝西總兵曹雄拚死抵抗叛軍,把叛軍全部封堵在黃河以北,並率兵壓境黃河邊做出準備渡河的架勢,吸引朱寘鐇把寧夏城的守軍調走,把所有兵力都調到了黃河邊,造成寧夏城內空虛,仇鉞趁機組織幾百義士攻陷王府,活捉了朱寘鐇;並以朱寘鐇的名義寫信給前線的叛軍首領何錦和周昂回城議事之際,中途活捉了兩人,曹雄趁機渡河攻滅叛軍,並帶兵收復了寧夏全境。”劉瑾故意說是仇鉞功勞最大,實際句句都在說曹雄的功勞。
“哦,這麼說來曹雄功勞也很大呀。”
“曹雄作為陝西總兵,帶兵抵禦叛軍屬於軍人的本職,而仇鉞卻不同,他本屬於寧夏總兵下屬的游擊將軍,在寧夏淪陷,總兵姜漢被殺后,沒有歸順朱寘鐇,而是一邊在韃靼邊界安排了兵力抵禦外敵入侵,一邊以詐降的方式潛入寧夏城內部,取得朱寘鐇信任后,與曹雄配合,引導朱寘鐇把兵力全部調到前線,趁機攻陷王府,活着朱寘鐇,此等膽識與謀略,實乃難得的將才呀,當屬首功。”劉瑾故意不讓曹雄領首功,其實是以退為進。
“據說這曹雄是你老家的親屬?”
“正是老臣遠房的侄女婿。”
“這仇鉞是何許人也?”
“這仇鉞原乃寧夏總兵府傭兵,后總兵府都指揮僉事仇理卒,無子嗣,遂令鉞襲其職位,正德二年用總制楊一清薦,擢寧夏遊擊將軍。”
“哦,他還是楊一清的舉薦的人?”
“正是。”
“嗯,在如此大功面前,你不為自己的親屬攬功,而是極力舉薦楊一清的人,足見你做事公允,胸襟廣闊,唯才是舉,深得朕心。”
“老臣向來做事都是為了皇上的龍體安康着想,為了大明江山的穩固着想,為了百姓生活的富足着想,從來未曾為了自己個人的利益和私慾做過損害皇上和大明的事情。”
“嗯,要是我大明的所有官員都像你這樣,大公無私,勤政為民,我大明又何愁不能中興呢?”
“皇上宏圖偉略,神功蓋世,大明在皇上的治理下定能威震天下、四海歸服,超越漢唐盛世。”
“說的好,傳旨:寧夏遊擊將軍仇鉞平叛有功,擢進署都督僉事(正二品),充寧夏總兵官,封咸寧伯,歲祿千石,予世券。陝西總兵曹雄討平朱寘鐇叛亂,有居外佈置功,升任左都督。”
“皇上英明,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對了,朱寘鐇押回京城沒有?”
“稟皇上,朱寘鐇已經押回京城。”
“現在何處?”
“關押在錦衣衛的詔獄裏。”
“把他放出來,朕要親自帶兵再捉他一次。”朱厚照玩興又起,想着自己武功蓋世,就想讓人把朱寘鐇放出來,自己親自來抓一次,滿足一下自己打戰的癮。
“皇上,萬萬不可呀,朱寘鐇生性狡詐,詭計多端,怕他對皇上不利呀。”劉瑾聽后心裏一顫,趕緊阻止。心想這朱厚照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在宮裏是大家都讓着他,他倒真以為自己神功蓋世了,要是把朱寘鐇放出來,十個朱厚照也不夠朱寘鐇一招打的。要不是仇鉞及時出現,連自己都不一定能戰勝朱寘鐇。
“朕神功蓋世,天下無敵,會怕他一個逆賊嗎?”
“皇上呀,真刀真槍的公平比試,十個朱寘鐇當然也不是皇上對手,可這朱寘鐇老謀深算、陰險毒辣,連造反都敢,還有什麼齷蹉的陰謀詭計不會用呢?假如一不小心中他詭計弄髒了皇上的龍袍或者傷了龍發,砍他十次腦袋也是彌補不回來的,皇上龍體金貴,可不要為了這種小人涉險了。”劉瑾一邊奉承,一邊極力的勸阻。
“嗯,你說的也對,那把他提出來,朕要親自審問,朝廷向來對慶王一支不錯,他不思皇恩,為何要密謀造反?”
“皇上無需屈尊去親自審問,讓大理寺提審就行了,造反向來就是為了自己當皇帝;朱寘鐇佔着自己輩分高、老資格,向來對朝廷和皇上不滿,早在幾十年前就開始密謀,大量的侵佔軍屯,囤積糧草,大肆拉攏軍中官兵,秘密製造兵器,就是想自己當皇帝;要不是這次整頓軍屯,讓周東去寧夏度田,及時發現了他的陰謀,使得他鋌而走險,在沒有準備充分的情況下起兵,後果真是不堪設想。”劉瑾心想要是讓朱厚照親自審問了,那自己去了寧夏以及自己做的那些事都包不住了,只能極力的勸阻朱厚照不要親自審問。
“天子、天子乃上天之子,是上天指定的,豈是靠輩分來定?朕就要當面質問,讓他羞愧難當。”
“皇上,這種亂臣賊子無需跟他一般見識,皇上要怎麼處理他,讓老臣來辦就是了。”
“不,朕就要親自審理朱寘鐇,也讓其他各地的王爺看看,斷了他們的非分之想。”
劉瑾聽后心裏一陣慌亂,但馬上調整過來道:“皇上,按輩分來說,朱寘鐇確實是皇上的曾祖輩,也是皇族血脈,要是以皇上的身份坐在堂上審他,家法與國法交織,禮法上比較難安排呀,還不如直接讓大理寺以國法處置更妥。”
“朕意已決,不要再說了,朕就要親自羞辱他,你去安排一下。”
“老臣遵命。”見朱厚照如此堅決,劉瑾只能先答應下來,回到司禮監再密謀如何應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