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紅粉世界189
以瑪麗女王為首的和禮蘭訪問團,在經過盛大的歡迎會後,被佛羅斯王室迎進了‘競技場宮’——‘競技場宮’就和和禮蘭王國的百泉宮一樣,是佛羅斯王室最喜歡的宮殿。之所以叫做‘競技場宮’,是因為這裏幾百年前就是佛羅斯國王觀賞各類經濟活動的‘體育館’。
歷代佛羅斯王室都很喜歡競技活動,國王經常數日盤桓在競技場,看完競技比賽后還會在周圍舉辦遊獵活動,然後又住一段時間。
為了安排王室,以及隨行人員,競技場附近很快就建起了小巧但精美的建築,再後來就變成了建築群。最後是佛羅斯的菲利普十二世國王,他特別鍾愛競技場周圍的環境,在競技場已經不受歡迎后,就乾脆在競技場和原本建築的基礎上修建了一座極其宏偉的宮殿,俗稱就是‘競技場宮’。
也是非常巧合的...幾十年前佛羅斯爆發革命,人民將國王和王后推上了斷頭台,建立了共和國。然後共和國又迎來了自己的僭主,僭主稱帝,僭主垮台——大約在二十年前,佛羅斯政府迎回了流亡在外的舊王室。
當初在爆發革命時,恰好王室並不在競技場宮,而是住在首都奧爾馬城內,沒那麼經常使用的一座宮殿內。所以革命時縱火燒掉宮殿什麼的,都沒有針對競技場宮,競技場宮神奇地成為了少數保留下來的宮殿裏,最為恢弘、最為適合迎回來的王室居住的地方。
所以,即使競技場宮作為菲利普十二世時代就修建完畢,距今也有兩百年,期間沒有經過太多‘現代化’改造的宮殿。恢弘有餘,居住並不舒適,王室也不能改選別的地方。
畢竟王室在佛羅斯經過了革命和復辟,中間還有僭主稱帝,王室的威信已經降低很多了...雖然佛羅斯過去是一個傳統的中央集權國家,王室對國家的統治可比隔海相望的和禮蘭強多了。但經歷這樣一遭,佛羅斯王室也和和禮蘭王室成了差不多的吉祥物。
沒有後世那麼‘吉祥物’,還能做一些事,可在這個時代說是吉祥物,也不過分。
在這種情況下,想要讓國家財政大筆撥款,給王室修新宮殿。恐怕不用再等宮殿修成,憤怒的民眾又要拉國王和王後上一次斷頭台了。
在競技場宮,和禮蘭客人們得到了非常高的禮遇,除了女王夫婦就住在國王寢宮附近最好的地方,佔據整整一層的房間。其他‘訪問團’成員,也按照身份各有安排——不過鑒於競技場宮的房間緊張,還是有一少部分隨行人員,根本不是住在宮裏,只能住到競技場宮旁邊小鎮的旅館裏。
競技場宮其實比百泉宮大得多,房間也多得多,但房間緊缺的問題比百泉宮還要嚴重。這是因為,按照佛羅斯宮廷的傳統,宮廷的規模本來就比和禮蘭大得多。
和禮蘭的君主並不是那種乾綱獨斷的君主,自古以來權力的制衡就很明顯了。佛羅斯則不同,是周邊最大的國家,傳統上還是中央集權的。再加上不同於和禮蘭的貴族和政府高官住在宮中、緊跟王室腳步的很少(還是和佛羅斯學的),佛羅斯真是自古以來就有將地方貴族和中央高官放在宮廷看着的傳統的!
就算現在王室衰微,官員們很少繼續住在宮廷了。但貴族,還有一些元老院成員,退休的將軍等等,還是很多都住在宮內。這是傳統,是王室維持存在感的一種方式,也是舊貴族抱團的最後一點兒象徵了。
“該死的懶鬼!今天的柴送上去了嗎?”在‘沃爾森宮’的地下室儲存間外,‘木材存放處主管’的助手,拉傑爾先生死死地盯着一個半大孩子——‘木柴存放處主管’,就是專門負責管理儲藏木柴和束薪的儲藏室的宮廷僕人,他們的助手當然更低一級。
宮廷有好些個這樣的儲藏室,平均每個季度會分給5個主管去打理,每個主管之下有3個助手,頭頂有兩位‘木材存放處侍從’——‘木材存放處侍從’一般有正式的廷臣兼任,他們不做實事,往往就是正式廷臣在宮廷之中工作一段時間後有錢了,會買一些職位。
這些職位,每一個都代表着一份報酬,還有各種各樣的津貼。
‘木柴存放處侍從’不幹實事,連面都不怎麼露。‘木柴存放處主管’才是真正的領導,他們管理着助手們,但也就是動動嘴,只有一些露臉的活兒才自己干。比如將木柴送到國王的寢宮裏,點燃壁爐,保證國王的取暖。
所以,基本上來說,每個主管手下的3個助手才是真正會幹活兒的人...之所以要弄得這樣複雜,就是因為大家都想沾宮廷的好處,職位不夠分了!
這倒是和華夏歷史上,宋代的‘冗官’差不多,人浮於事,一個職位上有多名官員。
3個助手一般都是親歷親為的,畢竟他們的報酬其實不算多,靠津貼生活也不是很滋潤,根本沒法再外包工作了。不過也有例外,拉傑爾先生就是這樣。他當初走了門路才當上助手的,這其中花錢、找關係不必多說。但他才幹了兩年,腿就因為事故瘸了,根本幹不了搬進搬出的活兒。
不想放棄這份來之不易的工作,但又實在做不了,所以他收養了一個遠房侄子,專門替他完成這些工作。至於工錢,那肯定是沒有的,只負責這個孩子的吃住和穿衣。拉傑爾先生計算的很好,覺得收養一個孩子,也是要負責這些的。現下有人替自己幹活兒,將來還能有人為自己養老,賺大了!
半大的孩子很沉默,慌慌張張就抱着一些木柴,還有引火的束薪就跑上去了,根本不管養父拉傑爾在儲藏室門口罵罵咧咧。
今天除了要為住在沃爾森宮的固定住客們送木柴和束薪,還有一些臨時住人的房間,也得送——和禮蘭王國女王的隨行人員,有部分就安排在沃爾森宮。這裏離女王住的地方不遠,而且條件較好,除了一些平常就住在這裏的人,其實也是宮廷貴客才能住的。
霍夫曼就住在這裏三樓走廊盡頭的一個房間,不過他起床足夠早,所以‘木柴存放處’送木柴過來前,他早就起床了。起居室里冷冰冰的,他因此只能呆在書房——書房還有昨天剩下的木柴,他自己的僕人可以點燃壁爐。
“大人,是宮廷里的僕人送來的木柴和束薪。”從和禮蘭一起來的僕人接收了剛送到的東西,向書房裏的霍夫曼解釋了一下剛剛的動靜。
霍夫曼坐在小書房裏,一張釘死在地板上的辦公桌后,手中的羽毛筆蘸了蘸墨水,點了點頭。
“真是難以想像,競技場宮,哼......”僕人退出去后,和住在同層的,另一位女王隨行人員的貼身僕人說了起來。
“是的,我也沒想到,這樣有名,現在看起來依舊恢弘壯麗的競技場宮,竟然是這個樣兒!太糟糕了,我本以為百泉宮的情況已經很糟糕了,宮廷生活遠沒有外人想的那麼光鮮亮麗。但現在看看競技場宮...昨晚,我們大人根本睡不下!”
“是太冷了,木柴不夠嗎?”霍夫曼的僕人好奇問到。
“雖然冷,但那還不至於,這個季節,睡在床上也過得去...我們大人的房間有些漏水,一個晚上都在‘滴滴答答’。我們去看了一下,應該是私自改造了一些排煙管道,導致了一些縫隙,侵蝕之下就漏水了。”
‘競技場宮’的房間裏,壁爐從來沒有足夠的時候。以前的老房子了,一些重要的地方也算了,次要的房間都是看起來光鮮,細節很粗糙,且很不宜居的。因為欠缺足夠的壁爐取暖,現在大家都喜歡申請新裝壁爐。
這一點很難,壁爐看起來只是在牆壁上挖去一塊,用石頭搭一個燒木柴的地方。但實際上,最重要的乃是煙道!沒有煙道,燒起壁爐來,那不是滿屋子都是煙,而且很容易起火嗎?
這種大型建築的煙道,其實就類似後世房屋的管線。都是修的時候容易安排,等修好之後要去修改,就非常麻煩!
新增的排煙管道可能會破壞走廊的牆壁,造成觀瞻不雅,有損宮廷的形象,還容易因為不合理的布線增加堵塞幾率,導致起火...所以申請壁爐是很難的,身份高貴的住客大可以申請換更好的房間,這都比修壁爐容易!至於身份稍低的住客,建築部的人也不用和他們啰嗦了,不批就是不批!
所以,大家的目光轉向了新式火爐,這種新式火爐有陶制的,也有金屬的,看不同的類型吧。但不管哪種類型,其本質都是將‘內嵌’進牆體的壁爐,改成了‘檯面式’,放在房屋中央的枱面上也無妨。
後世也還能見到類似的取暖設備。
看起來新式火爐不用像壁爐一樣動工程,也就不用向宮廷建築部的人申請了,是缺乏取暖的宮廷住戶們的好選擇。然而,實際完全不是那麼回事,問題的關鍵還是煙道!後世類似的取暖設備,一樣要用粗大的管子接到房子外!
管子是煙囪,也可以認為是‘暖氣管’,甚至可能故意不走最短的距離,為的就是煙氣通過管子時散發出來的熱量可以溫暖房間。
因為這個原因,宮廷建築部很快就禁止住戶們自己私裝新式火爐了。但大家還是會私裝,裝火爐的動靜可比修壁爐小多了,更加隱蔽,不易發現。最簡單的,只要將爐子放好,再將管道接入壁爐的排煙管道就好了。
就算房間再差勁,也不可能一個壁爐都沒有。實在自己的房間沒壁爐的,就接入鄰居們的壁爐排煙管道吧。反正宮殿的排煙管道系統很複雜,說不定鄰居自己都發現不了。
但問題是,這明顯就是超過最初設計的!原本只負責排這麼多煙的管道,突然增加一個煙氣來源,真的很容易堵塞....又是一個火災隱患。
“算了競技場宮的事其實也和我們沒有太大的關係,即使這裏住起來很不舒服,我么也只是暫住...紐蘭公爵是在工作嗎?”
“應該,現在在寫信,我待會兒還要送出去呢......”
霍夫曼確實在寫信,寫了好幾封信后,他才離開了自己的房間,準時去見女王。作為訪問團的成員,看起來只是和女王夫婦一起,同佛羅斯王室吃吃喝喝,三餐之外,還有各種宴飲、舞會遊樂,但外交就在這些事的間隙里。
——相比起宮廷老舊導致的黯淡,佛羅斯宮廷的各種享樂,倒是一如既往地保持了高水準。舞會上的食物、音樂、廳堂的裝飾,還有女士們飛揚美麗的裙擺,都讓和禮蘭拜訪團的隨行人員滿意,總算安慰了那顆因為住的很差而失望的心。
“公爵,真沒想到,又見到您了!”佛羅斯的莫嘉娜公主笑意盈盈地和霍夫曼跳舞。他們是過去就認識的,當初霍夫曼在佛羅斯做大使,他們打過交道。
霍夫曼微微頷首:“這個世界很大,但對於個人來說,世界又是很小的。只要活着,曾經見過的人,再見到的機會都會比較大。”
“噯!公爵,您還是這樣,完全是外交官的口吻。”莫嘉娜公主眼睛閃閃發光,轉了一個圈后,就湊的更近了,小聲說:“您現在住在‘沃爾森宮’嗎?我可以去拜訪您嗎?”
霍夫曼的語氣是緩慢而堅定的,他拒絕了莫嘉娜公主的‘邀請’...雖然說是‘拜訪’,但那實質上就是一種邀請。
莫嘉娜公主倒是沒生氣,她以前又不是沒被霍夫曼拒絕過?如果她會因為這個生氣,就不會再做‘邀請’了。她只是搖了搖頭,說:“沒想到您還是這樣,您現在已經不是大使了啊,根本不必擔心惹上‘麻煩’——你們女王陛下的隨行人員,看起來都被佛羅斯姑娘們迷住了,今晚會是個美好的夜晚的。”
迷醉的佛羅斯宮廷,比和禮蘭宮廷更加紙醉金迷,更多了一種墮落和沉淪。這種‘氣質,某種程度上都可以被總結為‘傳統’了,從菲利普十二世,甚至更早以前,佛羅斯的宮廷就是以奢靡享樂、縱情聲色聞名的。
跳舞的大廳里,幾乎每一個人都噴香水,各種香水味混雜。再加上香爐里燃燒的香料、鮮花的氣味、食物的氣味,這些好聞的氣味混合成一種奇妙的味道——不難聞,是好聞的,可是聞得多了,讓人頭暈腦脹。
“...說起來,真要感謝貴國呢!”莫嘉娜公主又說。
“您看看吊燈和壁燈吧,現在都換成汽燈了,真的比過去燒蠟燭明亮多了,而且長期來看,居然開銷更多...聽說這是貴國的發明。”
競技場宮等於是沒經過煤氣燈,直接進入了汽燈時代。主要是因為要用煤氣燈,前期投入會比較大,而且還要佈置管線。這對於經費始終緊巴巴,而且老舊地已經不適合再糾纏一種管線的競技場宮,實在是太難了!
相比之下,汽燈就要好多了。隨用隨點,單價是高了一些,但沒有預裝門檻啊。對於只能小修小補,根本不能重造的老舊建築,要適合的多。事實上,競技場宮這邊,是一些住客自己買了汽燈來使用,成為風潮,然後才推動宮廷換汽燈的。
說實話,這有些不大容易,之前點蠟燭的時候,可是很有一批人是既得利益者,要從蠟燭的種種耗費里得利的!其中大的,有再採購階段就分錢的,小一點的,還有水果處的人,他們可以拿走每次宴會後用剩下的蠟燭頭!
不能小看呢,蠟燭這種東西,此時大多按重量算錢,燒剩下的蠟燭並不大影響價格,關鍵是重量!而一場宴會,消耗的蠟燭都四、五位數了,即使只是蠟燭頭,重量也是很可觀的。
蠟燭大量換成汽燈的事兒,是因為國王和王后的命令,才推行下去的。而且汽燈本身的採購也賺錢,後續也會有一些耗材,大家分一分其中的利益,雖然不能和過去相比,但也勉強接受了。
不然呢?為了在蠟燭上撈錢,拒絕國王和王后的合理要求嗎?雖說,佛羅斯宮廷的廷臣和僕人是出了名的不馴,但也不能到那地步吧?
霍夫曼看了一眼跳舞廳到處可見的明亮汽燈,簡直像一個個的微縮太陽,在那裏放射着光芒。他沒有說話,而莫嘉娜公主也不以為意,雖然霍夫曼是和禮蘭人,但也不代表和禮蘭的事他都知道,汽燈而已——然而,霍夫曼卻恰好真的了解,比絕大多數人都了解。
汽燈廠也是奧斯汀家的生意,這一點很少有人知道。因為大家看到奧斯汀家,首先想到的都是‘可麗’,日進斗金,妝點着女士們臉面的‘可麗’。相比之下,無論是汽燈廠,還是製藥廠,都鮮為人知。
和莫嘉娜公主跳完了一支舞,霍夫曼就退到了一邊。其實早有人注意到了他和莫嘉娜公主的情況,有人小聲議論:“...如果紐蘭公爵是一位親王殿下,他和莫嘉娜公主倒是很相配。”
這其實就是在說,如果霍夫曼不是私生子,而是婚生子就好了。一個王子,哪怕沒有當上國王,也是很容易封為親王的。這樣,娶一個公主也算是順理成章——然而,話說回來,如果霍夫曼是婚生子,他就該是現在的和禮蘭國王,而不是什麼‘親王’了。
這個時代還是這樣的,在大家的認知里,基本還是只能王子和公主結婚,哪怕那是流亡的王子和公主呢——當然,也有例外,公主下嫁本國大貴族的事也偶有發生,但那僅限於本國大貴族。
而且這種情況,這些年更少見。
這是一個思想啟蒙后,各種新思潮在萌發的年代,普通人都在追求自由戀愛。反而是王室,這種封建時代的代表,權勢在衰落,於是一些過去不成文的東西,現在成為了金科玉律,要僵硬的多,王室成員的婚姻就是其中一項。
莫嘉娜公主是如今佛羅斯國王最小的妹妹,佛羅斯王室並不缺少公主,她的婚事也就不用那麼苛刻。但最基本的還是要的,比如對方得是一個王子...哪怕是小公國,沒有繼承權的王子,也好過霍夫曼這種大國的實權人物。
這本身就不是一回事,不光是權勢的問題。
“聽說您拒絕了莫嘉娜公主的親近?要我說,您完全不必如此。”和霍夫曼一樣,隨行而來的一位年輕貴族,大概是有些喝醉了,對霍夫曼的態度也隨意輕鬆了很多,還能以‘過來人’的身份勸導了。
“即使您和莫嘉娜公主沒有結婚的可能,也不妨礙享受現在的快樂呀!更何況,那可是一位公主,一位美麗的公主。”‘公主’這個身份,顯然對男人們很有刺激性。
霍夫曼沒有做任何回答,跳舞廳的空氣漸漸變得渾濁,更讓人難以忍受了。他走到了露台那邊,這裏方便呼吸新鮮空氣——但他顯然來得不是時候,正好撞見幽會到一半,已經衣衫不整的一對男女。
那位夫人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躲在男人身後。而男士這一邊卻朝霍夫曼點了點頭,自如地彷彿就是普通場景下遇到了一個熟人。
霍夫曼雖然不認為該走的是自己,但他還是走開了。這和‘知情識趣’沒有關係,只是在感受到上流社會的荒唐、無聊之後,覺得無趣了——不是佛羅斯的宮廷才這樣,或許和禮蘭因為民風稍顯保守,所以好一些?但本質上沒有區別。
整個上流社會,都在美酒佳肴,無盡的享樂中糜爛腐朽着。
霍夫曼並不憤世嫉俗,打算改天換地...他只是覺得無趣、無聊,絕大多數人,絕大多數事,都毫無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