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夥計端來一碗混沌,往桌上一放,說一聲“下一碗馬上便到”,便離開了。
任自飛畢竟了是孩子心性,悲傷過,嘆息過,一切的事便也不放在心上了,早迫不及待地拿了一雙筷子在手,在桌上咚咚地敲着,見混沌端來,一把搶過,正要吃,卻停住了,有些不好意思,把碗推到顏墨面前,道:“師姐你先吃,我吃得快。”
顏墨將那碗混沌又推過來,道:“你先吃吧,我不太餓。”
又道:“盟,盟主,若你叫柒師姐為師娘,便不能叫我師姐了,輩分有別。”
任自飛道:“那叫什麼?”
顏墨道:“叫師叔。”
任自飛側頭想了想,道:“女的不應該叫師姑嗎?”
顏墨慘然一笑,道:“那是尼姑,就叫師叔吧。”
任自飛哦了一聲,道:“好的,顏師叔。”
顏墨道:“快吃吧。”
任自飛早已等不及,低下頭,嘴搭在碗沿上,筷子飛快地扒拉着,呼嚕嚕地吃了起來。
兩人吃畢,走到街上來,沿着街道出了城區,順着一條蜿蜒小徑繼續向前。
兩旁是成片成片的農田,莊稼長勢正好,綠油油的,偶見兩三個鄉民在田間勞作;牛在野灘上吃草;錯落有致的房屋分佈在田野上,炊煙裊裊,有幾個孩童正在玩耍,嬉笑之聲傳來。
走不多時,面前忽然出現了一片花海,綿延十數里,一望無際,各種花兒爭奇鬥豔,奼紫嫣紅,無數漂亮的蜻蜓,扇動着透明的翅膀,在花間翩翩起舞。
任自飛問道:“怎麼有這麼多蜻蜓?”
顏墨道:“虎嘯深山,狗吠柴門,蒼蠅逐腥臭,蜻蜓愛奇花,都是本性,是以祖師爺給本派取名蜻玉宮。走吧,快到了。”
任自飛問:“那玉字又是何意?”
顏墨想了想,道:“我也不知。”
走過這片花海,又進入一片梨園,梨樹掩映中,看到一處宅院。
說是宅院,頗有些委屈它,更像一座小城池,高大的院牆漆成紅色,頂上是綠油油的琉璃瓦,四角各建一座精緻的角樓,掛着綵帶燈籠,煞是好看。
走近了,看到一條小河,河上有座可供車馬通行的木橋,過了木橋,便到達院門口,有兩個持劍女子把守在院門口,她們看到了顏墨和任自飛,急忙迎上來,問道:“顏師妹你回來了,宮主她們呢?”
顏墨未答,問道:“柒師姐呢?”
兩名女子道:“在裏面!”
顏墨便領着任自飛進了院子,院子很深,一眼難見全貌,大大小小的房屋殿宇層層疊疊,從各處竄出幾個美麗婀娜的女子,圍住二人詢問:“顏師妹,怎麼就你一人回來了?這人又是誰?”
顏墨只是嘆息流淚,並不答言,早有人跑去通報柒慕兒。
片刻后,一個面相三十來歲的美婦飄然而到,問了顏墨同樣的問題:“怎麼就你一人回來了,師父她們呢?”
顏墨終於忍不住悲痛,撲到美婦懷裏,哭道:“柒師姐,師父她們,她們全都,全都殉難了!”
美婦柒慕兒如遭雷擊,僵在當場。
眾人哭過,柒慕兒帶着顏墨和任自飛回到一間客堂,各自入座后,互道別來情由,顏墨和任自飛將各種事情說了一遍,柒慕兒半晌無言,一雙美目中淚光流轉,臉色蒼白,嘴唇微抖。
顏墨咬牙切齒地道:“此生不除盡魔道,誓不為人!”
柒慕兒吞聲忍淚地道:“可憐師父和諸位師叔師妹,竟連副屍骨也沒留下。”
擦了擦眼淚,打起精神,正正神色,道:“顏師妹,且莫悲傷,我來問你,別的門派傷亡如何?”
顏墨道:“當時玉煙真人用私語術傳話與眾人,讓大家各自為戰,能保全幾個是幾個,是以我並不知別派情況,一路上只顧奮力飛行,也沒見着別派的人。”
柒慕兒道:“若各派皆如我蜻玉宮這般,正道危矣,唉,玉煙真人就是藏私,他明知他喜鵲門實力最強,卻要分散對敵,是怕別派的人連累他們。”
望了一眼任自飛,道:“你說魔道又派人洗劫了各派總部?”
任自飛道:“回師娘,正是。”
柒慕兒道:“奇怪,他們為什麼沒來找蜻玉宮的麻煩?”
任自飛在蜻玉宮逗留了兩日,宮主仙逝,宮中之事暫由大師姐柒慕兒代管,她為宮主鄭挽瀾和幾位殉難的師叔師妹舉行了喪禮,宮中人無論老幼,盡皆披麻戴孝,一時之間宮中悲聲四起,令人動容。
任自飛見師娘安然,怕師父擔心,便要告辭,柒慕兒給夫君袁闊寫了一封書信,給他帶在身上,道:“自飛,我本欲與你同去,但宮中諸事亟需料理,魔道中人遲早要對蜻玉宮下手,我要及早防範。你一路上務要小心,見了你師父,請轉告他:柒慕兒誓與蜻玉宮共存亡,若有差池,來生再聚!”
任自飛和柒慕兒相處了兩日,覺得她十分溫柔和氣,聽到此言,心下傷感,墮淚道:“師娘,你要保重!”
辭別了蜻玉宮眾人,任自飛運起飛行術,向南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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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自飛走後十數日,玉煙真人一行回到了喜鵲山,帶去的人折損了大半,因弟子們受傷嚴重,不能全力飛行,是以回來得遲了,路上遇見了來尋他們的宋於心和馬平川,便一道同行而歸。
四殿首座在道清殿落座,玉煙真人聽袁闊說,門中遭五行死神屠戮,其餘各派也遭魔道中人洗劫,皆傷亡慘重,仰天長嘆道:“皆因我急功近利,才有此禍,喜鵲門亡於我手,天下亡於我手啊!”
又問:“自飛師侄呢?”
袁闊便把任自飛不告而別的情由說了一遍,玉煙真人罵道:“混賬!自飛師侄此去,凶多吉少,你為何不去尋他?”
袁闊連忙低頭認錯,道:“恕我無能,與五行死神一戰,元氣大傷,精力不堪,分身乏術,兩頭都放不下,所以只能顧一頭棄一頭了,懇請師兄責罰!”
紀無聲道:“師兄,這怪不得袁師弟,他率領七位高徒擊退五行死神,已是難能可貴了,現在五位徒弟重傷未愈,尚有羅師侄性命不保,你還能讓他怎樣?西沙大漠一戰,年輕一輩中修為稍有大成者,幾近全亡,我喜鵲門也就剩下這些個殘兵敗將了,將來複興大業,全仗他們,袁師弟豈能棄之不顧?”
易錦繡道:“紀師弟所言極是,我倒覺得,自飛師侄現在比誰都安全,既然千影夫人有令,要在五年後殺他,魔道中人也就沒必要為難他,倒是蜻玉宮目前的處境堪憂。”
袁闊起身道:“掌門師兄,如今三位歸山,掌管各事,不如讓我去趟蜻玉宮,一來探查蜻玉宮近況,二來尋找自飛。”
玉煙真人沉吟片刻,道:“也罷,你速去速歸。”
袁闊道聲是,正欲動身,一個守山門的弟子氣喘吁吁地跑進來,叫道:“四位師長,掌門師弟回來了!”
話音剛落,任自飛瘦小的身影已站在殿門口,他環顧了一圈四位師長,徐徐幾步走進殿來,行了參見之見,道:“弟子擅自離山,違背了門規,請掌門師叔責罰!”
四人大喜,起身疾步趨身到他跟前,左右打量他,尤其是袁闊,關切之情愈甚,卻板起了臉孔,道:“你小小年紀,便如此不守規矩,簡直……”
他住了口,想找個合適的詞語來教訓徒弟,一時卻找不到。
玉煙真人道:“事急從權,自飛師侄也是為你分憂,雖有逾矩之舉,卻也情有可原,自飛師侄,你且說說,蜻玉宮現在如何?”
任自飛便將一路經歷細說了一遍,道:“師娘說,魔道中人尚未去過蜻玉宮,但難保以後不去,所以師娘說,她誓與蜻玉宮共存亡!”
轉向袁闊道:“師父,師娘讓我轉告你,她若有,若有差池,來生再聚。”
袁闊的嘴角抽搐了一下,道:“她可有書信與我?”
任自飛急忙從袖口摸出師娘柒慕兒的書信,雙手捧着遞給師父。
袁闊心下激動,一張白臉上竟飛過一抹紅暈,雙手微抖,接過書信,手感頗為厚實,正欲拆封,又似覺不妥,咳嗽了兩聲,正了正神色,將書信裝入袖口中。
眾人聽說西沙大漠一戰,蜻玉宮只生還了顏墨一個,皆扼腕嘆息,玉煙真人老淚縱橫,道:“都是我之罪啊,我以為分散作戰有利,沒想到虧了蜻玉宮。”
易錦繡勸道:“師兄此舉並無過錯,只是偏巧蜻玉宮遇到了實力較強的一股敵人,也是始料未及之事,當此正道生死存亡之際,我們如何應對,才是要緊之事,切莫意氣用事。”
幾人各自歸座,玉煙真人收起自責悲痛,向任自飛道:“自飛師侄,非我疑你,實是此事關乎重大,那千影夫人何時與你立過五年之約?內容又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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