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夥計端着一個方木盤從後堂出來,走到三人跟前,將三碗米飯和兩盤菜隨意往桌上一丟,便提着方盤哈欠連天地走了,態度十分驕橫。
胡改邪正要發作,宋於心給他使了個眼色,他便強自忍住了,拿起筷子夾了一口菜放進嘴裏,卻是冷的,問道:“這菜怎麼不熱?”
夥計坐回到椅子上繼續打瞌睡,聽到問話,抬起眼皮道:“想吃便吃,不想吃便走,這年頭,能有口吃喝便不錯了,還挑三揀四的!”
胡改邪大怒,拍案而起,正欲大罵,宋於心按住他的手,輕聲道:“在家千日好,在外一日難,將就一下,下頓給你補上。”
胡改邪哼了一聲,坐下來,道:“來壺茶水!”
夥計抬手指了指放在一張空桌上的茶壺,不耐煩地道:“自己倒!”
任自飛趕忙站起,提了茶壺過來,倒了三碗,卻只是白開水。
胡改邪喝了一口,罵道:“奶奶的,涼的!”
夥計瞟了他一眼,不理不睬。
胡改邪望了望那二人的桌上,有酒有肉,茶水冒着熱汽,便指着那桌道:“他們為什麼有酒有肉,有熱茶水,怕老子沒錢給你?”
說著掏出一錠銀子拍在桌上。
夥計“嘁”地一笑,道:“拿銀子嚇唬誰呀,這年頭,銀子最沒用,有銀子沒處買去,有身份才是王道。”
胡改邪怒道:“老子的身份比誰低了?”
夥計閉上了眼睛,懶得再搭理他。
宋於心勸道:“快吃吧,吃完了好趕路。”
胡改邪有氣沒處撒,臉憋成黑紫色,悶坐了半天,無可奈何,也實是餓了,只得拿起碗筷,吃這冷飯冷菜。
任自飛卻另有一番心思,他在仙來客棧做夥計時,陪着笑臉殷勤伺候着,也總難令客人滿意,誰想到了此間,卻是反了過來,夥計的派頭竟是這般大,外面的世界果然非同一般。
至於冷飯冷菜,他絲毫不介意,在仙來客棧時,他向來是吃剩飯剩菜的,所以他吃得狼吞虎咽,一碗米飯幾下扒了個精光,又連喝了三大碗涼水。
三人吃畢,結賬出了客棧,走到街上來,胡改邪道:“老七,你我好歹是修道之人,微末法術也略會二三,何須如此小心,處處受這鳥氣,一個跑堂的夥計也敢如此放肆!”
宋於心道:“六師兄,我何嘗不生氣?只是我看那兩個黑衣人像是魔道中人,還是少惹為妙。”
胡改邪憤憤地道:“魔道中人便如何?我胖老六的劍也不是吃素的!”
宋於心邊走邊道:“那店家既然開門營業,焉有不殷勤待客的道理,我看這地方也不安全,應也被魔道控制,所以那夥計看到我們這身裝束,便惡語相加,而看到魔道中人,則畏若天神。也不怪他,他只是想在魔道中人面前表明立場,以求自保而已。”
抬頭望望天色,又道:“我們休辭辛苦,連夜飛行,再有兩三個時辰,便可回到喜鵲山,何愁沒有好吃好喝,我總感覺要有大事發生。”
胡改邪罵道:“天道不仁,善惡不分,沒想到我正道淪落至此,心懷天下,卻被天下人鄙棄,在我喜鵲山地界,卻要躲躲藏藏。”
忽然一個聲音道:“你說對了,你們正道已經窮途末路了!”
其時天已大黑,三人走到一段窄街處,聽到這個聲音,抬頭看時,見兩個黑影擋在前面,再細打量,正是方才在客棧里吃喝的那一胖一瘦兩個黑衣人。
三人收足站定,宋於心拱手道:“不知二位攔住我等,意欲何為?”
那個胖子道:“你們可是喜鵲門的?”
胡改邪上前一步,拍拍胸口大聲道:“爺爺便是喜鵲門的,你待如何?”
那個瘦子指着任自飛道:“那這小崽子便是任自飛了!”
任自飛一驚,回道:“我是叫任自飛,你怎麼知道?”
瘦子陰笑道:“好小子,有膽有識,敢做敢當,那便受死吧!”
突起一掌,向任自飛頭頂劈落。
宋於心眼疾手快,一把將任自飛推開,另一條胳膊架起,擋住那一掌,頓覺筋骨欲碎,心中已知不是對方的對手,不敢託大,拉着任自飛疾退數步,抽出背上長劍。
任自飛也想抽出背上的鐵劍,卻因胳膊太短,劍只抽出一半,只得放棄了,雙手舉起要送給黎原生的那把板斧。
胡改邪早已長劍出鞘,可惜只和那胖子過了兩招,便被打退了數步。
三人並站一處,宋於心道:“你們是哪門哪派的,為何與一個孩子過不去?”
胖子道:“死神殿聽說過吧?”
瘦子道:“五行死神聽說過吧?”
胖子道:“我是金神。”
瘦子道:“我是水神。”
宋於心和胡改邪對視一眼,心下一齊叫苦,他二人雖少在世面上行走,但死神殿的五行死神焉能沒聽說過?
死神殿高手如雲,五行死神雖算不上數一數二,卻也絕非泛泛之輩,且擅長各種奇門邪術,在世間惡行累累,臭名昭著。
看來,這二人已經得知任自飛殺了神魁,故來尋仇。
宋於心輕聲道:“六師兄,莫要糾纏,我們跑吧!”
胡改邪縱然心浮氣盛,也不敢與這二人正面交鋒,三十六計走為上,大敵當前,性命當緊。
二人一左一右抓住任自飛的雙手,齊喊一聲“起”,身體便騰空而起。
瘦子水神哼哼兩聲,道:“想跑,沒門兒!”
手在空中一劃,一塊尺余厚的方形冰塊便蓋在宋胡任三人的頭頂,三人正在起飛之際,無法調整身形,兩柄長劍向上刺出,試圖破冰而去。
冰是破了,然而三人卻被巨大的反彈之力彈到了地上。
宋於心扎穩腳跟,叫道:“六師兄,你帶着小兄弟先走,我擋住他們!”
揮起長劍一頓亂砍,一陣青芒閃過,劍氣將街道上的青石板砍得四分五裂,石塊橫飛,然而卻沒傷着那二人分毫。
那二人輕鬆從劍氣和碎石中飛出,胖子金神對付宋於心,瘦子水神直奔胡改邪和任自飛。
胡改邪叫道:“小兄弟,你向西一直飛,便能去了喜鵲山。”
往外推了一把任自飛,舉劍截住水神。
任自飛突遇此變故,早已亂了方寸,這時方才反應過來,知道這兩個人是來殺自己,當下飛到半空,向西南方向而去。
水神叫道:“莫要糾纏,殺那小崽子要緊!”
二人同時作法,變幻出金光萬道和無數雞蛋大小的冰雹,一齊往宋胡二人的身上打去,二人抵擋了幾下,便受了重傷,倒在地上。
金神和冰神不再管他倆,一齊飛起,向西南方向追去。
任自飛全力驅動身形,在空中急速飛行,可是沒飛出多遠,聽到後面一陣破風聲響,回頭一望,見兩道光影朝自己追了過來,卻不見宋胡二人,料知他倆已遭毒手,心下大急,可是卻無計可施,那兩個光影頃刻間便追上了他。
水神叫道:“殺了他,若他逃到地面,藏匿起來,我們怕不好找到。”
金神道:“好,我來!”
手一揮,一道金光向任自飛射去,其速太快,任自飛根本躲避不及。
就在任自飛以為自己必死無疑的時候,忽覺身體一輕,像不受自己控制一般地向一側避開那道金光,然後陡然加速向前飛行。
驚魂甫定,忽覺右手綿軟,一位面蒙白紗的白衣女子飛在他身側,原來是她救了他。
那女子帶着他飛得非常之快,很快便將身後的兩人甩出一大截。
兩人眼看追不上,水神叫道:“何方神聖,報上名來!”
那女子咯咯一笑,回道:“你是水神,我是水仙。”
又道:“你們別追了,我打不過你們,但你們飛不過我!”
聽到“水仙”二字,任自飛的心臟都要蹦出來了,叫道:“姐姐……”
喉頭一熱,更咽住了,眼中流下淚來。
那女子揭去面紗,一張白皙的笑臉在暗夜中異樣鮮艷,正是許清涯。
許清涯帶着任自飛飛到一座大山的腳下落地,任自飛望着她那張美麗脫俗的臉龐,只顧流淚,卻說不出話來。
許清涯嗔道:“別哭了,見到我不高興嗎?”
任自飛嘴角裂開笑着,拚命地直點頭,連連道:“高興,高興!”
卻仍是淚流不止。
兩人坐在一塊岩石上,互道別來情由,原來許清涯那日清晨不辭而別,也沒在神仙驛耽擱,憑藉著一身出神入化的飛行本領四處遊盪。
前兩日午間,在一家客店歇腳,無意聽到幾個魔道中人說,神仙驛有個叫任自飛的十二歲男孩用一把鐵劍刺殺了神魁,任自飛因此可能要成為喜鵲山的掌門人,和正道同盟的盟主,正由兩個年輕道士護送回山。
如今死神殿已出動大批人馬,計劃在半路截殺任自飛,並在喜鵲山附近佈控,一旦見之,格殺勿論,殺之重賞,生擒者可當死神殿的首領。
許清涯確認他們說的任自飛,便是十幾日前,她在東海之濱認識的小樵夫任自飛,擔心他的安危,便一路打聽,一路尋找,終於在今晚找到了他,卻遇上他正被死神殿的人追殺,便順手救了他。
任自飛聽罷,感動不已,她對他的恩情又重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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