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莫折花

第九十一章 莫折花

艾米拉沒想到阿伊娜隨口就將她的來歷道破,不由有些驚訝道:“看不出來,阿伊娜大小姐,您還有這般洞察力。我十分佩服,但是您還是快要死了。我也就是比你早死幾日而已。”

一陣厭惡襲來,阿伊娜一腳踢暈了她,不再理會。又看向那矮一些的紅衣女子:“穆南娃兒,你一向性格綿軟,侍奉我也十分周到。你又為什麼會卷到這些事情中呢?”

穆南娃兒嗚嗚飲泣,不敢答話。阿伊娜有些疲累地嘆了口氣,道:“你無欲無求,整天只知道做點心給我吃,連情郎都沒有。只有一個年幼的弟弟,在城裏的鐵匠房做學徒。是了,是他們挾持了你的弟弟,來威脅與你?”

穆南娃兒哇地一聲哭了出來,抽噎道:“阿伊娜小姐,您說得很對。我不敢請您原諒我,但是我真的是愛您的...”

阿伊娜嘆了口氣,穆南娃兒嬌俏的臉上淚水橫流,軟綿綿的聲音卻多了一絲決絕:“阿伊娜小姐,請您務必保重。熱合曼管家肯定還安排了別的人來暗算您。我只是一個小棋子,不知道他們其他的安排。請您千萬要多加小心...”

她抽噎着說完這些話,忽然拿出一柄小刀,一邊哭着,一邊奮力朝自己胸前刺去。阿伊娜甩出彎刀,“叮”地一聲,將她的小刀打飛,沉聲道:“你弟弟,被他們關押在何處?”

穆南娃兒一呆,流淚道:“聽,聽說是被熱合曼管家關起來了。他們拿來了他,他的戒指...那是我們家最後的信物了,我弟弟絕不會把它送給別人的。”

阿伊娜沉着臉一聲不發。穆南娃兒手足無措,只坐在地上輕輕啜泣。阿伊娜忽然嘆了一口氣,道:“爺爺走了,如今萊古什家族只有我一個人風雨飄搖。你要是想走,這就去吧。”

穆南娃兒怔了一怔,又“哇”地哭了出來:“阿伊娜小姐,請,請您不要這麼說。我知道錯了。我本來想着,把我弟弟救出來,我就自殺去陪您的。您不要趕走我...”

阿伊娜慘笑了笑:“你也聽到了,我沒準活不過今晚。連我喜愛的男人,也已經離我而去。你留着,又有什麼用?”

穆南娃兒的臉上一紅,囁嚅道:“他走了沒有關係。我,我會陪着阿伊娜小姐!”她的聲音依然綿軟無力,卻也顯出幾分堅決來。

阿伊娜搖搖頭:“你陪着我,也無非多死一個人而已。我,我真的好累呀。”忽然雙手覆面,也哀哀哭泣起來。

這幾天裏爺爺過世,商隊遭襲,寶物被毀,家族的生意搖搖欲墜。愛慕的男人又斷然拒絕了她的投懷送抱。這一切的一切,都讓這年輕的女孩幾近崩潰。那艾米拉是這幾年才來的,也還罷了;穆南娃兒是自幼在萊古什家長大的。自己若是嫁人,十有八九是要帶着她的。現在連她也背叛了自己,頓時讓她的心防土崩瓦解。

穆南娃兒看她哭泣,心下也一起難過起來。只是正如阿伊娜所說,她只是一個喜歡烹飪食物的小姑娘,對阿伊娜現在的困境,完全不知道要如何面對。

二人正哭泣間,忽然有兩個人推門進來。一位是裹着白頭巾老者,作大月氏這邊普通管家的打扮。另一位身材頎長,約莫二十來歲,一雙桃花眼微微上飄,面容有一種邪異的英俊,手中還拿着一支嬌艷的薔薇。行走間頗有一番華貴氣息。阿伊娜彷彿不知道兩個人的到來,依然掩面而泣。

穆南娃兒一陣緊張,撿起刀搶到阿伊娜前面,朝那老者問道:“熱合曼大叔!你,你要做什麼?”

她拿着刀的手顫抖不已。熱合曼輕蔑地笑了笑,一把拍掉了她的刀:“穆南娃兒!你不要你的弟弟了?走開!”一巴掌將那弱小女子拍開了。

那英俊青年有些責怪地拍了拍熱合曼,臉上帶着微微的笑,上前將穆南娃兒扶了起來。穆南娃兒有些不敢看他,青年嘴角微微翹起。

阿伊娜輕輕抬起頭來,茫然地看了看熱合曼和那青年,慘然一笑:“要什麼,你們就拿吧,即便是我的生命。娃兒的弟弟,請你們放過他。”

熱合曼被她說得一愣,往後退開兩步,戒備道:“你...你要做什麼?”

阿伊娜不屑地笑笑:“你終歸只是一個奴僕。不是我家的奴僕,便是慾望的奴僕。魔鬼侵蝕了你的心靈,原來的你,已經死去了。”

熱合曼被她說得惱羞成怒,朝那青年道:“使者大人!我們將此女賣到射日城去,您意下如何?”

那青年慢條斯理地把玩着手中的薔薇,朝阿伊娜露出一個邪魅的笑容:“美麗的姑娘啊,上蒼給了你一副你不能承受的重擔。何不將它交予我們,然而去度過你歡愉的人生?”

阿伊娜看了他一眼:“我說了,你們要什麼,便拿什麼吧。”

青年見她完全沒有收到自己的影響,臉上多了几絲玩味:“您是天邊最美的雲彩,錢財這些俗物,只會污穢您燦爛的光環。只是現在我們要取的,並不只是您的錢財。我們需要得到您寶貴的助力。”

青年的言辭極盡誇張,但是神色十分真誠,配上他微微上翹的眼角,有一種莫名的溫潤。阿伊娜忽然一笑,問道:“你是何人?”

青年不意她會突然笑出來,訝異之下,也沒有失了姿態:“我是您忠實的奴僕。在塵世間,我是魔教的持令使。請原諒我名字的俗敝,我叫莫折花。”一邊說,一邊輕輕握起了阿伊娜的手背,在上面親了一下。

阿伊娜長出了一口氣:“你們魔教,也要來幫助這個卑鄙的小人么?”

莫折花從容一笑:“您所有不知,我們魔教,也會需要一些助力。我們並不在意那些助力來自何方,我們甚至也不在意那些助力,是否信仰我們的大魔神。”

阿伊娜定定地看着他:“如果我與你們合作,你們能給我什麼?”

莫折花的神色依然雲淡風輕,但是音調卻多了許多令人信服的肯定:“我美麗的姑娘啊,您不能與我們合作,只能聽命於我們。但是聽命於我們,您將得到的好處,是無以復加的。您會得到更強的靈力,您將能擊敗更強大的敵人。如果您能努力修鍊,您還可以得到超過三百年的青春與美貌。如果您遇到合適的人,或許您還會得到歷久彌堅的愛情。”

他說別的倒還好,一說愛情,阿伊娜頓時便想起連淙來了。慘然一笑道:“我的愛情剛剛從這門口出去。”

莫折花喟然道:“像這薔薇一般嬌艷的女子啊,請不要悔恨於不識得你的美麗的塵俗男子。您值得更好擁有更美好的愛情。如果您加入我們,這樣的愛情絕不會遙遠。”

阿伊娜定定看了一眼眼前的薔薇花,接了過來。聞了聞,又笑了笑,伸出兩支將它這段,丟到了地上:“我不要更美好的,我只要我要的。”

莫折花看她接過薔薇,正要笑着說什麼,見狀心中不由有些羞惱,臉上卻還是一副春風化雨的和善:“美麗而倔強的姑娘啊,你會讓我們都處於懸崖與怒濤之間。您真的不再考慮嗎?”

阿伊娜從腰間拔出彎刀,將穆南娃兒護到身後,朝莫折花道:“我知道我肯定不是你的對手。但是你也將得不到你想要的。如果你願意就此退去,我會考慮有限度地與你合作,包括提供金錢,信息等等。你意下如何?”穆南娃兒略一猶豫,也撿起自己的小刀,顫抖着指向熱合曼。

莫折花略一思忖,臉上露出了遺憾:“殺死您是我最不得已的選擇。但是如果有必要,那我也會毫不猶豫地如此做。希望您的來生,能夠依然如今日般美麗。”一柄白色的奇形兵刃出現在他的手上。

那兵刃名喚衣雪劍。名雖為劍,卻更像一把又細又長的彎刃刀,長有三尺,寬卻只不到一寸,形如新月。是百年前鑄劍谷大師鄭承月的封爐之作。蓋因劍內封印着冰蟾九九,舞起來彷彿渾身浴雪,是名衣雪。

阿伊娜不識得這寶劍的厲害,卻也知它必能要了自己的性命。回身摟了摟穆南娃兒,凄然笑道:“你真的要與我一起死在這裏?家裏尚有些金銀,你去取了,逃命去吧?”

穆南娃兒紅着眼睛搖搖頭,緊緊攥住了手中小刀。阿伊娜淺笑一聲:“也罷。”

莫折花眼角淚珠盈盈。他拿出一塊錦繡手帕,輕輕拭了拭,長嘆道:“如你們這般美麗的人兒,要我去毀滅。我真的心痛萬分。二位,請接招吧!”

這人英俊地邪異,卻又一副多愁善感的模樣。即便是死生之間敵人,阿伊娜也起不了多大的恨意。凄婉一笑,道:“我們死後,能將我們葬在一起么?”

穆南娃兒雙唇緊閉,眼中滿是歡欣的淚水。莫折花遺憾地搖搖頭道:“美麗的姑娘啊,我很抱歉。恐怕我不能達成您最後的要求。我們需要您美麗的頭顱,來震懾那些依然忠於你的部下。但是當我們不再需要如此的時候,我自會安排人將你們合葬。您以為如何?”

阿伊娜心中泛起一陣荒謬之感。正要說話,一道金色劍光驀然穿牆而過,正正擊向莫折花!

莫折花反應極快,立刻側移一步。他來不及舉劍相抗,便立刻運氣,硬挨了這一下。劍光到底在他右邊胳膊上射出一個血窟窿,又穿透了熱合曼的胸膛,方才消失。熱合曼彷彿不能相信,一雙三角眼死死盯着自己胸口的血洞,頹然倒下。

這暗襲者自然是連淙。他聽莫折花自稱魔教持令使,便知道自己恐怕很難光明正大地取勝。不過他也不是什麼迂腐的道德君子,便趁莫折花要下殺手,全神貫注於阿伊娜的時候,驟然全力出手。想不到即便如此,也只是傷了他的一臂而已。

莫折花淡淡看了看手臂上的傷口,朝連淙微微一笑,語氣卻遠不如他與阿伊娜說話時的恭敬:“你是何人?”

連淙尚未回答,那邊阿伊娜已經驚喜交加地顫抖起來。莫折花回頭看了看他,輕笑道:“你便是阿伊娜小姐的愛情?”

連淙聳了聳肩,不置可否,笑道:“你再不止血,很快你的胳膊就要廢了。”

莫折花無所謂地看了看他,撕下一截袖子,包紮起傷口來。一邊包紮,一邊還朝連淙笑道:“多謝提醒。你大概不是我的對手,所以這樣暗算我。這種行為,着實算不得光明正大。”

連淙挽了個劍花,笑道:“我又不是什麼好人,一向喜歡趁人之危落井下石。我這劍,名叫還德,就是以怨還德的意思。其實就是為了省點力氣。”

莫折花哈哈一笑:“有趣啊有趣,怪不得阿伊娜小姐這般美麗的女子,也會以你為她的愛情。”

連淙也學他的樣子,哈哈一笑:“你也很有趣啊。其實像我們這般有趣的人,又何必殺來殺去?一起坐下來,以人間風塵佐酒,大醉他三天三夜,不是更美?”

莫折花一拍大腿,縱聲笑道:“我有一壺酒,可以慰風塵!想不到我行遍四荒,居然在這裏尋到一個契合之人!來來來,放下你手中之劍,我們一起尋個地方,大醉一場可否?”

連淙笑着搖搖頭:“如此,你的氣機還將自己防護地滴水不漏?閣下這般,可不夠誠意啊!”

莫折花搖頭晃腦,笑道:“謬也謬也!如今閣下利刃在手,我卻有傷在身。你為刀俎,我為魚肉。不如你先收了神兵,再來喝我這壇人間風塵酒?”

連淙故作沉吟,也笑道:“然則閣下手中寶刀內力貫注,隨時便要行那博浪一擊。我一收內力,刀俎魚肉之勢立轉。死在閣下劍下,倒也罷了;喝不成那風塵之酒,抱恨黃泉,那可就真的是噬心之痛了。”

二人似是在笑談,其實暗流涌動波詭雲譎。稍一不慎,便是斃命當場的結果。莫折花武藝顯在連淙之上,但是先受了傷,便被打了個折扣。連淙一定要將他誅殺的話,困獸之鬥,誰也不敢說最後是一個什麼樣的結果。二人都歷經風浪,卻從未遇到過如此情境,細細想來,竟不免有些惺惺相惜的意思。但是要他們將自己的性命交予對方之手,卻也是絕無可能。莫折花笑道:“兄台錯了,我這不是刀,是劍。劍乃君子之器。兄台信不得我,難道還信不得我手中的君子之器么?”

二人性命攸關,他卻一臉誠懇地要對方信任自己手中劍。連淙被他有些無賴的言語逗笑了,道:“我生平所見君子,笑裏藏刀的多,風光霽月的少;衣冠禽獸的多,仁人志士的少;道貌岸然的多,慈悲憐世的少。君子之劍,實在有些不敢消受啊。”

莫折花點頭道:“兄台所言即是,在下失言了。然則眼下形格勢禁,不知兄台何以教我?”

連淙眨了眨眼,故作關懷道:“閣下手臂上傷口不小。雖經包紮,血流不止。我瞧閣下血液暗紅帶藍,當是妖族之人。這樣對峙下去,遲早傷及內丹。還不如就坡下馬,免受傷痛?”

二人言語來去,卻是誰也不願先退一步。阿伊娜瞧得生氣,將手中彎刀往地上一丟,竟昂讓挺胸,走到了二人之中,又各瞥了二人一眼。

二人先是愕然,又相視一笑,各自收起了兵刃。阿伊娜撇撇嘴:“兩個大男人,磨嘰的!”轉身扶起穆南娃兒,找了個凳子坐了下去。

莫折花笑道:“此情此景,當浮一大白!下次相見,無論何種情境,你我先大醉一場如何?”

連淙笑道:“固所願也,不敢請而!”

莫折花刷地打開一柄摺扇,頓時成了一位翩翩濁世佳公子。朝阿伊娜深深一禮:“阿伊娜小姐,這位兄台雖然有趣,但是言語粗鄙舉止不文,而且心地歹毒好施暗算。您萬萬不可所託非人啊。”

連淙苦笑着看看他,阿伊娜斜睨了一眼連淙。莫折花又道:“待我此間事了,再來好好追求如明月般耀人的阿伊娜姑娘。”大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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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帝之子,大劍橫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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