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碎片（一）
【因魔力數值過低，為確保甲方‘白妍’腦部安全，已將主動權交由乙方‘小黑·李唯’手中】
主動權？
沒等李唯想明白些什麼，只見他眼前屬於現實的畫面開始模糊，下一秒他又置身於一個漆黑的環境中。
這，是精神世界。
從進來的第一瞬間，這個概念就注入到了他的腦海里。
“你在做什麼？！”
一聲嚴厲的呵斥聲，把李唯嚇了一機靈，緊接着周圍的黑幕就像是坍塌了一般，他來到了一間裝修復古卻很是奢華的屋子內。
“誰讓你去玩這些東西的？佈置給你的作業，你寫完了嗎？！”
暴戾的女聲再次傳來，嚇得李唯趕忙轉頭朝着聲源處看去。
書桌前，站着一位身材高挑的女性。
她的頭髮好似白雪，一直垂順到腿窩。
白皙到有些慘白的皮膚、紅色的眼眸，以及……因為兇狠而扭曲到完全看不出其本該有的精緻的五官。
書桌前、椅子上坐着的，是一個小女孩。
略有些嬰兒肥的臉蛋上掛滿着驚恐與眼淚。
那小孩子委屈的模樣，讓李唯在第一時間就認出來，她就是自己的魔女小姐。
“媽媽……我已經都寫完了。”
她在解釋時帶着濃厚的哭腔，聲音中透露着的滿滿都是委屈。
“都寫完了，不會去看別的書嗎？？！
非要我看着你，你才會自己去學習嗎？”
“我……我只是累了，想休息一會兒。”
“還頂嘴？！”
“啊！！！”
“為什麼……你總是這麼不聽話！”
清脆的巴掌聲、哭聲以及堆滿書桌的書冊轟然倒塌的聲音，是這一截畫面終止前回蕩在這片黑暗中最後的聲響。
……
李唯怔怔地盯着前方，心裏升起一股莫名的酸澀感。
他心裏，很不是滋味。
……
緊接着，畫面驟變。
黑色的虛空被一陣冷風吹散，刺眼的白光讓李唯下意識的閉上了眼。
再次睜開眼時，他看到的是白雪。
皚皚白雪，蓋住了目所能及之處所有的東西。
“哇！下雪了欸！”
聲音剛落，小小的一隻魔女小姐便興奮的撲向了雪堆。
高高的積雪，讓她很順利的就把自己整個人都埋了進去。
李唯就站在雪堆旁，看着她在雪堆里翻滾、凹造型……順便把雪刨到他身上。
這明明應當是記憶碎片，但為什麼體感會如此的真實。
“啊欠。”
打了個噴嚏后的貓貓，心裏慢慢全是吐槽。
心裏雖然已經把淘氣的魔女小姐按着揍了一頓，但貓貓不知道的是，他注視着魔女小姐的眼神中滿滿全是欣慰與喜悅。
他從來都沒有見過魔女小姐這樣笑過。
這，應當是愉快的記憶吧……
“別玩了，要去上課！你把衣服都耨髒了！”
……
之後，魔女小姐被拖回了家，換了身衣服回來。
只是不同於方才的笑容滿面，她的眼眶又是微紅的。
……
這一次的記憶是連貫的。
應該是下課後吧。
顯然已經忘記了剛才不愉快的魔女小姐，正背着她的小紅書包，跟着她的母親走在街上。
商業街上的積雪早就被掃到了兩旁，周圍的建築上、路燈上都纏繞着紅、綠、白、金的霓虹燈。
叮叮噹、叮叮噹……
熟悉的鈴鐺聲，讓李唯知道，這是是聖誕節了。
魔女小姐的腦袋就像是撥浪鼓，興奮的、留戀的、依依不捨的看着她所經過的櫥窗上琳琅滿目的商品。
有的時候，因為過分的好奇和留戀裏面亮晶晶的娃娃和衣服，她會不自禁的停下腳步，發出“哇——”的驚嘆聲。
而作為牽着她的母親，那位雪白色頭髮的主人，她自然也發現了這點。
她的眉頭皺起，面無表情的模樣又一次的充滿了憤怒。
她壓着聲音、很是嚴肅的對着魔女小姐說，
“不要玩物喪志。”
“你沒有時間去玩這些東西。”
“聽到沒有！”
“嗯……”
“聽到了為什麼不回答！”
“我……我聽到了！”
站在路燈上的李唯，看到的最後的影響，是魔女小姐抿着嘴、抬頭仰着天、倔強的紅着眼的模樣。
這一次，她沒有再哭出來。
……
畫面再次切換。
視角又回到了家裏。
站在魔女小姐面前的貓貓敏銳的發掘，這一次家裏的氛圍非比尋常。
哪怕是魔女小姐一向嚴厲的母親，都非常的緊張。
不知所措、也不知道做些什麼才好的魔女小姐，模仿着母親的樣子站在門口。
疊在身前的小手不停的扒拉着自己的衣擺，左右環顧着的雙眼中的寫滿了不安。
咔噠——
門鎖被打開的聲音。
當大門被完全推開，在管家鞠躬迎接下，走進來的是一位中年男性。
他留着一頭中長發，銀灰色的頭髮被黑色的髮帶整齊的梳了起來，一絲不苟的嚴肅神情、目不斜視的模樣昭示着他是這個家主人的身份。
深棕色的大衣，手中拄着一個鑲嵌着寶石的蛇頭拐杖。
他進門，沒有向門口的任何人問好、也沒有任何的肢體語言示意。
他徑直的越過魔女小姐的母親、也越過了魔女小姐。
見狀，魔女小姐一路小跑的跑到了他跟前，抬手抓住了他的衣角，有些猶豫、又有些留戀的對着他喊了聲，
“爸爸……”
但。
被如是喊叫着的中年男子眼神中卻滿是漠視。
他甚至沒有給予魔女小姐任何回應，就像是拍開蒼蠅一樣，他毫不客氣把魔女小姐推開了。
還有着些許肉包子嬰兒肥臉蛋的魔女小姐是無論如何都承受不住成年人推搡的力道，她猛地倒向了一旁。
作為裝飾用的柜子上發出砰的一聲響，擺在上面的花瓶也摔到了地上。
這一次，他停了下來。
他看着地面上的花瓶碎渣說道，
“這個花瓶，是我花了七十萬買下來的藏品。”
“這費用，需要你額外來彌補。”
然後，他頭也不回的就走了。
“我知道了。”
魔女小姐的母親轉頭看了眼她，隨後便點了點頭，跟着那中年男子走開了。
看着兩人離去的背影，魔女小姐的瞳孔劇烈的抽動着。
但是這一次，她只是任由着淚水在眼眶裏打轉。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腦袋，
“沒事的……不疼，一點都不疼，真的。”
說完，她又緊緊咬住自己的下嘴唇，直到出血，她都沒有再說過一句話。
她說的究竟是哪裏不疼，哪怕不需要共生契約的感知，李唯也都知道。
那一天，魔女小姐一直在這裏跌坐到夜半時分。
待到房間中的所有光亮都熄滅后，她才緩緩地站起身來、摸索着牆面走回自己的房間。
她將腦袋埋進自己的枕頭，一直不停地深呼吸。
但這一次，她失敗了。
她再也忍不住的，張開了嘴，哭了出來。
她的手死死地抓住了枕頭邊緣，她的腦袋狠狠地埋進了枕頭裏。
房間裏沒有任何聲響，只有着她無聲的哭喊。
李唯的視野中，又一次沒有了畫面。
除去着她起起伏伏的呼吸聲，留給李唯的，只剩下了感官。
不知道是不是太累了的緣故，大哭了一場后，魔女小姐的這一覺睡得很安慰，她心裏總是有一種暖洋洋的感覺。
就像是沐浴在陽光的溫暖懷抱中一樣。
這種前所未有的、舒適的溫暖，驅散了她今夜裏所有的委屈、無助與無奈。
雖然李唯什麼都看不見，但他感受到了魔女小姐對這一場空白的夢刻骨銘心的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