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人生如歌——一. 青春歲月

第6章 人生如歌——一. 青春歲月

春節的假期很快就過去了。社員們又開始了新一年的勞作。生產隊長早早地敲響了掛在飼養點門前柱子上的那塊大鏵鐵。“鐺!鐺!鐺!“很響。整個屯子裏的人都能聽得到。人們陸陸續續來到飼養點門口等着隊長點工派活。

我今天起了個大早。因為從今天開始,我也將成為生產隊裏的一個勞動力。第一天參加勞動可不能去晚了。我興緻勃勃地出了門,心情無比激動。突然覺得自己好像今天才真正長大了,是個大人了。以前那些年也就算個孩子吧。我在心裏一邊想着一邊憋着一股勁,我一定要好好努力幹活,爭取多掙工分,不讓老爹老媽失望。

飼養點門口已以聚集了很多人。隊長數着人頭派着活。有出牛圈糞的,有鍘草的……我和另外幾個人被派去跟車拉糞。牛圈門前,一個大大的糞堆,佔滿了大半個院子。有專門負責刨糞的人用鎬把凍得很硬的土糞刨成了許許多多大小不等的碎塊堆在糞堆周圍,以方便裝車。車把式舉着鞭子一聲吆喝,老牛聽話地拉着車依次停靠在糞堆旁邊。我們一個人跟着一輛車和車把式一起開始往車上裝糞。車把式裝車前面,我們裝後面的,裝滿后便拉到地里扒成一小堆一小堆,以備播種時下到地里。一個上午,每輛車大約能拉四車。開始的時候,我幹勁十足,大家邊干邊有說有笑,挺熱鬧地,我的心情好極了。可是後來還沒到中午,第三車裝到最後的時侯,我就一點勁兒也沒有了,肚子也餓得咕咕直叫,兩隻胳膊又酸又疼,手也握不住鍬把了。我心裏不服氣咬緊牙,兩隻手拚命用力握着鍬把使勁鏟,可那個鐵鍬像是跟我作對,總是往一邊偏,好不容易鏟上來的糞塊全掉下去了,我急得快要哭了,眼看着別的車都快裝滿了,我還差一大截呢。心裏一急,乾脆把鍬一扔,直接用手搬!你還別說,這法子挺好用,又快又省力。我專挑大塊的搬,不一會就把車裝滿了。車把式在那兒看着直樂。他說:“沒看出來,你這小閨女還挺“潑實”的,這就對了,干這莊稼地里的活,就得不怕臟不怕土的,好樣的。“後來拉第四車的時恰逢,他不忍心看我一個勁地用手去搬,便快速把前面裝滿之後轉到後頭幫我裝,我很是感激,很慶幸攤上了一個心眼好,又樂觀的車老闆,不但沒怪罪我乾的慢,還鼓勵我,幫我幹活。這樣想着心裏的壓力也減輕了很多。中午回家我才發現,兩隻手不知什麼時侯磨出了好幾個大水泡,而且早都磨破了。怎麼當時沒感到疼呢?可能是當時光急着幹活的事了。我怕媽媽看見了擔心,沒有吱聲,偷偷地洗了一下,壓碎了兩片止痛片抹到傷口上,過了一會兒果然不疼了。

莊稼地里的活,對我而言並不陌生,只是我從來沒有參加過生產隊裏的集體勞動,也沒有經過鍛煉體力太差了,幹什麼活都很吃力,和隊裏那些年齡相仿的人相比,可是差遠了。那時候下地幹活都是“拉大幫“,一大群人,男男女女都有,由小組長領着,到了地頭一人兩壟,一字排開,給玉米地鋤草,大家幹勁都十足,你追我趕的,誰也不肯落在後頭。我咬着牙堅持着,才能勉強跟在後面。有一次,我無意中發現,這裏面還有”竅門“,有人投機取巧,根本沒有用力去鋤草,只是胡亂一摟,摟起一層土,把草壓倒了,草根根本沒鋤掉,等過了一會兒,那草又恢復過來了,就又從土裏抬起了頭。氣得跟在後面檢查質量的隊長大吵大嚷:“這是誰幹的?”可是沒有一個人肯承認。

那個時候的農村,老百姓主要的經濟來源只有到生產隊掙工分,出勤一天畫一道杠,就為一個工,而一個工掙多少分是不一樣的。最高的12分,最低的也有7、8分。看似挺公平,但細細深究卻是非常的不公平。比如一個身強力壯的男勞力,一些重活累活都是他們乾的,一天也就最高12分了,而一些體弱多病,為了生活也要參加勞動,可只能幹一些零零碎碎的輕快活,一天也掙7、8分,歸根結底,還是吃大鍋飯,虧好不虧癩。

1961年,正是低標準三兩糧時期,大家幾乎什麼代食品都吃過了。隊裏每天有專人負責牽着一頭小毛驢拉磨,磨苞米骨子等代食品分給各家各戶填飽肚子,加上油水極少,好多人拉不出大便來,有的人渾身浮腫。人們最盼望的是春天快點到來,可以挖些野菜。那時候,摻些野菜做的窩窩頭算是最好吃的了。就連誰家來了客人或辦紅白喜事想吃上一頓不摻代食品的純苞米面大餅子,都是一個非常奢侈的事了。平日裏早晚兩頓喝的是兩個米粒粘不到一起的稀飯,一個人能吃好幾大碗,到地里幹活不到中午就餓了,肚子一個勁得咕咕叫。

我們生長在那個時代的年青人,我們的精神面貌卻是朝氣蓬勃、積極向上的。各級群團組織也十分地活躍。我們在共青團組織的號召下,利用中午休息時間種蓖麻,漚綠肥。秋天的時候,協助生產隊看山護秋,幹得熱火朝天。給我印象最深的是每年秋天的護秋。那時侯每年上繳的徵收糧中都少不了地瓜,地瓜必須要裝包才能外運。這樣就需要在頭一天把地瓜從地里挖出來裝進草袋裏,第二天天不亮再裝車運往火車站。所以每年這個季節隊裏的人都格外忙活。傍晚收工時,一袋一袋的地瓜包擺滿了一大片地瓜地。團小組長早就編好了班,四個人一組,兩個男生,兩個女生。一天一組輪流協助護秋員執行看護任務。隊長早就對我們放一百個心了,我們也從未失誤過。

我們互相之間非常團結,到外面巡查時,兩上男生一前一後,兩個女生夾在中間,怕女生害怕,巡視一圈后再進屋裏暖和一下。也有時兩個人一組輪流出去,也是男女搭配,剩下兩個在屋子裏睡覺。要說的是,那時侯的我們那才叫真正的單純而純潔,思想很乾凈,非常簡單,生產隊的屋子裏,唯一暖和的地方就是一鋪火炕。留在屋裏的不管是四個人還是兩個人時,大家就像自家的兄弟姐妹,毫不介意,不管不問得哪躺哪,困了就睡,沒有一點距離感。倒是有時侯也會開玩笑搞點點小動作,搬來一條大長板凳,橫在炕中間,算是“劃分界線”,這時大家就會笑得前仰後合。

我們最盼望的是冬季。冬天晝短夜長,各個生產隊的會計室便成了青年人的活動場所。為了迎接元旦的聯歡會,各個小隊都在趕排小節目。我們會挨個小隊去觀察,看看他們都準備了什麼節目。當然,我們更喜歡在春節前跑到大隊組織的那個業餘小劇團去偷看他們的排練,偷聽“演員們”唱歌,那聲音好聽極了。我們村的小劇團在全鄉可是出了名的。每年春節都會演出好幾場。那時侯村裏的老百姓都愛聽評劇,所以他們大多以評劇為主。所謂的“小劇團”也不過就是找一個略懂一點這方面的人來當“導演”,再找幾個嗓子好的青年人來當“演員”;鼓樂隊更是“時髦”:一面大鼓一面鑼,一把報胡,兩把二胡,一個竹板。那小鼓一敲,小鑼一打,便是鳴鑼開場了。人們不約而同地從四面八方湧來,人山人海的。你還別說,那些剛放下钁頭,換上一件七湊八拼改成的戲服,再畫上“臉譜”,便走上了“戲台“。演員一亮相,便贏得台下一片嘩然!“哇!好漂亮!真像!”再開口一唱,還真有那麼一點味道,有板有眼的韻味十足。台下鴉雀無聲,聽得如痴如醉。觀眾早已經把戲台圍得里三層外三層,連吃飯都顧不得了,戲不散場沒有人離開。

我們小隊是全大隊人口最多的,年輕人也最多。元旦聯歡會上,我們當然不肯落後,在團小組的帶動下,大家都積極的參與,利用晚上排練一些小節目。

這裏面當然少不了我。要說干體力活,我甘拜下風,可搞這些文化活動我可比他們強多了,一學就會。只可惜,我五音不全唱歌老跑調,只能濫竽充數,演個小合唱或者三句半什麼的。像跳舞之類的我還是可以的。團小組長常常讓我幫他作指導和訓練舞蹈的一些動作。性格直率的我也從未推脫,積極的配合。沒想到一次因為糾正一個動作遭到一個小姐妹的不滿,大吵大罵,讓我一時不知所措,我又不會罵人,罵人那些話我一句也沒學會,她見我一言不發,大概以為我怕她了吧,越罵越凶口沫橫飛,什麼難聽她罵什麼,誰去勸說也無濟於事。這讓我反倒覺得很可笑,心想:“你不嫌累你就罵吧,我也不疼,再說我也沒惹你,我問心無愧!我只當沒聽見,算你自己罵自己了!“心裏這麼想着,也就不生氣了。我不再理她,繼續和大家一起排練着節目。她罵了一陣可能也累了,也覺得沒什麼意思了,也就沒趣地停了下來。沒想到這一幕小插曲剛好被大隊下來走訪的書記和老村長撞見了。我們大隊當時的書記和村長都是解放前的老兵、老黨員。跟隨***南征北戰,參加過遼瀋戰役、錦州戰役、他山戰役等多場解放戰爭。老村長的腿上一直還有一塊彈皮沒有取出來。他們對黨的事業忠心耿耿,工作上兢兢業業。白天忙乎了一天,晚上還時常下到各個小隊檢查工作。這天正好來到我們生產隊。誰也沒注意他們是什麼時侯和我們的生產隊長一起進到屋子裏來的。書記指着我問身邊的隊長:“那個小姑娘是誰家的?“隊長答道:”是石木匠家的三姑娘。”書記和大隊長都點了點頭,笑着說:“挺有成的,有肚量,小小年紀,被人這樣罵都沒有還口,不簡單啊!”讓我沒想到的是,這一小小的插曲,卻成為我以後的人生之旅中轉折的一個契機。

一九六二年春天,我們原先的大隊因為轄區太大不好管理,經上級批准一分之二變成了兩個大隊。這樣一來原來的一套領導班子就不夠用了。我們村這邊正好缺了一個婦女大隊長。大隊領導班子研究了好幾天也沒有找到合適的人選。後來書記和大隊長突然間想起了春節前那個晚上他們遇見的那個鏡頭,於是,我的名被提到了桌面上,剛開始有人不放心,說我年齡太小,沒有工作經驗,但後來還是一致同意了。是因為我爹的原因吧。老書記說:“就沖她爹的人品,這孩子錯不了,將來會有出息的!再說她讀過中學有文化,又進過城見過世面,當這個婦女大隊長肯定沒問題!”就這樣,我這個初出茅廬的黃毛丫頭便走馬上任,當上了婦女大隊長,成了一名大隊幹部。不過對我而言,好像也沒太大的變化。因為那時侯在大隊裏,除了書記、大隊長、會計、保管員是脫產之外,其它所有幹部都是不脫產的,照常在各自的生產隊參加勞動,干一天掙一天工分。只有開會和有公事的時侯再另給誤工補貼。不過後來的一件事讓我至今記憶憂新。那是我剛剛上任不久,大隊管委會到下面各個小隊清理財產,來到一個小隊時,在當我們離開時,小隊長送給我們每人一瓶豆油(一個一斤裝的酒瓶子裝的)。我這條串在大魚串上的小魚當然也有份了。這讓我我驚喜不已,第一次有了被人看重的感覺。我馬上想到老爹老媽見了這瓶豆油后一定非常高興,他們可是好久沒有沾到油腥了,還因此都患上了浮腫病,腿和腳都腫得一按一個坑。今天我掙來了一瓶豆油給他們,可得好好地補一補了。我一邊想着一邊美滋滋地往家裏走,心想,當個小小的官也挺好的,還能有點實惠呢。那個時侯的我,真的沒有太高的覺悟,私心是不言而喻的。只是想,為了老爹老媽,-為這個家,我一定要好好努力把工作干好,讓老爹老媽的日子過得好一點。

那些年公社經常組織各村幹部召開“拉練會“。當時的條件公社一級根本沒有車,不管路多遠都是靠兩條腿,我們公社20來個大隊範圍挺大,如果以公社為中心最遠的有二十多里。我們老村長因為腿上有傷不能長時間走路,於是經常讓我代替他去參加“拉練會”。剛開始我很懵,真不知道應該做些什麼,兩位老領導告訴我,只要跟着走就行了,記住帶隊領導說的話,交待的事情,回來把會議精神帶回來就行了。其實那時候我還真不清楚什麼是會議精神。幸好,我的字寫得很快,加上那時候公社幹部在開大會的時候,特別是作報告的時候喜歡“拉長腔“,語速很慢,所以我能夠一字不漏地記下來他們說的每一句話,回來再向大隊領導們一一彙報。老書記老村長對我的工作很滿意。我也從中得到了鍛煉,增長了不少見識。

那個時候是集體經濟,生產隊就像社員的家,隊長就像家長似的,而會計就好像是“管家“的了,所以會計這個活很被重視。我們村當時是“大隊核算制”,(大多都是以生產隊為單位核算的)所以在我們村大隊會計尤為重要。因此,經過一段時間過後,大隊兩委班子覺得讓我當這個婦女大隊長有點浪費了。於是1963年我又被調到了大隊會計室,當上了一名會計,先從現金出納,到記賬,再到主管會計,這一干就是20好幾年,直到後來改革開放土地承包責任制以後,才又調到了公社下屬的一個單位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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