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稍有遺憾
嘩啦嘩啦。
這是外面的大雨聲。
隔着幾步的距離,滂沱的大雨,打在花上,打在草上,打在樹上,發出各種各樣的聲響。
但這各種各樣也只是細微差別下的各種各樣,總體來說,卻都是嘩啦嘩啦,都是雨聲,都神奇地明明是聲響卻可以歸之於某種意義上的安靜。
怦怦怦怦。
這是眼前小輩的心跳聲。
在安靜的雨聲背景下,這心跳之聲是那麼的明顯。
別說面對面地近在咫尺,就是這小輩此刻還站在先前的那座橋上,石通若想聽的話,也一樣能聽得這麼清楚。
小傢伙,你說你老師很多東西都沒有和你講。
那你老師有沒有和你講過,一個小修士,在一個大修士面前,千萬不能說謊?
知道么,千萬不能說謊!
因為你的心跳騙不了大修士,你身體裏氣血的流動騙不了大修士,你念頭裏的一舉一動,都會帶着你的氣血帶着你的心跳,出現波動,出現異常,像黑暗裏的火把那麼明顯地,呈現在大修士的感應之中!
所以,千萬千萬,不要說謊。
但凡有任何一點的謊言,接下來,你都將是必死的結果!
而假如事情不是像老夫所想的那樣,那麼,恭喜你,你將獲得老夫的青睞!
怦!怦!怦!怦!
那速度不快也不慢,標準的養氣境階段的小修士的心跳聲,不過這心跳這麼平穩,又足以說明,眼前這小輩,基礎打得非常之牢,修為相當紮實!
不虛,不浮,不飄,不躁。
年輕人能做到這樣,相當相當的難得了!
石通看着,聽着,也等待着。
等待着眼前這小輩的回應,身心上的回應,而不止是言語上的回答。
不過,在這等待中,眼前這小輩的心沒亂,石通自己的心倒是稍稍有點亂了。
蒼天在上,垂憐一下老朽吧!
老朽今夕,真的不想殺人!
“石老,您說笑了,您心裏想什麼,晚輩又怎麼可能知道呢?”
聽得石通的話,葉懷清一愣之後這般說道,然後他又輕笑道:“不瞞石老您,晚輩以前和老師在一起的時候,很多時候,也想知道老師心裏在想什麼。”
“哦?此言何解?”
石通不動聲色地問道。
“晚輩老家那裏有一句話,叫做知人知面不知心,而當遇到老師之後,晚輩便在想,要是能知道老師心裏想的是什麼就好了,那樣的話,就不必胡思亂想,想一些有的沒的,進一步地,更可以投其所好,從而獲得老師的歡心。”
葉懷清認真說道。
“知人知面,不知心么。”
石通有點出神,近乎於喃喃地這麼說著,接着便問道:“後來呢?”
“後來晚輩想通了,老師如何待我,和老師自己有關,也和晚輩自身的表現有關。”
“晚輩能做的,也不過就是盡量做到自己應該做的,而不管知不知道老師心裏在想什麼,晚輩身為弟子,也不可能去左右老師的想法和行為。”
“若真知道老師心裏時刻所想,反而會難過歡樂,全不由己,一顆心如風中飄絮,整日裏只會隨風搖擺,進退失據。”
“那又如何安靜,如何入定,如何修行?”
“當領悟到這一點的時候,晚輩便知道,所謂修行,是既修身,也修心,而修心的起始,是正視自己,做好自己,然後坦然地面對他人,不管這個他人是長輩是同輩是晚輩,也不管這個他人是親友是敵對還是陌生人。”
說到這裏,葉懷清略頓了頓,然後復又抱拳一躬:
“所以剛才石老問,晚輩知不知道您心裏在想什麼,晚輩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更不應該知道!晚輩只知道,今夕得前輩開示,受益良多,也初步知道,世間之開竅境大修士,到底何等威儀。”
“那是控水火在指掌之中,執生滅於念動之間。”
“是人,亦非人。”
“身處人間,其身其心,卻又高蹈雲端,如秉雷霆,如執風雨。”
“多謝石老開示,晚輩不盡感激!”
聽了這席話,石通沉默着,一直沉默着。
良久之後,他才緩緩點了點頭,對葉懷清道:“懷清,不錯,不錯,你這個小子,很好!對了,來來來,還有這許多酒,老夫還等着你為老夫一一點評一二呢?”
“晚輩見識淺薄,哪裏敢言點評,晚輩單純只是品嘗,這些酒,如果不是前輩大方邀請,晚輩在外間可品嘗不到,而且可能是哪裏都找不到的!”
“倒也沒有這麼誇張,有的酒,在外面還是能找到的,哈哈。”石通說著,“不過也有幾樣,你小子在外間確實找不着,算你這小子識貨!”
說著這話,石通大手一招,這次是在葉懷清眼前,大展神威地又從院中也是葯園的地下新啟了幾壇酒出來,一字排開在剛才那些酒的後面。
然後葉懷清繼續着之前中斷的品嘗。
又一種酒。
紫色。
暗紫,類似於紅色血液凝固后的那種紫。
品嘗到這裏,葉懷清覺得石通是選錯行當了,他不應該是一個兼職的釀酒師,而應該是一個畫家!
這些酒的那些濃墨重彩的顏色,可不就是畫家的信手拈來么。(bushi
在畫家這行當好好鑽研的話,其人日後說不定還能成為這個世界上響噹噹了不起的地獄派畫家呢。
而一味一味酒品嘗過後,葉懷清確實也開了不少的見識,特別是石通剛啟出來的那幾壇酒,用料大都多達十數種,最後的一壇用料更是達到二十幾種之多,其搭配水平上,也遠不是前面的那些酒可比。
可能是其釀酒生涯的最高水平。
只是,不看釀酒水平,不看酒之功效,站在葉懷清的視角高度綜合來看,後面這些所有的酒,卻都沒有先前的那青羅酒最為讓他驚艷。
是的,驚艷。
雖然只是簡簡單單的五種材料,但卻是一體而出,其彼此藥性,既有相生,又有相剋相殺,竟似是一個天作之合的小五行循環。
某種意義上,頗合李青蓮的那句“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
也因此,一樣一樣地品嘗完了,葉懷清還是來到了之前那壇青羅酒的面前。
“前輩,晚輩還是覺得,所有之中,此酒最佳。”
“只是,此酒亦稍有遺憾。”
他的語氣,他的神態,可不是稍有遺憾的樣子,分明是大為惋惜。
“什麼遺憾?”
石通緊張問道。
雖然這只是一個養氣境的小輩,但剛才一路品嘗過來,其見識水平,早已徹底征服了石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