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太行山(1)
隨着馬背上的起伏,一顆汗珠沿着少年的臉頰滑下,雲翊空洞的眼神盯着手中旋轉的紙風車渾若未覺。
天寒地凍,灰白的馬兒跑得也不快。
忽而,那支紙風車跌落在地,少年的左手無力向下垂去,捏着韁繩的右手鬆開一條縫隙,寒風灌進汗濕的掌心。
噠噠的馬蹄聲快速接近,奔馬之上的來者緘默着。
雲翊垂下的左手貼在劍鞘上,空洞的眼神恢復了一些光彩,微張的嘴唇也輕輕抿起。馬蹄越來越近。
“小……少俠留步!”
欽!
兩匹馬的嘶鳴聲驚起路邊林里的飛鳥。
蘆花馬“梨子”抬起前蹄,人立而起。馬背上唇紅齒白的少年擰身倒腰,出鞘的瀲灧長劍倒懸刺出彷彿月宮仙子。
其後一匹棗紅馬被猛扯轡頭,勉強偏向右側。馬背上的青年右手猛扯韁繩,左手抱住馬脖子,狼狽異常。
“劍下留人!”
這話已經說得太遲了,長劍刺得即急又猛,即便分辨出來人未抽出兵刃也難以完全收回,一條血線從青年抱馬的左手臂上擴散開來。
“吁~”
雲翊左手一扯韁繩,梨子前蹄剛落下便立馬轉了個小圈調轉過來。
出鞘的長劍上零星幾滴血珠隨着雲翊手腕輕抖立馬落進塵土之中。少年面部表情一時有些奇怪,眉頭皺了一半便卡在眼上,嘴角扯了半天也沒扯出一個微笑,彷彿在抽搐。只有眼睛,那雙讓人印象深刻的眼睛,一如既往地平靜安寧。
中劍的青年早就滾身下馬躲避可能的追擊,一身綠衣成了黃衣。
來路追來的兩匹馬一黑一青,此時也已停住,馬背上翻身下來一男一女。女子紅衣墨腰帶,剛才急呼出聲的便是她,方一下馬立刻衝到落地的青年身邊查看他的傷勢,全然不顧仍持劍立馬的雲翊可能會有何反應。
黑馬上下來的男人正是剛剛在太原府與雲翊比斗的“妖劍劉”劉青石。即便夥伴受了傷,他也沒有分心,即便面對剛剛打敗自己的少年郎,他也沒有羞惱,他的面上也是一如既往的平靜。
或者說他確實不善言辭。與馬背上的雲翊對視片刻后,劉青石終於雙手抱拳,說出了他對面前這位打敗了自己的少年說的第三句話:
“多謝。”
雲翊也調整好了表情,還劍入鞘,不好意思地笑着從馬背上下來。
“不好意思啊,我剛剛出師,下手不知輕重分寸,偷襲傷了這位兄台。”
劉青石聽了直搖頭,但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沒事。”在地上滾了一圈的綠衣青年拍了拍女伴的手,“好劍,好劍法,好少俠!”
他扯開被劃破的袖子,從懷裏掏出一塊帕子將受傷的左臂一包,就任由夥伴幫自己包紮,自己則昂首與雲翊對視,眼中一片坦蕩:
“都怪我出聲太晚,壞了規矩,任誰被快馬追近都不能安坐的。”帕子包上去時傷處的血已經不流了,這是擁有先天真力的武者方能做到的奇異之一:“入微”。真正的武者對身體的掌控力相較於普通人根本不是一個層次的,通過對局部肌肉的舒張,淺小的傷口可以快速止血恢復。當然這項本領更多的還是運用在武學之中,是武者提升實力的基本之一。
“而且雲少俠收劍及時,不過淺淺拉出一道口子,葯都不必上,今晚便能復原如初。”這也不是假話,雲翊看到來人未張兵刃,立馬收劍,改刺為划。
手上這把“山泉”是爺爺在十二歲時送給自己的禮物,乃是不可多得的寶劍,劍脊韌直,劍刃堅利,吹毛斷髮、片血不沾。被這樣穩定輕柔的劍手用這樣的好劍輕輕劃出一條口子,創面被破壞得實在不多,又在“入微”的控制之下立馬貼合,只需壓緊便能自愈。
雲翊面帶愧色,對青年拱手道:“是我分心了,聽着馬蹄聲沒有及時回頭確認情況,兄台靠近了才反應過來,還以為是刺客,只好佯作不知,準備以有心算無心,不料誤傷了兄台。”
“好!”綠衣青年不怒不羞,反而大聲稱讚起雲翊,“不愧英雄出少年,雲少俠年紀比我輕,應對卻比我得當,在下何六自愧不如。不論是劍法還是心性,少俠都遠勝於我。”
雲翊把不準對方起這高調所為何事,直覺告訴他應當單刀直入,不能落入對方的節奏中,這道理和比武是一樣的。
“何兄過譽,不知幾位追來有何指教?”雲翊應答道,開口時面對着的卻是那紅衣女俠。
“啊,我們趕上少俠不是要以多欺少找回場子!”少女急忙擺手回應,打斷了張口欲言的何六,“一個是聽了劉大哥的講解,明白少俠先前出手沒有一開始就使出那快劍,是故意讓劉大哥全力施為展示實力,以盡量保全劉大哥臉面。此番特意趕來道謝。”
一旁的劉青石重重點頭,再次行禮:“多謝。”
“另一個就是想要邀請……”
“還一件事就是看到少俠你往東出了太原府,當是要翻越太行山往鎮州去,特意趕來提醒少俠此道上有強人劫道,武藝了得不可輕視!”綠衣劍客何六突然打斷夥伴的發言,搶白道,“固然少俠劍法馬術都是一流,但是雙拳難敵四手,且那山匪頭人有些來頭,前些日子我們有幾位欲要返回楚地的抗遼戰友怕就是着了他們的道。”
雲翊一挑眉。
“少俠不要看我和黎素素武藝低微就輕視他們,一共四位俠士,三位女俠都是六山三門之一筱箜宮的當代弟子,劍法均不在劉大哥之下,吳女俠更是掌握有一式神通絕技,本身實力也近乎宗師!除開三位筱箜宮高徒,另一位葉小弟也是武藝不俗,雖是江湖散人,但一手點穴功夫出神入化,說是有一門奇門神通在身也毫不讓人驚訝。可就是這樣四位人傑,在月前進入太行山後便再無消息傳來。”
黎素素吃驚地看了何六一眼,他卻仿若未覺,只觀察着雲翊的表情,接著說道:“雲少俠出生趙地,呂梁山下名門大族,一身好武藝更是令我等膺服,自然不怕隔壁太行的匪徒,但是若是太過輕敵也難免會遭遇什麼不好的事情。”
雲翊還是毫無表示,何六隻得繼續說道:“我們三人承了少俠恩情,明知少俠要往虎口走而不提醒,實在不妥,因此特意追來。”
“多謝何兄提醒。”雲翊拱手,接着苦笑道:“卻也不是什麼恩情,我實力如何自己清楚,略勝劉兄一招也是全力而為,並無什麼故意放水,這也是對劉兄的不尊重。”
“若不是何兄提醒,我這樣迷迷糊糊地趕路怕是真的會遭遇變故。在下不欲爭鬥,還請何兄指路。”
何六眉頭微皺:“雲少俠家族受趙地百姓給養,方能隔絕世事,如此年輕便練就這般驚人武藝,如今家鄉有強人作亂,如何‘不欲爭鬥’?”
說罷他提高音量,舉起受傷的左手在半空揮拳:“為民除害,保家衛國,此方為俠!山匪劫道,輕則破財,重則殞命,若是放任不管必將糜爛一方!小則鄉民恐慌,大則於抗遼大事不利!我等為抗擊契丹入侵而來,友人沒死在戰場之上,反而在功成返鄉路上為賊匪所害,如何不恨!為給戰友報仇我們在此地輾轉多日,如今已經探明匪窩大致方位,只需雲少俠修書一封,讓太原府派出剿匪民兵一支隨我等前去,必將馬到成功!”
何六眼睛一下就紅了,激動地向雲翊走近。
“此‘唯俠令’也!”
所謂“唯俠令”,乃是唐朝為了以武制武,減小應對武者作亂的開支的一項策令。核心在於針對小規模的武藝高超的賊匪邪教,派出少量軍隊不起作用,大規模軍事行動又耗費過巨,因此規定江湖正道與地方大族有剿滅武人作亂的義務。某種意義上是逐步衰弱的朝廷對黑社會的妥協,另一原因則是武者超限制的戰鬥力導致朝廷對其統治力的不足。
對於江湖人士而言,“唯俠令”是自身佩刀持劍的合法基礎,也是心中俠義、實際社會地位的體現,因此並不抗拒。即便“唯俠令”更大的篇幅在於對非以上情況時對武者的限制,哪怕如今大唐已經破碎不知多少年,江湖人士仍舊以此為自身道德律法之倚靠。
雲翊本可以繼續推脫,但是他的真實緣由實在匪夷所思,還是不說為好。他又想起今早辭別時爺爺對自己的箴言,心中一動。
“好。”雲翊左手拇指摩挲着劍鞘,“但是既然山匪已經作亂不止一個月,王刺史必然已經知曉,遲不發兵定有他的打算。作為雲家庶出晚輩,小子實在不敢對世叔指手畫腳。因此我不會以雲家子弟的名義參與,只此一把劍,隨諸位上山。”
何六怔住了:“雲少俠你……”
反倒是黎素素反應過來,鬆了口氣,應下來:“好!只要弟弟你這一句話,咱們立刻前往晉中,沿井逕入山,今夜就能突襲山匪老巢!”
何六接話道:“不錯,聽聞崆峒派幾位前輩昨日正在晉中聚集,我們這就一起去與他們匯合。”
黎素素一把扯過何六,後退幾步急切低聲質問他。可惜雲翊聽力過人,幾句私語一字不落進入他耳中。
他裝作未聞,看向劉青石背上的長劍。
“之前身體不適,落了禮數,還請前輩勿怪。”
劉青石搖頭。
“小子在太原府置辦物什時聽聞前輩號稱‘妖劍劉’,立馬就猜到前輩劍法大概是走的快、奇的路子,倒是佔了些便宜。”
劉青石還是搖頭,開口道:
“傳言不可盡信,說不定這外號是我自己傳出去的呢?”
雲翊一怔,拱手道:
“受教。”
卻見劉青石突然將背後的劍解下,右手摩挲着劍柄,說道:
“雨鄉劍派的劍法其實平平無奇,這我是知道的,所謂快、奇不過是我個人的風格。立派劍法‘雨劍道’放在吳越鄉里還能有一席之地,拿到天下就不堪入眼了。這也是我此番來此抗遼的最大目的,想要見識一下天下武術。”
雲翊動容,他突然發現這個人和他的兩個同伴似乎並不處於同一個世界。
三十多歲的劉青石眼中精光搖曳,他看着自己手中的劍,像在照鏡子。
“你使的劍法叫什麼?”
雲翊將微笑收起,回答道:
“荊山劍法。也是小道,放眼天下不值一提。”
“好劍法。”
“確實是好劍法。”雲翊將腰間長劍扶正,“劍法該有的它都有了,和你們雨鄉劍派的劍法一樣,都是好劍法。”
劉青石輕笑一下,常常面無表情的人突然微笑,要麼看着滑稽,要麼好像突然年輕了好幾歲。
“氣灌混元,劍入炫曜,如是宗師。等我成就宗師,若雲翊你還未成為武聖,我會再來找你比試。”
“恭候。”
此時一旁說悄悄話的兩人也回來了,黎素素臉上的沮喪幾乎沒有掩飾。
何六倒是面色如常,沒有絲毫解釋的意思,牽着馬走來招呼眾人趕快啟程。
赤青灰黑四匹健馬在井陘飛馳,四人一路並無多話,黃昏時分終於趕到晉陽城下。軍事要城,武備廢弛,只因趙國腹地和平日久,哪怕兩年前契丹南下,侵吞雲、應、蔚、易、涿五州之地,今年又拿下莫州,最終也只打到定州城下。太行山兩側的鎮州廣陽等地風聲鶴唳,井陘西口的晉中卻並無太多緊張。
收了名為“核籍”的入城費后,雲翊化名何七,稱何六為長兄,一行四人便進了晉陽城。何六輕車熟路,帶着眾人直奔城內一間名為“有福”的客棧。看見他如此心急又熟稔,黎素素又偷偷嘆了口氣。
方一進門,熱烈的氣氛就撲面而來。
雄壯的豪俠們在飲酒拍桌,刀槍劍棍大喇喇地倚靠在桌邊或者長凳上,掌柜和小二一樣奔忙於前廳后廚之間,酒菜豐足,好似在擺席。
“咦?何老弟你怎麼就回來了。”一個一腳在地一腳踩在長凳上站着吃飯的流氓式人物對着門口大嗓門喊道,“剛好剛好!咱們剛剛議定就是今晚上山!山上寒氣重,快來咱這桌吃口熱的!”
聽着這大聲招呼,大廳吃飯的不少武人都抬起頭來,還有幾人也站起來招呼劉青石與何六他們。
何六抱拳左右回應,領着三人走向那站着吃飯的瘦小大嗓門。
“狗子,缺席這一場,我心難安。伍兵長可在樓上?”
流氓似的“狗子”哈哈大笑,大冬天袒露的精瘦胸膛一片紅:“我就說你會回來,兵長和崆峒好漢就在樓上,並有一位高手,你絕對想不到是誰。快去歸隊!”
狗子看着一行四人向樓上走去,目光一直跟着腰佩長劍的雲翊,直到消失在樓梯轉角。
嘀咕道:“我知道六子對素素姑娘沒意思,但他怎地找了個孌童?”
可惜他嗓門大,嘀咕也和一般人正常說話一樣,同桌的壯漢哈哈大笑,其中一位何六的好友還笑罵著錘了他一拳。
“步伐沉穩,顧盼利落,必有些武藝在身的,怎地到你這狗嘴裏成了孌童!”
“什麼利落,我看是顧盼生輝!這小少年恁地可愛。何況你看六子左袖,我聽說斷袖就是那個的意思。而且這少年確實可愛。”
“誰與我換個座,這狗子不對勁。”
大廳里鬧哄哄的氣氛熱烈不減,二樓廂房裏卻安靜得彷彿另一個世界。
所謂兵長,是當今時代的一種特殊職銜,是軍職又不是軍職。各國俠士不止一次匯聚趙地要為抗擊契丹出一份力,既要抗遼,就不能沒有組織與配合,兵長分隊制應運而生。由俠士自行推舉,一位兵長統轄百餘名俠士,自行分大隊小隊,官軍只與兵長交接。所有困難又不緊要的任務都有可能分派給兵長,戰鬥時交代好兵長,只要不衝擊己方軍陣基本上就任由他們自己發揮。
這是一種滑稽可笑的制度,但是真的缺兵少將又無法短時間內統御好不聽指揮、某種意義上甚至是不可靠的任俠時,只要這個方法有用,它就能一直存在。對於平素逆反官府的遊俠而言,這更不可笑,聽命於名俠義士,用自己的方式保家衛國,這是一件嚴肅光榮的事。
因此雲翊靜靜看着何六與劉青石一絲不苟地向副座上的中年人行禮,黎素素也沉靜許多,站在側後方行禮。
“不是說讓你們去太原府東側清剿另立的‘黑燕子’一夥就返鄉嗎?怎麼這就回來了?剿匪一行不論成敗,都不會少了你們的俠名。”
“伍兵長!”何六沉聲回答,“莫州一戰,如果沒有吳女俠她們沖陣耶律休哥,給我們爭取到了撤退時間,全大隊有幾人能倖存?”
“那黎姑娘怎麼辦?”中年人留着兩撇八字鬍,更具威儀,他早就知道何六一行回來的理由,不必聽全便重申了自己的命令,“太行山上這一戰所有不具有先天真力的俠士都絕不允許參加!”
黎素素輕咬下唇,一聲不吭。
何六緊張地吞了口吐沫,他回頭看向一身紅衣的纖弱女子,張開嘴卻發現之前組織好的話怎麼也說不出口。這簡直不是他印象中的自己。
劉青石開口了:
“小師妹她雖至今未開發出先天真力,不過劍術尚可,殺契丹狗時也沒有拖過大家的後腿。”他的聲音低沉有力。
“素素和我一起行動,我們雨鄉劍派的劍法合擊配合也不弱。”
黎素素和何六都沉默不語。
主位右手邊的老者此時卻突然發話:“你們到底知不知道落草的匪徒是誰?這可不是胡鬧。”
“那個什麼狗屁大當家是我們崆峒派的棄徒,崆峒年輕一代的第一人,早早就進入宗師之境!二當家更是我那個畜生弟弟!崆峒派上下最有希望成就武聖的‘關中西擎’楊仁傑!一窩賊匪全是他們兩人這幾年從戰場上蠱惑來的有天賦者,練的他娘的是我們崆峒的功夫!”
老者鬚髮盡張,一提此事他就難以克制怒火:“說是山賊,實為邪教!邪術之下越戰越勇,不畏生死,三流武者可敵一流,一流武者可擋宗師!這樣的瘋子有二十多個!沒有一定實力就是去送死的!
“劉青石你不錯,剛剛討論戰術時還聽伍仟疆感嘆你未來宗師可期,千萬不要為了一時意氣徒增心痕。”
“前輩謬讚。”劉青石拱手,“我只希望不要讓小師妹留下遺憾。”
黎素素此刻也下定了決心,向前一步說道:“雖千萬人吾往矣,為吳師姐他們報仇我不能缺席。”
“你啊……”這間客棧聚集的大部分俠客的老兵長,帶領他們從趙遼戰場活着回來的八卦門二刀教伍仟疆嘆了一口氣。
“既然要來,那就歡迎。大家都是為了一口俠義之氣聚集在此,如何這般喪氣,徒長他人威風!”主座上的中年人終於發話了,崆峒派掌門坐他右手邊,樓下一干俠客的首領坐他左手邊,他不過今天剛到,卻坐在主座怡然自若。
“還沒介紹你們身後這位小俠士呢,看着倒有些眼熟。”
何六這才想起此番上樓的另一目的,趕忙向諸位大佬介紹自己找來的強援:
“這位是呂梁雲家七子,少年宗師,雲翊!”啟程時雲翊略微詳細地向眾人介紹了一下自己的身份,免得眾人誤會。雲家雖在太原,但為避曾經的主家太原王氏,對外只稱呂梁雲氏。
“雲少俠俠肝義膽,聽聞家鄉附近有匪患立馬錶示要隨我等前來助拳……”
何六還沒說完就被那大氣安坐主席的中年人打斷了。
“原來是大將軍幼子。”他輕捻下巴上的鬍鬚,微笑道,“今年十六了吧?你們雲家的規矩我也有所耳聞,你若是再大一歲此時就認識我了。”
“不過此刻相見也不失為一種緣分。”
“我是趙國左衛大將軍,陳其諒。”
此言一出雲翊四人無不震驚,不論太行山上的賊匪來頭如何,終究不過二十餘人,又無武聖,如何能使統兵過萬的左衛大將軍親至?
“雲翊見過世叔。”
“不必緊張,我此番前來和你一樣,只有手中一桿槍。太行有匪,我鎮州陳氏怎麼能坐視不管?但行俠義,不問俠名。這是我的一點興趣,事成之後你也不要聲張,免得朝堂說我貪玩。”陳其諒坐在主座上微笑道,彷彿把上山殺匪這件近百人性命相關的事敲定為他與雲翊之間的一件小秘密。
他從懷裏掏出一方黑巾擋住口鼻,又放入懷中,接著說道:
“此刻在晉陽城的只有趙地名俠‘穿林點梅’,雲翊子侄,你想叫什麼。”
“在下……劍狂何七。”
樓下五十多名俠客還在喧鬧。面前左側幾位是一臉擔憂與憤怒的崆峒派掌門,以及諸位一同前來清理門戶的長老。右側是沉着穩重的伍兵長,和一干從遼趙戰場上活下來的,遲不返鄉欲為可敬戰友報仇的俠士隊長。正中間坐着的是當著眾人的面自稱近年來趙地有名隱俠“穿林點梅”的趙國左衛大將軍。
門口立着的“劍狂何七”只覺得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