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你好,一千九百九十三
深秋的鄒市,凌晨一點。
寬闊的柏油路上鮮有車輛,四周的居民區早已經悉數滅了燈光,除卻遠處地標一樣的甲級寫字樓還亮着外景的裝飾燈以外,一切皆回歸沉靜。
正在開車的顧沉努力打起精神,裝飾很溫馨的車裏響着城市廣播,但是顧沉卻沒有聽的心思。
路燈的光此刻伴隨着車輛駛過,如同渴睡人的眼睛,忽閃忽閃的,偶爾側頭顧沉能夠清楚的藉著車窗玻璃看清自己的臉,他已經不再年輕了。
45歲的顧沉,過着每天加班到深夜的社畜生活,,當著二流雜誌社的審稿編輯,費勁吧啦卻依舊買不起大城市的房子,這樣的人生或許是18歲的顧沉根本不曾幻想過的。
桑塔納緩緩停在十字路口,看着剛剛變紅的信號燈,顧沉隨手調了下車載廣播。
是另一個他所熟悉的深夜欄目,叫做午夜書會。
是個類似聽書的節目,一些回溫經典的文學作品,顧沉都是在這個節目裏聽完的。
信號燈變成綠燈,汽車起步,顧沉想要繼續向前行駛。
右前方卻突然一束強光打在顧沉臉上,好亮!
有些遲鈍的顧沉來不及操控汽車,驀然間和渣土車的車頭碰在一起。
耳邊最後聽見的,是汽車裏廣播的聲音。
“也許每一個男子全都有過這樣的兩個女人,至少兩個。娶了紅玫瑰,久而久之,紅的變了牆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還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沾的一粒飯黏子,紅的卻是心口上一顆硃砂痣。”
紅玫瑰和白玫瑰么......
“啊!”驚厥而醒的顧沉猛地一個激靈,枕着書的腦袋竄起老高,帶着如釋重負的表情,大口喘息着。
還是會重複夢到重生前的那一幕嗎?
哪怕是距離發現自己重生已經過了三天,重生在1993年的安市,顧沉還是難以置信。
少年慌張的看着周圍,視線在喧囂的教室里掃視一圈,綠漆白牆,特別有年代感的電燈還有木門,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訴他,重生並非幻夢,他真的重生到了自己18歲高考前夕。
“又做噩夢了?”一道很溫柔的女聲傳入耳中,在這吵鬧的環境裏卻那麼的獨特,聲音不大,卻聽得那麼清楚。
顧沉不用轉頭看就知道是身邊的宋盈在詢問,這道聲音好像帶着魔力一般,讓他這個四十多歲的老男人瞬間安定下來。
側身,便看到宋盈略帶吃驚的看着自己。
顧沉沒說話,點了點頭。
不光是做了噩夢,還一連三天全部做了同一個噩夢。
身邊的少女留着剛好觸碰修長天鵝頸的短髮,上半身穿着一件米白色的毛衣,恬靜的坐在這裏,就已經有一種空谷幽蘭的氣質在裏面。
“每當我做噩夢之後都會吃點東西,你也試試?”
宋盈從自己桌洞裏掏出一顆紙包糖,帶着令人治癒的淺笑遞給顧沉。
顧沉伸手接過,並沒有急着打開。
“謝謝。”
宋盈點點頭,理了理自己耳邊的碎發,繼續低頭做題。
紙包糖和後世的也沒什麼太大區別,好看的糖紙散着微光,於無聲處閃亮,一如面前的女孩兒。
這個年少時讓自己牽挂悲喜,難以忘懷,自慚形穢不敢接近的暗戀對象。
回過神來的顧沉靜靜地欣賞少女專註的側顏,看着自己這個高三時期的絕美同桌,
心裏微不可查的泛起漣漪,也就難免感嘆,生命里與她遇見,是妙不可言的緣。
“啊,對了,把你的數學試卷交一下!”本來注意力都已經放在習題上的宋盈察覺到了顧沉微微熾熱的目光,忍不住打斷顧沉。
只是一轉頭,視線就撞入了顧沉的眸子。
面色如常,宋盈睫毛微微撲閃,收回自己視線。
“好。”顧沉下意識回答,然後才意識到不對。
顧沉心裏暗罵自己輕浮,在這個年代,哪怕是思想處於一種新舊交匯,保守與開放的交融時期,在對待男女相處上,卻也和後世相差太大。
像是自己剛在盯着人家女孩兒看,一不小心是會被當成耍流氓,以流氓罪處理的。
只是,讓顧沉沒想到的是,昨天的數學試卷,自己好像沒做。
顧沉有點尷尬,雖然這年頭沒有後世的重點班和普通班的劃分,但是他目前所在的高三六班,因為有宋盈這樣能輕鬆考取年級第一的理科學霸,一向是被老師們寄予厚望的照顧班級,很少有交不上作業這一說。
“咳,要不你等我一會兒?”哪怕是身經百戰的老男人,這種交不上作業的窘迫那也是被寫在骨子裏的。
宋盈掃了眼顧沉那張一個字沒寫的數學試卷,微不可查的點了點頭。
得到了數學課代表的首肯,顧沉也就沒那麼著急了,攤開試卷開始瀏覽題目。
雖然很希望自己重生回來能夠領跑同齡人,但是很明顯這是痴心妄想。特別是在學習這方面,高中學過的知識,早就被顧沉遺忘在了記憶的角落,哪怕是這兩天用科學的學習方法惡補,也依舊是差不少火候。
好在現在才剛剛三月份,距離高考還有幾個月的時間,不然真的要是重生在考場上,顧沉哭都沒地方哭去。
顧沉動筆,簡單題直接出答案,稍微複雜的,最多在草紙上過一遍計算式子就已經有了結果。至於那些沒複習到的內容,顧沉一律跳過。
分心在顧沉試卷上的宋盈,時不時用視線的餘光瞥那麼一眼。藍色的筆跡是那麼的簡潔工整,答案也鮮有錯誤,流暢程度簡直賞心悅目。
在顧沉察覺不到的地方,他的好同桌兼數學課代表正偷偷做着此前顧沉做過的事情。
霞光西斜,繞過樹的遮擋,打在顧沉的面前,很好看。
上課鈴聲響起,這節是英語課。
顧沉抬頭,看了眼走進教室的沈老師,忍不住又看了眼身邊的宋盈。
和班上的大多數同學不同,顧沉和宋盈在初中就是同學,因此知曉講台上的沈怡其實是是宋盈母親。
思緒突然拉遠,心裏莫名悵然,不管怎麼說,顧沉的1993年,到來了。